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孙殿下曾说他看过秘史，那是成书很早以前的书了，我看到的史，是军中书信，往来函件，是战场和前线，与及宋人的出使笔记，我是另外一个视角的军史。

    太祖四十九岁那年，灭金的第一战是越过野狐岭。金国对边疆各部政策不好，导致其汪古尔部主动投靠蒙古，使得蒙古绕过了金国防御，深入到阴山之南。这是一次战略试探，使我们了解到了金国边防的战备能力及虚实。也是我们快速机动作战能力的一次检阅。

    因天气逐渐炎热，基于对对手的不熟悉，蒙古人暂时放弃在夏天进入南方，经三个月的试探后，四月份我们撤回草原修整。

    秋天，天气干燥放晴了，蒙古大军这再次绕过野狐岭，很轻松占领抚、昌、桓三州，对野狐岭形成了分割包围之势。

    野狐岭之战就些拉开了序幕。这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骑兵野战。

    双方列阵，互派信差。金军四十万连亘十数里。蒙军派出的信使回来报告，敌军马足轻动，缺乏决战之心。此时，蒙古勇士木华黎敏锐的注意到敌众心志不齐，作战决心不稳，如此刻不给予敌人持续的打击，一股作气灭敌气焰，后面就难办了。他率领五千勇士冲入敌阵，成吉思汗率主力随后掩至。

    战争打到了天黑，金军想扎营，无奈被蒙军緾绕撕斗。这时，另一只蒙军队伍从敌方后面的山谷中出现，向金军发起了冲击，此时金军发生混乱，接着象受惊的羊群。

    十年后长春真人丘处机觐见大汗，过野狐岭时见四野累累白骨，决心在此作坛超度亡魂，也是此行的一段因缘。

    邓紫光缓缓的敲响了鼓声。仿佛丘处机筑坛施法。

    此战之后，金国再也不能组织象样的野战，更失去了牧场，马匹，和战场机动能力，广阔的中原大地，成了蒙古铁骑纵横捭阖的天下，围点拔城的校场。

    野狐岭之战的意义在于消灭了敌军的野战部队，使我军骑兵有了对敌作战的战略优势，是我军由弱变强的历史转折点。

    经此一战我蒙古大军不仅得了牧场，马匹，更得到了什么？

    有人说得到了地盘，粮食，战备支持……

    邓紫光说是人，金人的归附，使我们得到了战争最宝贵的资源是人。只有人才能在不断消耗的战争中决定最后的胜利。

    邓紫光欲结束今天的讲习，众人想要继续听下去，太子道，今天就讲到这，众将士回去吧。邓紫光放下鼓槌，见太子向他招手，便过去坐在他身边。

    忽必烈：孩子，明天开始，到我身边来吧。

    邓紫光：陛下，让我白天当差，晚上再过来宿卫你吧（古人没有您这个称呼，但官话中的发音您是第四声，是你们的意思）。

    忽必烈：你在礼部任拱卫直都指挥使？

    邓紫光：是的，领控鹤军，主宿卫和仪卫。

    忽必烈：你带过兵？

    邓紫光：带过千人，来大都前在湖广路财计所。

    忽必烈：你阿里海牙的人，那你就是给阿合马的，为何又在太子的控鹤军中任实职？（注，控鹤军最早应该是太子的宿卫）

    邓紫光：在读书人眼中，普天之毛莫非王臣。无论在丞相之下，在太子之下，我们都是陛下之臣，只不过跟随不同的上官罢了。

    忽必烈：好，书没白读，能明事理。

    皇孙：爷爷，邓先生还是我们的伴当呢。以后邓先生就是安童、刘秉忠、姚枢了（这些人是以卓行入怯薛的人）。

    邓紫光：陛下，实不想瞒，从湖广来大都，紫光只想为自己的夫人讨个诰封回去，没有其想法。哪天你要是烦我了，给我二房夫人一个七品县子的诰封我就心满意足了。

    太子：你这是个奇怪的要求，你必须有军功方可封荫。可一但有军宫，你这三品直学士的足够可授夫人五品诰命。你真想立军功？

    邓紫光；我只想得到皇上授我二房夫人的诰封。

    忽必烈看着太子说：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一个文武双全者去办。

    太子：父皇的意思我明白，稍后再看看吧，

    忽必烈：战争是残酷的杀戮，不宜让无关政治者了解太多，把他们叫下去是对的，小学士刚才讲得十分精彩，还请你继续说下去。

    邓紫光继续宣讲

    七月份进入中原，九月份歼灭金国四十万精锐的野战部队，夺得了宣德，怀安，奉圣待地，大汗的大帐已扎在龙虎台。我看看龙虎台在哪？在居庸关南，昌平以北。

    这是距离大都非常近的位置，也就是百里路之遥，用我们的速度二三天，用打仗的速度只需要半天。

    大家议论纷纷。神色凝重。邓紫光接着说：我们今天还能看到的金中都是一片废墟，但当年的金中都经过中原人六十年建设，远比今天的大都繁华。

    宋臣范成大使金，看壮丽的金中都，说女真人是一帮叫化子，如今富了用金盆洗手，忘记了他先人当过乞丐了。明天一定会象阿房宫一样，被楚人一把火烧去。

    金盆濯足段文昌，乞索家风饱便忘。他日楚人能一矩，又从焦土说阿房。

    范成大在咒诅金中都被一把火烧了。这是何等狭隘。虽是敌国资产，更是全夫下的财物，烧掉它依然要用民脂民膏重建。何必呢？

    说到这邓紫光看一眼忽必烈，忽必烈面色如常。

    所以我们可以借鉴另外一段战争，大约三十三年前，邓紫光说。

    蒙古宪宗三年，当时的皇太弟，今天的皇帝陛下忽必烈发动了对大理国征伐，兵分东、西、中三路。陛下亲率中路军，过大渡河，抵金沙江，大军以皮囊为筏渡江，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元跨革囊”。

