空气一寸一寸冷下来。
贾世子狠狠盯着她，却突然笑出了声。
“这般伶牙俐齿……看来在家是没少学啊。”
他滑腻而恶毒的目光一点一点在姜杳锁骨下游移。
“可这么会说话，不还是个退了婚没人娶，也没人敢要的东西？”
姜杳笑容一点不变。
“圣旨上陛下亲自夸赞姜二重情重义、秉性高洁。”
她轻声细语。
“世子是要否定圣上，还是贾家要否定……”
当朝贾氏，皇后母族。
“姜杳！”
贾世子猛地打断了她。
他勉强在那张脸上挤出一个狰狞的笑来。
“姜二小姐眼疾未愈，贾裕平言辞无状，都是误会。”
“原是如此，那世子看来是原谅姜二了。世子高义！”
姜杳眉眼一弯，纯粹地笑起来。
“此时可否能让一让呢？快到上课的时辰了。”
贾裕平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姜杳。
但他现在只能让位。
“姜二小姐，请进。”
这话说得森然嚼血，却又有种古怪的感觉。
姜杳礼貌地冲他微笑，向前迈步。
她步履轻缓，仪态极好。
开鉴门的大门做得极为气派，但却不知为何没有开到底。
姜杳抬眸瞥过，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系统提示【刁难】剧情点完成。
但从来没出现过的情况出现了。
系统提示发放奖励和剧情开启的提示音同时响起。
“剧情点【冷水】开启。”
“宿主，小心！！”
系统的电子音从来没有如此急促过。
姜杳表情一点不变。
她将紧跟在她身后的霜浓向后推，露出藏在左右手里的两颗石子，同时弹射向了两个方向！
姜杳心中冷笑。
“跟我玩校园霸///凌那一套……”
她当时将那个团体揍得满地找牙的时候，这本书还没写出来呢！
一颗石子猛地冲着那门上倾斜下来的木桶而去。
一颗石子正正打在她右侧三步远的贾裕平脚踝上。
贾裕平正不紧不慢走路，和姜杳保持距离，等着看好戏，脚却突然一痛，竟然直直地跪了下去！
而那本来卡在门上，在姜杳推门时该兜头浇下冷水的木桶，却提前在门上爆裂开来！
门口的人一阵惊呼躲避。
姜杳跟随人群往外退，只是裙摆沾了两滴水。
霜浓被姜杳推出去还在惊愕，转瞬便看到了那桶水。
谁也不笨，她瞬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霜浓：“姑娘！哪儿受伤没有？！”
后面的人还在抱怨，前面的气氛却彻底冷了。
“……”
“贾、贾世子！”
大家都是十来岁的少年男女，行动敏捷，躲不开的人很少。
就算躲不开，沾到的水也不多。
只有突然单膝跪地的贾裕平，被炸开的水泼了满头脸。
甚至那飞溅的木桶渣子还砸在了他身上。
周围的人都在默默地后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姜杳，这是哥几个专程为你筹备的！”
“哎哟，小美人衣服都湿透了，可不得哭着回家换衣裳吗？要不要哥哥……”
那边有几个油腔滑调的男声。
他们志得意满地推开大门，打算一睹杰作，声音却戛然而止。
湿透衣服的人是有的。
成果很好，甚至划伤了他的脸。
但不是美人。
更不是姜杳。
他们的老大正在面无表情盯着他们。
那几个纨绔子弟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世、世、世子！”
“贾……贾哥！”
“原来是给我的吗？”
那边有人恍然道。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这种热情的仪式，姜二委实是消受不起。”
那几个人猝然转头。
白裳乌襟的女孩子笑容明粹，漂亮的眼睛里一片澄明。
姜杳看他们视线往这边转，心情很好，甚至冲他们盈盈一行礼。
而贾裕平的面色已经铁青。
“给我找衣裳……”他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咬出声，“还用我再说什么吗！”
一片烦乱。
系统提示，【冷水】剧情点完成。
趁着人都在门口，姜杳先一步拽着霜浓进了门。
她跟着系统发来的地图往里面走，脑海中却罕见地跑了一下神。
“姜杳”和贾裕平的恩怨，其实说来简单。
她入学早，又是热心肠，自告奋勇帮师父接待当时平筑堂来的新生，贾裕平晚她一年，受“姜杳”不少帮忙之处。
小的时候不觉如何，大一些时候，扶梁阁喜欢“姜杳”的男学生一抓一把，贾裕平也不例外。
但有人心动是远观不可亵玩，有些人是含蓄表达。
有人是觉得你对我示好，你便就是喜欢于我，你便就是暗示于我。
贾裕平如是。
