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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七十一

    ......自愿?

    他那番话说得有几分肉麻,谢召却难得的没贫他,而是拧眉问道:“什么自愿......?”

    仔细一想,谢召是自愿受戒下凡来的,可小东君一身矜傲,在九重天清闲快活,又怎么会忽然跑到人间,一呆便是这么些年?

    谢召止了话头,喃喃自语:“原来当年道君说过的人不是你么?”

    当年九重天无静台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受完劫数,饶是观音仙力充沛如斯,在豁然喷出一口血之后也还是没能再站起身来。

    道君立于身后高台之上,观音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那一道嘲讽而怜悯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能硬生生抗下这天劫的人,古往今来从未有之。而众人也都知晓,即便观音此时独自一人抗得下,这千百年来的修行大抵也是废了。

    周围一片死寂。

    两个仙侍走到观音身边把她架起来,刚想拖走她,就被满身血污的观音劈手推开。观音踉跄着一步一顿地往无境台的尽头走去,在身后拖行过长长的血迹。

    周围围观的人无声地给她分开一条道路。她已经没有力气扭头去看周围人的表情了,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到无境台的边缘,她却望尽苍苍云海,迟迟没往下跳。

    “磨磨蹭蹭,是在等什么人么。”

    高台之上道君的声音隔绝众仙人传入她耳中。观音眨眨眼,在剧烈的疼痛里只觉得眼前模糊朦胧一片红色,抬手一抹,才发现是冷汗混合着血,滴落在自己的眼睫上。

    她抿着嘴,咬牙不答话。

    道君道:“不会有人来了。”

    他紧接着一声叹息:“某个人在人间看春景不亦乐乎,大概也不知道此刻的事儿罢。这人平日里散漫惯了,正好去凡间看着你,怎么样?”

    观音眼睛微微抬了一下,声音依旧是冷的:“......随便。”

    “那回见了,君上。”道君的声音里含了一丝笑意,“时候差不多了,马上某人就要回九重天了。你这副狼狈的模样,自己也不想让他看到罢?”

    ......

    谢召捻着白瓷茶盏的动作一顿,长长的眼睫垂下来,看着水汽缓缓升腾。她在心底里茫然了片刻,还是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陈旧的茶叶在水面上打着转儿,谢召沉默了一会儿,半开玩笑地开口:“从前听人说过,东君发过的誓只能听个三两分,当耳边风。这人平日里花言巧语跟蝴蝶似的,说话的话八成就忘了,是这样的么?”

    时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人静了一会儿,都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个话茬。半晌时湛从兜里摸出块沾了点灰的饼,大咧咧用手分成两半,扔了半块给谢召:“喏,饿了没?”

    谢召不怎么饿,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借着茶水咬了一口。饼硬的像是石头,谢召只觉得自己牙齿不保。她捏着这色香味俱不佳的玩意儿问:“你从哪儿摸来的?”

    时湛眨眨眼睛:“白天在正殿那一出大闹的时候,神龛上摆着那些贡品,我瞧着掉在地上总归可惜,就捡了回来。”

    谢召:“。”

    ......原来这黑糊糊的东西是摆在案上“献”给自己的贡品么?

    既然是“贡品”,这人还敢偷偷摸摸往自己兜里揣。

    她哼了一声,偏过头去:“时湛,你真是胆大包天。”

    说完又往嘴里塞了好几口,差点儿没噎着。谢召借着茶水顺气的时候忽然觉得这味道莫名有几分熟悉,想了半天才记起,这好像是苍南那地儿的一种应急的食品,叫什么炭饼。

    西域边塞是战乱最为频繁的地方。苍南人在行军策马的时候,便会在口袋里揣上几块炭饼,再捎上一壶烈酒,如此捱过一个个冰冷的长夜。

    谢召抬头看向薄薄窗纱,夜里无星无月,窗纱上倒映出侍卫的影子。沁人的冷意透过窗沿渗进屋子里,想来过不了多久又是一场大雪。

    时湛望着她,慢慢地开口:“所以,你真的要如道君所说的那样,褪去仙身么?”

    谢召手里把玩着杯子,声音压下来:“这不是与你相关的问题。东君,你僭越了。”

    ......这人自从想起来自己前世今生之后,每每叫他仍是直呼其名,只有她自己心虚或是心软的时候,才会横下语气来叫他东君。

    “那就算我僭越了吧。”时湛从容地接话道,如愿收获了谢召一记眼刀,“君上,你知道堕仙多疼的事儿么,那是活生生将仙力从你身上一层层剥下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比刀子划在身上疼千百万倍。你从前在九重天时,法术鼎盛也只是堪堪从天劫底下死里逃生,如今就算道君这老东西有心留你一条命,你之后又要怎么办呢?”

