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贵妃站起来,福了福身,感激道:“若没有姐姐鼎力相助,恐怕此生妹妹也不能与珣儿相认。”
皇后笑眯眯地扶起裴贵妃,说道:“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再说裴珣这孩子聪慧能干,帮姐姐处理了不少事,滴水不漏的。”
雪然脑袋发懵。
连长晋是裴家血脉,这一点她早有猜到,谁曾想这连长晋竟是裴贵妃的亲生子。
接着,雪然又听到裴贵妃提及冯姨娘的信件,连长晋看了冯姨娘的信,才知道自己的真实的身世。
原来即使没有她,连长晋也能找到自己的父母。无论是皇后、裴贵妃,甚至是冯姨娘和母亲,每一个人都比她知道的多,有用的多。
而她只身犯险,差点被裴朔.......最后得到的线索,对人家而言不痛不痒。
想到这里,雪然指尖狠狠掐进肉里。
是了。她是没什么用的存在,只配作艳.本里面的玩物。
雪然胸口憋闷,看了一眼连长晋,她的脸色更差。
连长晋的目光,一直放在雪然身上,他不知雪然是沉浸在怎样的痛苦之中,只见她脸冰冷而煞白。
他走过去,握住雪然的手,渡一点暖意给她。
雪然抬起头,冷冷地看连长晋一眼,挣了挣他的手,却被握得更紧。
“这是在皇后和裴贵妃面前,收敛一点。”
皇后看了一眼两人,觉察到两人的动作,拍了拍裴贵妃。
裴贵妃看过去,愁眉一展,笑逐颜开。
皇后忽然唤了一声连长晋。
连长晋慌忙松开雪然的手,走到前面,躬身听命。
皇后拿起桌面上的折子批复,交给连长晋,说道:“目前名义的太子仍是赵傲天那只猫,而你是它的讲官。太子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进过书房了,有许多功课要勤补。”
连长晋觑一眼雪然,忍住迫不及待的心情,缓缓回道:“是。臣这就前往东宫。”
皇后提议:“估计要补到很久,这些天你就住在东宫里吧。”
此话一出,雪然差点咬到舌头,一抬头,与皇后视线对上。
皇后看着雪然,暧昧地笑道:“太子妃是太子侍读,也不能趁机偷懒。”
雪然沉下哀怨,垂眼恭敬地回应:“谨遵母后指点。”
*
雪然走出椒房殿,瞧见守候在门口的风荷和冰蕊。
这段时间里,雪然与曾经情同姐妹的冰蕊,关系似乎有点淡了。
风荷也渐渐成为雪然最喜欢的丫头,她聪明伶俐,懂得察言观色,不像冰蕊,从不会说冲撞雪然的话。
这丫鬟鼻子占整张脸二分之一不到,形成面大鼻小之势,嘴唇薄而呈三角状,多为心狠搬弄是非之相。
连长晋观察风荷面相,总觉得她在雪然身边会是个隐患,但又无从开口。
雪然全然未知连长晋的小心思,遣令两人跟在后面。
如今暮春三月,草木复苏,椒房殿至东宫的路途不算遥远,夹径桃花盛开正茂。
行至一半,在转角处忽然来了一阵风,风这么吹一吹,花瓣飘得到处都是,些许花瓣落在雪然发间。
雪然略略低头,连长晋不自觉拿过花瓣,两人贴得极为接近。
“咳——咳——”不远处传来假咳声。
两人抬头,见到身穿玄色织金锦袍的裴朔,从拐角处慢慢踱步而来。
雪然恨恨地咬唇,福了福身。
倒并非她原谅了裴朔,长生山庄那点事才过去半个月,她记得牢牢的。现在的她心里不多待见裴朔,但碍于裴朔位高权重,只得压抑情绪。
裴朔知她抵触自己,没敢亲密寒暄,走上前只说:“太子妃,德馨山庄一别有些时日了。那日你在德馨山庄,不慎遗落了件贴身之物,倒现在还没带走。”
雪然低头,细一琢磨,这说的是冯姨娘给她的木簪子。
她最后一次目睹木簪子,是在那个裴朔欲对她不轨的夜晚。她一心想着和连长晋鸳梦重温,将头发挽成年少时的双鬟,没用上木簪子。
由于劫后余生,她回忆不起当时的很多细节,比如自己是否带走簪子。只知道第二天她检查了她的包裹,发现木簪子不见了踪影。
估计那枚簪子被遗忘在德馨山庄了。
连长晋心思细腻,“贴身之物”一词在他听来,是有强烈的挑衅之意。
裴朔是在提醒他,雪然曾与眼前的败类亲密过,所以贴身之物落到他手里。
连长晋心里堵得慌,看见雪然低头沉思,怕她因回想当晚之事而难受,悄悄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雪然感到手心的温度,抬起头看了一眼连长晋,作出虚伪笑意。
她本性就单纯,遇事不会深想,不懂面前两位男子的小心思,满脑子计划着赎回冯姨娘的遗物。于是,她转头对裴朔道:“裴阁老,若真有此物,能否改日还予本宫。”
裴朔笑了笑:“若太子妃能亲自登门来取的,臣立刻双手奉上。”
雪然微蹙柳眉,脸色难堪,咬咬牙,抿嘴笑道:“我考虑考虑。”
场面一度沉默,裴朔也不回答,静静盯着雪然。
连长晋打断这刻的沉默,说道:“裴大人若没什么事,臣与太子妃就先行离开了。”
他的话刚落下,雪然忽觉手上一紧,连长晋牢牢握着她的手,牵着她离开这片地方。
当着裴朔的面,他的舅舅,连长晋不在意,雪然心里怪别扭的,但觉得他的手暖和而又闷热,也没有甩开。
两人十指紧扣,在路上一直拉着,雪然抬头偶尔看看三月的春花,之前她都无暇欣赏,现在才静下来观花,她总觉得今年的花比往年的要红艳。
三月三,又是一年上巳,桃花注定要盛开的日子,春风一过,桃花依旧是开了。
......
