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这点,慕雨盯着紫色光阵站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双拳,再没犹豫的直接走入了阵中,在杜老板二人的眼中凭空消失。
甫入阵中,慕雨便觉一股劲风裹挟浓重怨气扑面而来,让她不得闭口闭吸阖上双眼。
但光是如此还不够,为防止邪气灼烧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她还得捏决张开一道防护挡住邪气。
是而,在这风中她挣扎不过,身似狂风之中的落叶被吹荡天地,最终被带到一片荒地才觉身边安静下来。
可耳边风声刚刚停下,还未安静半分,暮雨便又听到了刀尖碰撞和无数惨叫之声。
慕雨将防护撤去,费力的睁眼看向四周,震惊的发现自己正身处战场。
身边有有无数军士正相互拼杀,眼前一个着黑色铠甲的将领向前冲去。
那人边冲边喊:“我们速速跟上冯将军,与她剿了那队阴兵!”
阴兵?
听到这么个说法,她探究的朝那将领冲去的方向望去,见到不远处有一位红衣女将纵马战得正酣,手中剑光闪烁,映照她坚定双眼和英气面容。
然而,与这红衣女将交手的不是正常人,是一群面色灰白双眼无神的行尸走肉。
那些行尸走肉是被邪气侵蚀过的人。
这些人的身体比普通人的身体更结实一些,而且战力不俗,招式变幻巧妙也不见身体僵硬。
暮雨远远瞧着那些阴兵的招式,竟发现有些人出的招式她还认得。
是巧云台的招式!
慕雨嘴微张,瞬间了悟,这些人和之前在人皮幡阵中见过的一样!
也是被邪气侵蚀掉心智的修士!
竟然有人用这些修士来打仗?
那用这些修士的人和魔族有何关联?
慕雨抿唇,紧盯着那红衣女将的身影,眼中浮出些担忧,可脚步却未移动半分,丝毫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这种情形之下,她深处魔阵里面,不辩其间关窍,断不能贸然出招,万一被卷入不该参与的战斗里,岂不是得不偿失?
毕竟,她身手不好,多一事总归不如少一事。
可是突然,慕雨又觉心口一紧,痛感传至四肢。
慕雨因疼痛轻哼,攥住心口衣衫。
又是云风!
只不过这次的痛感比之前入阵前的痛感弱了一些,持续的时间也短。
想来,安玉屑就在这里,他或许正与人交战。
慕雨呼了口气,平稳心口痛感后已将目光从红衣女将身上移开,在人群中寻着安玉屑的身影。
尘土与血迹飞扬,眼前视线不明,她焦急在这战乱的人群中搜寻,最后终于在这战场的一角发现了安玉屑的身影。
他一身黑衣,头上未戴斗笠,手中云风金光大盛,于一片阴兵之中旋身出剑。
剑与人配合得没有丝毫破绽,而人快得像是一道光穿过那一队围困他的阴兵。
瞬息之间,剑气激荡出一片清朗天地,周围阴兵尽数倒在地上。
这一瞬过后,风与剑气都渐渐平息。
安玉屑扬起的黑发和黑袍都安静垂落,肃杀非常。
好漂亮的剑法!
好漂亮的身手!
慕雨不由挑眉,那这样看来,他的修为说不定也很高。
不过好生奇怪,整个战场之中竟无人看他,更无人注意得到如此大的阵仗。
他与那位红衣女将和那些士兵,像是身处两个世界,唯一关心安玉屑动向的,只有那些被他击倒在地上的阴兵。
此刻,那些阴兵们已经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方才被刺伤的地方又愈合恢复,全无痕迹。
慕雨似是担忧的蹙了下眉头,安玉屑就算修为和剑术看起来都不错,可面对一群不死不伤的怪物,估计也不能保证此次能安然无恙的获胜。
估计也是这样,云风才会被打到两次。
她这样想着,又见一个在安玉屑脚边趴着的阴兵爬了起来。
这阴兵爬起来后,拿着长刀就朝他攻去,不见踌躇,不见思考。
就像是机械的,在完成什么指令一般。
但这些又都不重要,暮雨也并不关心,她眼见那阴兵的刀尖正冲着云风剑的剑身攻去,而安玉屑挥手出招,也是要用云风去打开对方的刀。
她绝对不能让云风被长刀砍到!
碰一下都不行!