    每日每夜,一个人拖着破碎的病体,坐在慧义宫的法镜前看着远处的人间。堕仙之后仙力尽失,她能做的只有无止尽地流泪,尽她所能为人间降临些福泽。

    谢召失笑:“难得见你如此操心。”

    “可是我别无选择。”谢召盯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掌,用对方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道,“从我自请受劫的那一刻起,我就早已回不去九重天了。”

    时湛没听清:“什么?”

    “无事。”谢召慢慢说,“你有空操心这些,倒不如先抬头看看,屋顶都要给人掀了。”

    时湛还来不及抬头,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砖瓦移动声,随即是一阵清脆声,听着好像是有人踩在了屋顶瓦片上发出的声响。

    ......似乎还不止一人。

    下一秒,谢召似有所感地从衣袖里抽出几张符纸,迅速向四周门窗上一甩!

    屋外守卫只来得及听见屋内传来细小的声响,紧接着便恢复了寂静。侍卫挠挠头,还以为是自己午夜出现了幻觉。

    几乎同时,屋顶处传来瓦片崩落的声音,紧接着“咔嚓”一声,砖瓦簌簌落下,屋顶上豁然出现一个大洞,两道人影从那洞里足尖一点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谢召被时湛一把拉到一边,看着满地的碎屑和站在碎屑中的黑衣人,叫道:“小十九。”

    穿着夜行衣的女孩儿身形纤纤,正是白天里他们见过的少女。小十九一手拉下兜帽,瞥了谢召一眼,又转回头看着扒着自己肩膀咳嗽的另一个人:“喂,至于吓到这个地步么。”

    攀着她肩膀的女人咳得撕心裂肺,半晌才缓过神来,哑着嗓子低声道:“多谢姑娘。”

    小十九嗤笑一声,松开胳膊,向谢召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们宫里的女人忒娇贵,难伺候得很。喏,看那儿。”

    说罢朝着谢召吹了声口哨。

    女人缓缓直起身来,目光移向谢召,双手颤抖着摘下了斗篷的兜帽,叫了一声:“霜华。”

    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谢召望过去,眼神一滞。

    “母后。”她说。

    -

    与谢召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相比,皇后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

    她瘦多了,腰背也直不起来了。手里拄着根木质的拐杖,方才和小十九一起从屋顶跳下来的时候发簪掉了,一缕头发狼狈地散落在肩头。

    眉目间依稀可以看见往日里那个高居万人之上的女人的影子,只是看着疲惫万分。

    皇后愣愣地看着谢召的脸,“啪”的一声丢了拐杖,朝谢召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又看见了她身边站着的时湛,怔在原地不动了。

    而后,皇后眼中忽然有大滴的眼泪滚滚落下。她喉咙里低声嘶吼一声,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刀,突然向时湛冲了过去!

    小十九本来在边上抱臂看着,闻言瞪了瞪眼:“哎,这疯女人,砍人啦!砍人——”

    她的话音在看到短刀刺入时湛的心口,却好似扎在空气上的时候戛然而止。

    皇后的泪珠还挂着脸颊上,见到这一幕也愣住了。短刀“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眼看着就要晕倒,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谢召接住了,眼疾手快在她穴道上一点。

    皇后清醒过来,仍是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是鬼魂不成?”小十九走上前来,瞟了时湛一眼,“我从前在江湖上混迹,什么奇门怪术没见过,唯独没见过你这样的。怪不得人家总说小将军百战百胜,原来是刀枪不入啊!”

    时湛扯了扯嘴角,向皇后的方向行了个礼,却见她扭头闭眼,并不看他。

    谢召拍了拍她母后瘦弱的后背,目光越过皇后看向小十九:“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门口侍卫呢?”

    小十九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然后说:“有守卫又怎么样,你不是把这大门窗户都贴了符么。”

    “是皇后......不是,现在应该是‘贵人’派人给我传了书,说想见见你。”小十九说,“我是这帮人里唯一会点功夫的人。我一瞧这感天动地母女情呐,心一软,就答应了。”

    谢召抬眸看她:“心软?”

    “喂,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小十九撇撇嘴,“她说她有很重要的话要当面和你说,我这还能拦着么。”

    “什么?”

    皇后低低开口:“霜华,算娘求求你,春祭那天,你......你能不能不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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