而“姜杳”拒绝了他的示好。
局面几乎可以预料到。
“姜杳”开鉴门里一半的噩梦来源于他，被泼一头水，御马课马意外受惊险些被甩出去，六艺考核卷子被恶意破坏，声名被破坏，煽动其他人孤立，甚至利用权势强迫她退学。
如果“姜杳”不是尚书令姜谨行的嫡女，后果更是不可想象。
而谁会为了她出头呢？
谁会为了一个连撑腰的人都没有的人出头呢？
姜杳冷笑。
没关系。
她自己有能一一报复回去的能力。
他们……来日方长。
开鉴门占地面积不小，进去一观，像苏杭颇为气派的园林。
雕梁画栋，朱门绣户，亭台楼阁。
一应俱全。
道边垂柳婀娜，沉沉躬身，深绿的叶像吸饱了宿雨。
松树无处不在，粗壮的树身上还挂了木牌，用小楷标注了路牌。
柳枝经雨重，松色带烟深。①
走路的时候能感觉到足下柔软，细细一看，是石头的小径上滋生出的苔藓。
盛夏时节，恰是花木最繁荣的时候。
从南方引来的芭蕉叶大而舒展，筋骨俱全，栀子肥大香馥郁，这两种花木在一处，恰是应了韩公“芭蕉叶大栀子肥”之语。②
姜杳在姜府没什么心情欣赏景致，来了这里，才真正有叹为观止的感觉。
霜浓话少，对外面也没什么兴趣，但此时也多看了周遭两眼。
系统此时出声：“向左转——扶梁阁到了。”
扶梁阁位于开鉴门东，上下足足四层，旁边绿树掩映，葳蕤满眼，在这种情境下读书，只觉不论开卷掩卷，书上字迹俱是碧色蓊郁滔天。③
姜杳震惊道：“这么好的景色，这群兔崽子居然不专心学习，还有这么多心思作妖！”
系统凉凉：“他们苦读之外，业余生活就是朝着你作妖。”
“哦那算了。”
姜杳一边和系统东拉西扯，一边推开了门。
重重的“吱呀”声。
里面不少人回头。
姜杳一个也不看，径直往前走。
霜浓紧随其后。
扶梁阁座位有规定，两人一长案，案侧有屏风，听课时将屏风撤至一旁，自习读书时将屏风隔开，自成一片天地。
姜杳按照系统加载的记忆，顺利找到……不太顺利。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后排靠窗，要么团欺要么校霸。
前面没来人，后面有个人睡得正沉。
胳膊肘垫在下方，另一只手覆盖在后脑勺上。
手指长而漂亮，姜杳欣赏了一眼。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位置被人占了。
本来是两个人一长案，但由于“姜杳”被众人孤立，她在开鉴门没有很好的女性朋友，又处境狼狈，所以一直都是一个人坐这一案几。
但现在，刻着“姜杳”名字的梨花木案几上，酣然睡着两个少年。
姜杳冷静道：“听见了吗，《谋她》作者，你缺大德缺没了。”
系统：！！！
“别说别的，作者这个设置女主倒霉的频率让我感觉他恨女主八百年。”
她冷冷嗤笑。
“既然都这么做了，就别怪我骂。”
而姜大影后的忍耐值也到了极限。
她冷静地跟系统道：“所有在开鉴门欺负过女主的，在我这里，从这一刻开始，一个都不是活人。人都不是。”
女孩子不着痕迹地挽了挽袖子。
“我要开始动手拎畜生了。”
其实那两个人没睡着。
开鉴门有规定，座位一旦安排好，无异议不允许随意更换。
而“姜杳”有点泪失///禁体质，一争执就容易落泪，这也是他们诟病并大肆嘲笑“姜杳”的一个点。
好不容易到这儿的小姑娘，发现座位被人占了，叫人推人都不醒，在一旁眼泪汪汪，不才是最有趣的？
那两个得意洋洋地想着。
老大这回给他俩安排的确实是美差。
“这二位。”
声音如他们想象中响起。
哎，来了。
“从我的位置上起来。”
“我数到三。”
什么？
而旁边不论做什么的，一应都抬起了头。
所有人都是满面震惊。
姜杳说什么？？？
“三。”
她身后那个侍女狠狠瞪了周遭人一眼，大力扯上了屏风。
“吱呀——”
令人耳酸的声音响起。
“二。”
屏风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但睡觉的打牌的聊天的已经全部默声，都竖起了耳朵。
“一。”
有一瞬的静默。
然后所有人都听见姜杳笑了一声。
很轻，也不带什么感情。
屏风被重新推开……不那看起来是一脚踢开的……也不对。
屏风重重倒在地上，震醒了刚才后排睡觉那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一个被她的侍女压住胳膊脸贴在地上，另一个直接被扔了出来！
而姜杳仍然站在那儿。
白裳乌襟，腕骨上缠着念珠，表情冷而倦怠。
“我说了，从我的位置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