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观,一株桃

    四月。

    抗税风波完全平息,各地春耕顺利展开,行省及大都的官员将返程了,邓紫光被迫代表地方官员,出面为返程的官员送行。

    整个岁陵象样的建筑只有三清观,邓紫光请山民们用肩舆将这老爷们抬上山来。

    为招待这些官员,一下为三清观增添了许多用度,邓紫光全数要各州县承担。他让差异拿着费用统计挨个要钱,声言不给钱的话叫人去其府衙吃饭。这波操作让别人看不懂,不就是一点小钱,何至于穷得如此,为何要在乎利?

    邓紫光四道本司庙小家业小,去年全州免除了农民之税,只收到商税若干,不足以供养本州官吏,利为本府之衣食,不可不再乎。

    中书省与宣政院见到筝子岩新落成的村子,立即开启表演秀,入户问村民这个青黄不接天的粮食够吃否?家中有无牛羊?除了种田还有什么营生?此之后打算干些什么?

    宣政院参议李居福是正五品京官,其兄长是真一教首座,李居福于道教颇有家传,他见三清观除了外围城堡一样围墙以旧是翻新过的,其余新落成的建筑均是条石基础的砖石结构,规模宏大,院落有致,不仅可容纳百人修道、传教,还可祀神、斋醮、祝祷、祈禳仪式,尤其令人意外的是开水渠引入溪水,使每个小院都能听见淙淙水流声。趟若自己致仕归隐,由自己来管理这个庙观,自己一定给这些院子种上珍奇草木,搭设亭台,养些花鸟鱼虫。每个院子住良师益友,或者美人书生。

    想到这,李居福不由老脸一红:哦,不对,这不是修道了。

    除了山门和三清殿在堡墙子之外,庙观内有紫薇殿、长生殿,令人遗憾的是各殿的神祇尚未请来,七个院子如何命名也没有确定。李居福问邓紫光为何不把将诸仙列请入观?

    邓紫光翻着眼说我一个小小的四品招府使,不是因这次安置流民,以工代赈才修起这个庙观,平时想都不敢想,就算有钱,也要三年五年,哪有可能五个月就建成这么大的规模?

    李居福问你自己花了多少银子?邓紫光说有帐可查,本人投入了八千五百四十贯。其中,新村盖屋一百八十七间,每间九贯,此费用一千七百贯。院子七个,每个大小房间十一间,折算十间,每间二十贯,合计一千四百贯。场地挖填及基础、挖高填低的控土护坡合计七百贯,排水、引水五百贯。路桥重修大约二百贯,三大殿合计三千贯,山门三百贯,石阶及石板地、条石院墙,按十亩地算,每亩地用工七百工,七千工需要三百五十贯。然后是三百人吃四个月的粮食,需要六百贯,这里多少了?另外还有工具、煤、桐油等杂什若干,没有细算。你若想收买此观,给二万贯钱我也不让。这里边,这二十亩地还没算,这城堡有二百年了,后山上那片果林二百亩四季有果。要供养二百人,需要水田千亩,柴山万亩,草场千倾……

    李居福听得他的的叨叨十分有趣,没想过一个庙观会有这么多事。他突然想为难一下邓紫光:这庙观中用水皆从引水渠来?够用吗?

    邓紫光:一个人一天用水一担,殿堂拂拭、法事,每天不得少于二百提用水。这个数字正是我冬天时的给能力。其它季节,引水可达六百担。象这四月天让它自流也有千担。

    李居福不甘心:难道你亲自核计过?

    邓紫光:我没有这个经验和精力,是匠作们考虑这个问题,问我这庙里要住多少人,我说要常住百人,他们就按每天二百担水考虑。

    李居福是正五品,在大都几乎是微末小官,如今下到地方就成了为首客,人人都讨好于他,他也越庖代俎以主人自居,向众人介绍何为紫薇殿,何为三清宫,各个殿馆有何用途。看到主院倚城墙而建,有五开三层三进楼,雄据筝子岩最高处,既能眺望山下,又有二个碉楼拱卫,并扼控二个侧门进出。

    李居福问此处为什么设二个后门,邓紫道原来就有,内子母女二人极讲卫生,五谷道场,有进有出。污秽出西边进果林中,观中若养牛羊也从此道上山去。东门自家人出入,迎接新日新气象。

    李居福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我见此观才建,是不是没有找到法师道长,主持庙观?

    邓紫光:小弟个人所建,供夫人修道所用,今夫人去下蓝山九娘庙游历去了,所以观内没有主持。

    李居福道:我兄长掌太一宫于两京之间,官居从一品。欲使其女儿自立,不知能不能入住三清观?

    邓紫光:三清观前后可容百人修行,你侄女想住多久都行,只是这地方穷乡僻野,条件艰苦,怕照顾不到皇都女儿。

    李居福:我教以苦节危行为要,不妄取于人,不苟侈于已。我那侄女承父志欲光大本教,在人迹稀少处修行,我见此山水风物俱好,故有心荐之。

    邓紫光道,不嫌简陋的,令侄女随时可来,这些静室随其选择。

    李居福:那我就先谢谢邓大人了。

    邓紫光:令兄掌太一宫,在二京之间?

    李居福:我兄李居寿师承萧辅道,师傅与丞相史天泽过从甚密,皇上在潜邸时招我师傅入府充事,我兄则陪世子一同修行。师傅老后归隐,由我兄长掌教。然皇都风云诡谲,不,皇都卧虎藏龙之地,我兄欲开枝蔓于野,而不是在皇都聚成一堆,所以此番托我为侄女找一修行之地。

    邓紫光:我在偏远之地,关心不到京师风云,但令侄会不会把三清观搅成风云际会?