慕雨咬牙,脚下轻盈,身形迅速朝安玉屑的方向荡去。
在云风剑身与长刀相撞之前,暮雨已经抬脚踹向了那阴兵的脑袋。
阴兵不防,向后倒在地上,激起沙土飞扬!
在沙土乱人眼时,暮雨也张手缓缓落在了安玉屑身前。
眼前少女还穿着农户女的灰色衣裙,却毫无征兆的降落在了他的眼前,发丝飞扬,只见裙摆也飘荡。
安玉屑瞧着突然出现的慕雨,竟是有了片刻的愣神。
可此刻,周围阴兵已经尽数爬起,拿着兵器朝他攻击过来。
安玉屑皱眉,眼警却一直看着在他前面的慕雨。
暮雨这次应战,倒是格外警觉,反手拽着他持剑的手朝前一挥,将眼前阴兵击退,留出些许空隙给二人。
也正是这个空隙,她袖中的捆仙绳急速钻出,顺势将两人贴在一起的手腕紧紧缠住,没留丝毫缝隙。
安玉屑拧眉,却未挣扎:“你为何在此!”
慕雨转头看他笑了一下,明媚生动:“当然是和你同生共死啊!”
少女的声音如同泉水叮咚,似乎真的是欣喜,然而她眼中却全是玩味和挑衅。
安玉屑胸膛起伏,长长的吸了口气,像是在压抑愤怒,又像是在压抑其他。
只恨眼前情形并不容二人多言掰扯,安玉屑冷眼一照,他握紧手中云风向上一挑,将迎面跑过来的阴兵刺穿!
阴兵倒在地上,却并未有一滴鲜血流出。
慕雨见状疑惑万分,再次朝那红衣女将看去。
只见红衣女将一招杀一个阴兵,而她伸手杀的那些阴兵,凡是被刺穿心脏的,都倒在地上流出了污血,抽搐几下后,这阴兵就会化成黑灰,不会再爬起来战斗了。
也就是说,被刺穿心脏,这些东西就死透了。
可安玉屑对上的这些,怎么好像根本杀不死一样?
心中疑惑更胜,慕雨听着耳边安玉屑与阴兵厮杀,手臂也跟着他的出招一上一下,不得不转眼收回目光,却又瞥见了一张深蓝军旗。
那张军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梁”字。
梁王朝?
前朝!
慕雨不由发愣,身侧安玉屑突然横剑一击,金光攻向阴兵时,慕雨整个人也被拽了过来。
两个人实在被绑得太紧太近!
慕雨被这样一拽,一下就被拽到了他的怀中,鼻子狠狠的撞在他的胸膛。
生疼,暮雨鼻尖酸得眼眶一红。
少女的馨香冲入鼻尖,安玉屑微微低头看向慕雨发顶,眼中情绪莫名。
他听着阴兵嘶吼的声音,语气烦躁的说道:“我们被绑得太紧了!”
慕雨从他怀中退出,倒也没有废话,直接捏诀将缠着两人的捆仙绳松了松,留出了一些单独活动的余地。
安玉屑瞥了一眼从怀中离开的人,抬手正要随意一挡,却是要用云风剑的剑身将一个阴兵砍过来的刀甩开。
身侧慕雨眼眸张大,想也未想,直接握住了阴兵拿刀的手。
安玉屑惊讶挑眉看向慕雨,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暮雨要如此不顾生死的护着自己?
可慕雨哪里能看到安玉屑此时怪异的目光,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这阴兵。
被她握住手的阴兵似乎根本看不见她,还在努力挣扎向前去砍安玉屑。
慕雨吃惊皱眉,为何会这样?
莫非是这魔阵默认比她早进来的安玉屑是破阵解怨的人,所以只单单攻击他?
正当暮雨如此想着时,周围又有阴兵又朝安玉屑攻去,甚至有阴兵撞到了她的肩头也不曾停下,只坚定的朝安玉屑攻去,完全没去瞧她一下。
慕雨挑眉,试探性的松开了这个阴兵,转身抬脚踹倒了一个在她前面的。
那阴兵被她踹趴在地上又爬起,根本没回头看她一眼,还是目标明确的朝安玉屑砍去。
她眉心上扬,倒是不由一乐,人已经轻盈跃起,脚尖踩在了那些阴兵的头上,三两下便又跳到了安玉屑身侧。
知道所有的阴兵都不会攻击自己,暮雨将那些拿刀去攻云风剑身的阴兵挨个踹倒在地。
安玉屑黑沉沉的双眼看向她,再次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慕雨抿唇,没有转头,抬脚又踹倒一个:“保护你,你信吗?”
