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然问杨攸跻要来那支簪子，出示给沈随，问他：“你可认得此物？”

    沈随咬紧牙关不承认：“不认得。”

    “真不认得？”雪然又问一句，“不认识的话那我交给皇后娘娘了。”

    周栀子命人牵过来封着嘴的宫女，仔细观察宫女的反应。

    宫女发现沈随被扣押时，眼睛微微睁大。

    周栀子他们心里有数了，宫女和沈随是认识的，她的情郎不出意外就是沈随，只是两人以为他们看不出门道，还在死鸭子嘴硬。

    雪然又问宫女，同样拿皇后做威胁，那宫女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承认了自己和沈随的关系。

    宫女与外人私通这种事，在宫内屡见不鲜。宫女们往往自小就入宫，一呆宫里就是一辈子。能被皇帝选中升为妃嫔的更是少之又少，大部分孤独冷清地在宫中度过一生。

    太监们也是如此，所以常会有太监和宫女们结为对食。

    宫内大部分的贵人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只要别闹得太凶，她们都是不举不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这次被撞到眼前了，还有皇后的侄子杨攸跻在场，周栀子不得不作出决断。

    周栀子推推雪然，同时看一眼杨攸跻，对两人提议：“要不，放他们出宫？”

    杨攸跻在旁边也听得清楚，说道：“后宫的事太子妃来处理，不必在意我的看法。”、

    雪然低头望向手中木簪，面容凝重，说道：“这木簪或许不只有一个。我记得我有一位相熟的宫女，也曾收到过同样的木簪。”

    “你的意思是，这个沈随是秽乱后宫的惯犯？”周栀子也听明白了，“但会不会是误会。你刚说过对方年岁不算低，可是眼前的沈随年纪轻轻的。”

    众人皆是不知雪然所指的是紫宸殿里的那位，雪然无法和他们解释，只好说道：“说不准的事。要不我们试探看看。若是这伶人人品不佳，我们便是把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

    雪然问沈随：“寻常后宫是不管对食等事，可是你又不是太监，万一不小心闹出人命怎么办？”

    沈随不服气，眼里闪过一丝怨毒，说道：“那是要杀了我们？可你当初在宫里不也照样和首辅大人暗渡船舱。”

    这话说得切中雪然，她沉默了一会儿。

    周栀子也知连长晋的身份，也知雪然和连长晋本就是夫妻，他们在一起算不得有违伦理之事，但这种事没办法对外宣说。

    周栀子抬出自己太子妃的身份，说道：“她和首辅如何是他们的事，是由皇后决断。但你们的是，是由我决断。”

    既然周栀子扮起黑脸，雪然自然唱起来了白脸，说道：“也不一定要处死。不如这样，我令人带你去净身房，这样你们以后也能长相厮守。”

    听到净身，沈随语气立马软下来：“我愿意。但是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好不容易在宫中某得一份差事，不想因为这等事毁了他们，能否不令他们知道此事。”

    周栀子生出恻隐之心，看向雪然。

    雪然拿出方才的木簪，在手中把玩，“不如这样，你和我说说你们的事。你若是能坦诚真话，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放过你。”

    沈随唯唯诺诺地点头，回答一声是，便对雪然从头讲述起他和宫女的事。

    宫女原名叶萃，和他原本是同乡，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奈何造化弄人，叶萃家贫，她被叔父变卖到宫里婢女。

    想不到某天太后突然想起沈随父亲的戏，便传召沈随他们一家以及戏班子入宫侍奉。后来在宫里，他与叶萃重逢，断了的弦再次绑在一起。

    沈随本想在今年太后大寿时，对太后坦白他们的事，请求太后为两人指婚。料想不到上年年末，太后竟遭遇变故意外身亡，这件事也只得拖延。

    叶萃跪下求情，对雪然说道：“我们两人今年本来想向您求助。奈何您今年一直不在宫里，我们才不得不瞒到现在。”

    “找我？”雪然疑惑，“我记得你不是东宫的婢女。”

    叶萃也否认了，她解释道：“听东宫的婢女说过，您性格随和好说话。沈随方才之所以会说出这等冒犯的话，也是因为之前我们觉得您和首辅大人的情况，与我们两人相似。”

    雪然心下一软，停下转动手中的木簪，还给了沈随，“那这只簪子呢？我记得宫里见过这簪子，不是叶萃这支。不会是你从哪里买来哄骗女孩子的吧？”

    沈随接过簪子，一分为二这簪子。这里面为空心的。他又从簪子里面取出卷得皱皱巴巴的纸条，展开呈给雪然。

    雪然打开纸条一看，写的是他们约定幽会的时间地点。

    “这里面塞的是我给叶萃写的信。”沈随说，“至于这机关，是我父亲所设计的，我不过照葫芦画瓢，也做了一个，讨心仪女子欢心。永安城中并无一模一样的。”