    李居福:邓兄说的是,是我孟浪了。

    邓紫光:李大人不必介怀,令侄女如果能藏住行迹,何处去不了呢?

    李居福眨动眼睛,有些不解,邓紫光给他一枚花钱:这枚花钱适于岁陵,令侄如到岁陵,或者遇见始安商行,以此钱为凭,可得些许帮助。

    李居福连声谢谢。心中暗叹这邓紫光果然聪明过人。听说自己兄长在潜阺,立即改换态度。

    邓紫光对李居福道:你欲让你的侄女隐于此,那么还请此番回去,休要于人提起小子之事,还望你居中协调行省和中书省的官员,尽量归功各州府,我这嵠峒长官不提为好。

    李居褔不解:二回事,你怕什么?有利不要吗?

    邓紫光:你就听我的,没错,我不欲闻于人自有我的道理。令亲不欲人所知其行藏是一个道理。

    李居褔:你想好了?我以何理由说你不愿居功?

    邓紫光:前朝遗少,不愿离开家乡为官,更不愿闻于朝,只想隐于民,做桃源人家,魏晋之士。

    李居福想了想:不好,你不要,别人也得不到好,不如这样,你用个别的名字,或别处找人代你之职。

    邓紫光:也好,内子母亲行嵠峒长官使印,就用内子的名字。

    送走各路人马,邓紫光难得有了清闲时间,于是将自己沉浸在白莲寺的那些书藉文档之中。凡关于农事、西南夷的记载成了邓紫光猎涉的主要内容。他将内容摘抄成卡片千数百张,仅税制、盐法、榷茶就占大半。

    大媱说把这些卡片收拢后要装订成册,邓紫光道不要订,会有陆续补充,将来再作装订。这事赵姮有见地,以后让她整。

    人在舒适中容易沉迷于享受,每日赵媞过老县衙这边陪他说话,或者亲亲,都由大媱给他们打掩护。邓紫光喜欢送人小恩惠小礼物,大媱自然也成了拉拢的对象。大瑶最喜欢的礼物是邓紫光收藏的老虎爪牙。

    老虎的三十颗牙和十八个爪子,被个李居福要去两颗下犬牙去做法器,邓紫光也留着二颗上犬牙和二颗虎大爪用作三清观的降魔法器。其余爪牙用金银配饰,做成挂件,随心情赠送给自己看着满意的下属。得到邓紫光奖赏的人立即趾高气扬的炫耀挂在项上,没得到的掩不住羡慕,人人以得到邓紫光的打赏为荣。

    亲卫石胜过得一个银爪后回去给老婆大媱看,大媱听说还有其它人也有时,便伸手向邓紫光要一个金爪子。邓紫光也不犹豫给她一个。另外两个瑶女见了也问邓紫光要,邓紫光又送出两个银牙。这让石胜过老婆十分得意,她的金爪不仅比自己老公的银爪高级,也高过了同伴的银牙。

    虽然岁陵嵠峒管辖范围比原来扩大了,万事理顺后,日子也逐渐清静下来,忙的是李洪等人。既然邓紫光无心政事,悉数由李洪与萧隆打理,邓紫光不吝于财,给官吏们的职钱作了一轮调整,连原来跟随夫人的瑶女也有不菲的职钱,甚至已超过外面州县的公差。下蓝山的瑶女四人,原是蒙家仆从,入藉蓝山招抚司后,一人跟随夫人、二个放出去做巡检去,每十日与邓紫光报行程和见闻,把日记给赵媞审阅。只留下大瑶协助赵媞管理府衙内务。

    大媱带着姑娘们进来,邓紫光正泡在水桶里避暑,一手持书,一手执壶喝着热茶。见姑娘们一字排开看他,不由奇怪。听得大媱在教姑娘们:主公一年四季只喝热茶,无论天多热。所以主公回到家,要把热茶放在他能看到地方。

    这些姑娘们上午在学堂突击识字和算学,下午要到招抚衙门来听候使唤,大媱正在给她们继续传授:主公沐浴时,准备好洗澡帕、皂角,天气热时主公会每天洗头,天气冷则十天半月洗一次头。

    邓紫光心道:哪有每天洗头,只不过三四天洗一个头而已。

    接下来,大媱向姑娘们示范如何用皂角、茶楛洗头,用羊毛巾搓干。

    邓紫光被弄得挤眉弄眼,却不丢下手中的书。最后邓紫光被大瑶拖出水桶要为他更衣,被邓紫光拒绝了。邓紫光庆幸今天是着汗衫入浴,否则被这没脑子的大媱给害惨了。

    大媱问邓紫光:她们八个,要选四个出来,准备与她们父母签契约了,你来选二个吧。

    邓紫光看她们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自已,有心不忍:可不可以全留下?大媱道可以,等你多生几个仔先。否则要那么多人照顾你,你好意思吗?

    这大媱就是不会顾及别人面子,明知道了紫光没生仔,偏要以此说事,完全不给邓紫光面子。

    邓紫光顾左右而言它的抱怨。

    夫人返回的日子临近,邓紫光带着赵媞上三清观,这是夫人返回必经之路。

    早上,邓紫光向赵媞说起昨天大瑶的话,等你多生几个仔,多要几个丫环照顾你。

    赵媞道等母亲回来,你向她提吧。

    邓紫光:提什么?

    赵媞:就那什么。

    邓紫光:到底提什么?

    赵媞:哎呀,不我理你了。

    邓紫光:我已为你写好一首小诗《仙桃》,你要不要听?

    不听不听。

    生津常思金桔好,

    趣香醮成黄蜜膏,

    我在楚天种瓜豆,

    蓝山深处一棵桃。

    赵媞:为什么你把我比作桃树?

    邓紫光:何为桃之妖妖。

    赵姮:只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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