安玉屑眉梢微动,双眼还瞧着她,手腕却轻轻一转,用云风又将一个阴兵刺穿。
这刺穿的阴兵依然没有流出鲜血,只是意外的在这个瞬间化成了烟尘散入空中。
与此同时,暮雨和安玉屑二人身侧的阴兵在此刻都化成了烟尘!
慕雨和安玉屑眼中都露出诧异。
只是凝望的方向不同。
慕雨看向了不远处高呼的士兵,听着那些人高声喊着:“冯将军胜了!大梁胜了!”
在这欢呼声中,安玉屑的目光却落在了慕雨的脸上,眨都不眨。
慕雨心下了然,松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安玉屑:“这魔阵是以人的记忆为关窍设的,此时主人的记忆之中这场战已经胜了,所以,你也就不用在与那些不死不伤的阴兵拼命了。”
她眼中有欣喜,可安玉屑眼中全无欣喜。
他垂首,盯着又缠住手腕的捆仙绳,眉心紧皱。
慕雨瞧见他这副样子,想起来当时逃跑得毫不犹豫的安玉屑,不太愉快的撇了下嘴,伸手就要去拿他手上的云风剑。
可她还没有握住云风剑柄,眼前就突然起了变化,将她的注意力尽数转走。
原本的白日已成黑夜,满是实体和血污的战场已变成了军营。
她与安玉屑站在军营的主帐外面,几名军士和副将簇拥着先前那位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将走了过来。
“冯将军,月石关这一战赢得漂亮啊!我们将叛军打回了西北老家,这次您回京述职,陛下知道了肯定高兴极了,到时候肯定要给我们许多封赏!”
其中一个副将说完,笑得爽朗,全然没瞧见那红衣女将紧皱的眉毛。
慕雨瞧着这一行人走入军帐,不由也跟着朝里面走去:“安玉屑,前朝有这样一位女将军吗?”
安玉屑低头看了下云风,唇边轻笑,却带了丝不可觉察的凄凉:“冯良玉啊。”
慕雨将这女将军的名字在心中暗暗念了一遍,探究的看向她:“她为何成的恶鬼?因为梁朝覆灭?所以心有不甘?”
冯良玉现在,看着一身正气,是邪祟看见都会退避的那种人。
如此刚正的一个人,竟会成为恶鬼吗?
暮雨紧皱眉头。
“她还来不及去看梁朝覆灭。”安玉屑嘲讽的笑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眼中显出几分冰冷。
慕雨听着一愣,蹙眉瞧着冯良玉倒了几碗酒,分给了与她进来的那几位将士。
冯良玉眼眸明亮,看向几位将士先是一叹,却又坚定扬声:“父亲在京中多有为难,辅国公与首辅皆进言圣上,说我冯家势大欺君,这一战结束,我回京述职定然会帮诸位多讨要一些封赏,只是,今后我便不能再回沙场与诸位一起上阵杀敌了!”
一番话说完,几个壮汉听着,竟是红了眼眶。
其中,方才那个进帐前还笑着的战士已掉下眼泪:“去他娘的辅国公,这帮言官文臣没一个好人!说冯家势大,他们怎么不自己来这里打仗受苦!依我说,冯家势大,也是应该势大!”
冯良玉闻言只是一笑,端着酒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江宇,你莫哭,今日一战想来那些人也不敢再犯,你们好好守着,定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而我,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回家去陪陪父亲。”
冯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偏偏妻子早逝,膝下无儿,只得了冯良玉一个女儿。
而西北这边的很多将士,都曾追随过冯老将军上阵杀敌。
譬如说,眼前的江宇。
所以,江宇听着冯良玉的话,只能擦了下眼泪,点头应是。
冯良玉瞧着他好笑,便调侃道:“不如,我趁这几日还有军权在手,先放你归家几日,也好让你与家中娘子和客儿相聚。”
江宇听了,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的再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慕雨听着二人对话不由好奇的眨了下眼睛,这江宇的孩子莫不是江天客?
她隐约记得,江天客的父亲也曾是梁王朝的一名将士。
不过她并未询问,只见那冯良玉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烧灼又痛快,冯良玉吐了口气,面上像是被覆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干裂的唇也润泽了许多。
她擦了下唇边的酒渍,笑看几位将士:“诸位,希望你我再无缘在沙场相见,望来日你们升官进位,我们在京中相聚,享这人间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