    “你确定，这只簪子只有一个？”雪然听完他的话，又说道：“或者说....这句话可能有点冒犯。你父亲是否曾经送过什么人簪子。”

    沈随思忖片刻，回答：“是。他的确送出去一个。但这件事我不能说。”

    “为何不能？”雪然问。

    沈随道：“当初父亲向裴贵妃和皇后保证过，不可以将事情传扬出去。父亲也只是喝醉的时候，不小心告知对我提过一两句。”

    雪然只问他：“家中可有兄弟姐妹？你母亲是否也知道此事？”

    沈随摇摇头，“父亲从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我爹娘认识的时候，父亲已经离开了皇宫，回到了乡下。只是那天我做簪子的时候，他捎带脚提了一句。他并未打算将宫里的事对外说出去。”

    雪然并不强人所难，点点头，不再继续追问。她已经飞快转动脑筋，理清簪子背后的事。

    沈随父亲当初送簪子给冯珍珠，但冯珍珠基于某些原因，一直误会沈随父亲是皇上，怀了沈随父亲的孩子。

    盛鸿渐和沈随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雪然看向周栀子，发现周栀子也魂不守舍，似乎她们两人是想到了一处。。

    周栀子却开口扯回话题：“既然你们真心相恋，那我也好意思再行责难。”她又问雪然：“不如我们就放他们一马。”

    雪然点了点头。

    周栀子带着两人去敬事房替叶萃办了出宫，但这一路上周栀子偶尔发呆。

    而杨攸跻知道他们的事并不多，过后也只是问雪然，沈家的人是否也送簪子给雪然。雪然当即摇摇头，笑着否认了。

    *

    雪然回到连家时，申时的钟声已经敲响。

    雪然回去之后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在门口踱来踱去，她一会儿要与连长晋商议和离的事。

    连长晋尚且不知要面对的事，回到家时，见到妻子站在亲自迎接，心里一热，说道：“今日是怎么了。”

    雪然也不解释，拉着连长晋就进了屋，刚进去就把门紧闭。

    “我们和离吧。”

    连长晋复杂地看着雪然，“是在说笑？”

    雪然轻轻摇头，“认真的。”

    “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连长晋低头回顾近来自己的行为，他最近也没有与雪然有过矛盾，昨晚两人还缠绵到快天明。

    雪然又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雪然蹙起眉头，将今日在宫中所发生的事，包括后面发现木簪秘密的事，一并同连长晋说了。

    连长晋听完了她所言，怔了会儿，忽然说道：“你是说，盛鸿渐既不是盛家的血脉，也不是赵家的血脉，而是姓沈？”

    雪然点点头，“正是如此，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目前看来确实是如此。你算算看冯珍珠的生产时间。他比你小半年多，那时候赵靖已经换成了赵憬。”

    “也许是叔父赵憬的骨肉？总不至于冒认。”连长晋疑惑道：“冒认皇嗣是要杀头之事。”

    “或许冯珍珠也是被骗的呢？”雪然说道，“沈随长得和你也有两分相像，说不好沈随的父亲长得像皇上，而且他当初擅长的剧目是《打龙袍》，经常在宫内穿仿制的龙袍。”

    连长晋突然猜测道：“也许我才是冯珍珠的儿子，而盛鸿渐是裴贵妃的儿子。“

    “想什么呢。”雪然俯身拥上去，圈着连长晋的脖子，“你说你是，倒给我唱段打龙袍。”

    连长晋板着一张脸。

    雪然取笑道：“你们这些儒生，就是不肯脱下长衫。在家里随便唱一段都觉得碍面子。”

    连长晋瞧着雪然，说道：“不是不肯，是真不会。”

    “所以，你根本不是冯珍珠的孩子。我哥嗓子可亮堂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雪然安慰道，她知道连长晋钻起了牛角尖。

    “不一定。裴朔的声音也是如此。要不改日安排盛鸿渐滴血验亲。”连长晋提议道。

    雪然说道：“ 算了吧。我爹说过，滴血认亲不靠谱。人和猪都能相溶。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搞清楚你们的身世。你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你不知道？”连长晋一挑眉，“还是说你想现在看？”

    “不必。三天后再说。 ”雪然脸色一红，“哦，没有胎记。我哥那边，我也没听说过有。那就是没办法了。”

    “只能是如此了。雪然，这件事先不要告诉裴贵妃。”连长晋道。

    雪然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遭了。”

    “怎么了？”连长晋道。

    雪然道：“我差点忘记告诉你这件事，我哥，要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