连长晋牵着雪然,瞧见她嫣红的侧脸,心头一动。
他低下头,贴着她的面庞浅吻,雪然忽神色一顿,伸手捂住他的唇,推他到一旁,又挣了挣他的手,
连长晋只好松开手,抬起了头,朝前路一望。
盛天青立在他们两人面前,浓眉压眼,双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
雪然也不解释,低头沉默,羞得脸如火烧彤云。
牵手逛花园与长辈撞个正着,这种事无论她还是连长晋,都无从解释。毕竟他们手交握着,脸差点亲上,证据都甩在盛天青脸上。
盛天青却也不嫌尴尬,说道:“不必在意我,两位继续。”
雪然纳闷,看了连长晋一眼,又问盛天青:“爹,您没有什么想问的?”
盛天青捋了捋胡子,豪爽地一笑:“有什么要问的。今早,连长晋去过盛家,已经都说了。”
“说什么?”雪然纳闷,小声问了一句。
“都说了.” 连长晋无奈道。
盛天青走到两人面前,重重拍了两下连长晋肩膀,赞许道:“多年未见,你体格比早先年健硕了不少。”
“这些年有寻过师父,悉心锻炼过。但和习武之人相比相差甚远。”连长晋谦虚道。
盛天青笑道:“没事。改日咱们切磋一下。”
被冷落在一旁的雪然,突然插在他们之间:“爹,您下手轻一点。您是练家子,他再怎么底子强,也只是书生体魄,细皮嫩肉的,连道疤都没有。”
盛天青看了一眼两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老脸一热,又道:“哦。这样。我就说说而已,雪然也别担心了。先想想怎么处置东宫里那位再说吧。”
东宫里的太子依旧是赵傲天,那只猫。
而盛雪然是太子妃,连长晋时太子侍讲,在多数人不知情人的眼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悖伦常。
为一只猫守节,这种事实在太匪夷所思。
一提起这话题,雪然心烦气乱,忙转移话题:“爹,您来皇宫做什么。我听皇后说,您今日才班师回朝,这凳子还没坐热,就来到宫中。”
盛天青眼睛瞟向紫宸殿:“这不圣上招我过来嘛。估计还是军备出现纰漏的事。”
“略有耳闻此事。”连长晋又道,“听说皇上的盔甲在战场中断裂,差点丢了性命,幸得盛将军所救。”
盛天青压低声音,小幅度招手,叫两人凑过来,低声道:“本事一桩小事,本朝六部几个不贪一文?只是皇上好面子,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丢了丑,这才要上纲上线。”
雪然和连长晋点点头。
盛天青临走前拍拍连长晋,拂袖而去。
*
连长晋与盛雪然回到东宫,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久别半月的赵傲天“喵”一声,欢迎两人的到来。
雪然抱起那猫,放在腿上。那猫还是病蔫蔫的,和往常一样,蹭蹭雪然的腿,无精打采。
连长晋开始替雪然补习功课,毕竟皇后要考教的也是她。
不过雪然始终是不懂,既然皇后早就知道连长晋是太子,连长晋又不像赵靖或是赵傲天,无力处理过事,那也不需要一个像她一样掌权的皇后。
那为何要让她学习治国之策?
雪然一面想着,一面撸着猫,不觉间走了很久的神。
连长晋见着开小差的雪然,倾身就是一吻。
雪然觉得唇间一软,抬起眸,看见无限贴近的脸,她忙后仰。
椅子摇摇晃晃,差点倾倒。
连长晋胳膊揽住椅背,护住雪然。
雪然躺在连长晋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听见那里面咚咚咚的心跳。
猫不合时宜地喵一声。
雪然意识到猫还夹在两人之间,怕猫喘不过气,慌忙放猫在桌面上。
雪然抬头,看着连长晋,说道:“这猫不对劲,猫好像没有之前的顺滑。”
连长晋紧紧圈着盛雪然,忽而收拢怀抱:“猫的事回头再说。上课走神,该罚。”
他的声音仿似清冽泉水,缓慢流淌入雪然的心尖。
雪然感觉一股热意涌上脑海,将唇轻轻覆上去,两人唇齿相接。
房间里书声消失不见,连猫也停下叫唤,抱着脑袋缩在角落,唯独能听见滴漏里水滴下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