    姚枢等人的建议,下了止杀之令,并派使者劝降。12月，三路大军对大理城形成包围之势。

    段兴智与高泰祥，引兵背城出战，惨遭大败，弃城而逃，各奔一方，蒙古军队不费吹灰之力地攻占了大理都城。陛下命令姚枢裂帛为旗，上书止杀，分头号令各街巷，于是军民安定。

    攻取大理后，蒙古兵在姚州抓获高泰祥，谕之降，不屈，斩于五华楼。陛下因他是忠臣，对其后代“许以世其官”。

    第二年秋，蒙古兵追至昆明，活擒段兴智送往北方蒙古汗廷，蒙哥汗施以怀柔，赐金符，令其回滇，授大理路总管以继续管理原属各部。至此，存续300余年的段氏大理国宣告灭亡。云南以一个行政省的形式被并入中华版图。

    从云南之战，我们得到一个经验，处于强者一方，可以不杀”，可认最小代价，得其民，得其地，长久保有江山。

    灭金战争第一年，除了获得大批战略资源，消耗金国外，我们还得到了人。人是怎么发挥作用的？中原所有战略支点，关隘，守军虚实尽被我掌握。第一年退回来原因，有天气的原因，还有敌国援军到达战场的原因。

    给过春秋二季战略试探，我们第二年的战争就有了针对性。

    一方面采取围点打援，肃清援军，另一方面，我军攻城更有技术，更加灵活。我们不费吹灰之力，扫清了外围，第一次围住金中都强攻了二十五天。

    和上次一样，第二年的战争虽然没有拿下金中都，但我们攻破了外城，把战火烧遍了金国大半土地，使得他们不能互相支援，消耗了敌有生力量，极大打击了金人的战争潜力。

    第三年，我们依然在七月份，准时发起了战争。还是老套路，首先夺取宣德府，德川府，占领妫川，歼灭金都外围有生力量。再分三路，绕过并拿下居庸关，解决后顾之忧，直接对金国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实施了猛烈的攻击。

    此次攻击吸取前两次的经验教训。只用一小部分围堵金中都，主要力量则在一马平川地仕中原上扫荡，将金国的有生力量逐一拔除。

    金中都中的力量远比城外的蒙古人强得多，为何被堵城中不敢出来一战？战争意志被打丢了，军队没有了魂。最主要的是金国发生了最严重的政治动荡，胡沙虎政变，高琪又弑胡沙虎。内外交困之下，人人皆畏战。坐吃山空更导致军心混乱，甚至在崩塌的边沿上游走。

    我蒙古大这只用相当少的兵力围堵住金都，另二路在中原酣畅淋漓地游猎，收获无算。到四月，眼见中原饥荒来临，我军暂且退出战场，退出前当然要收刮一轮，接受了金国的讲和，退回草原，同时还尽驱山东、河北强壮的子民北归，大汗还迎娶了聪明美丽的岐国公子。

    前面我与皇孙殿一讲到过大汗的第四翰耳朵。按色目人的审美标准，她不漂亮，但非常血统高贵，是真正的皇家公主。但是按金国和蒙古标准，她非常漂亮。

    完颜家在内狼外有虎的情况下，政治、经济、文化、全面崩溃，仓促下又迈下了一步昏招，迁都。致此，其亡国之路已确定，只不过是早晚而已。

    改朝换代，其兴苦百姓，其亡苦百姓，我引用辽进士赵元的诗来总结这一段故事：

    邻妇哭,哭声苦,一家十口今存五。我亲问之亡者谁?儿郎被杀夫遭虏。

    邻妇哭,哭声哀,儿郎未埋夫未回。烧残破屋不暇葺,田畴失锄多草莱。

    邻妇哭,哭不停,应当门户无余丁。追胥夜至星火急,并州运米云中行。

    邓紫光一唱一鼓，边唱边敲。唱完了似乎还意悠未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忽必烈看着太子问：这是一个书生，心太软，恐怕做不成大事。

    太子道：他能看到金人如何亡，多少人看不见金人丢失了其先祖留下来的光荣传统。

    忽必烈：小子，你真带过兵，上过战场吗？

    这是陛下第二次问同一问题，

    邓紫光：回陛下，我只带过摧锋军千人，在越城岭上打侧翼，三千人阻拦了史格九万人三个月。

    忽必烈：哦，我想起来了，过越城岭时，阿里海牙和史格还弹冠相庆。原来是被你挡住的。

    邓紫光：不是，是马塈，我只是他手下一个统治。

    忽必烈：既然见过血，上战场撕杀过了，如何还这般多情？

    邓紫光：我的父亲早亡，是兄长督促我上乡学，县学，帮我进府学，我种举人后他殁于战争，兄弟两唯我独活。这是切身感受，我不过与这诗有感同之心罢了。如果说大道理，《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尚书.泰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而今天下大定，为官者以护国守民为要，不该再有你死我活的撕杀，和以民为改造对象的想法，唐代陆贽《奉天论延访朝臣表》：“故喻君为舟，喻人为水，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舟即君道，水即人情，舟顺水之道则浮，违则没。”

    太子真金：看来书没白读。知道守住忠孝。好了，今天到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