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压得她很痛。
不知是身体痛,还是心里痛。
她无数次想起身,却反被男人抱得更紧,更紧。
仿佛抱住了苍茫大海中的唯一浮木,宁死也不要放手。
“少爷。”林晚棠闭上眼睛,抬起手臂,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少爷,别闹了。”
他为何这般执着?
他明明值得更好的。
她被抱得更紧了。
这样糟糕的她,被抱得更紧了。
幽暗的卧室里,仿佛她是他唯一的救赎。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跳楼。”她感到歉疚,确定江舒行听见了这句话,把他往外推了推,“我只是想看烟花而已。”
快要令她窒息的拥抱终于松了松,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林晚棠让自己露出一抹微笑来,说道:“吓到你了,真对不起。”
就算要死,她也不会选择跳楼。
跳楼会误伤楼下的人,而且会给房子的主人造成困扰,毕竟死了人。
就算房子是自己的,那也不行,会给左右邻居造成负担,半夜闹鬼什么的,怪渗人的。
所以,她不会死在家里,也不会死在任何有主的地方。
大海似乎不错,悬崖也可以,或者沙漠,森林……
当然,这都是她以前的想法。
现在不会了。
她想活着。
江舒行有句话说得对,这具身体是爸爸妈妈留给自己的,自己怎么能伤害呢?
她的身体发肤,皆是父母存在于世的证明。
就算这个世界上无人爱自己,自己也要爱自己啊!
零点的钟声敲响了。
新的一年,来了。
她终究是被江舒行抱着睡了一夜。
次日中午,她稍微一动,江舒行就惊醒了。
昨夜的煮饺子做多了,林晚棠把它们放进冰箱,今日油煎了吃。
这恐怕是江舒行有生以来,第一次吃隔夜的食物吧?
林晚棠想叫餐厅送东西上来,让他吃当天现做的食物,结果江舒行二话不说,夹了一口油煎饺吃,还说味道不错。
林微暖在午后顺利诞下一个婴儿,是个细皮嫩肉,健健康康的女孩儿。
小婴儿好软好软,她的小手小脚都那么袖珍,皮肤很嫩很白,鼻子和嘴唇简直跟谢温予一个模样刻出来的,而那双眼睛像极了林微暖,别看仅仅出生第一天,就知道这是个美人坯子。
林晚棠得到准许,小心翼翼的抱起这个孩子。
忽然,孩子睁开眼睛了。
林晚棠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本能觉得孩子要哭。
结果等了半天,小婴儿只是睁着大眼睛看她,非但没有哭一声,反而咧开粉嫩嫩的小嘴唇,吐出小舌头,咯咯笑了。
刹那间,林晚棠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感到眼眶又酸又胀,险些流出泪来。
回程之时,江舒行问林晚棠:“喜欢孩子?”
林晚棠只是淡淡感慨:“新生儿是这世上最无邪的。”
他们干净纯白,没有被任何名利世俗所污染,像小天使一样。
“你在前面的公交车站把我放下吧。”林棠晚说。
江舒行微愣。
攥紧方向盘的五指骨节发白,勒在胸前的安全带也叫他透不过气来。
“这么着急吗?”他垂死挣扎的说,“才大年初一就搬走。”
不等林晚棠回答,他急切的补充道:“乔迁也是件大事,最好看黄历,定个好日子,别随随便便就搬家入住,你觉得呢?”
林晚棠温和的说:“我没那么多讲究。”
她心意已决。
江舒行知道自己强行留下她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不能那样做。
“我送你去。”江舒行说。
林晚棠面色微变,看向他。
江舒行感觉心底刺的慌,唇边勾起一抹苦笑:“至少让我知道你住哪里。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林晚棠垂下眸子,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谢谢。”
她报了个小区名字,中档小区,距离西京繁华的商圈中心有段距离。
红色的法拉利驶入小区,环境还算优雅,内部设施也齐全,但终归难以入江公子的眼。
他想说这地方也忒差了!
最基本的园林景观都寒酸的可怜,林晚棠住在这里也太委屈了。
尤其是那房子,虽然他没有进去,只是在楼下观望都能猜出它的格局面积来。
最多八十平方,最多了。
林晚棠以前住的地方,光是卫生间都比这大!
江舒行在心里各种挑三拣四,面上风平浪静,甚至对着下车的林晚棠微微一笑:“喜欢这里?”
“还好。”
算了,虽然这破地方他是半拉眼珠看不上,但既然能得到林晚棠的青睐,说明这里有它的可取之处,也是它的荣幸了。
江舒行突然觉得顺眼不少,连那光秃秃的绿植都觉得可爱了。
“你等下。”江舒行解开安全带下车,将法拉利的车钥匙塞进林晚棠手中。
林晚棠像被烫到了,紧忙缩手:“干什么?”
“车给你,本来就是你的。”
车是江舒行之前过户给她的,价值三千万的法拉利,深红色的车漆明贵又张扬,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不用。”林晚棠急忙退还,“我有车的。”
怕江舒行不信,她指了指远处那辆奔驰smart,二十来万的小精灵,可可爱爱的小车车。
不知是被萌到了还是被吓到了,江少爷瞪目结舌。
“挺适合你的。”他笑了笑,然后硬是把法拉利的车钥匙塞进林晚棠上衣口袋,“贵的车不仅仅是外表华丽,内部零件也是高档的,出行更安全,明白吗?”
有许多车祸,因为车主开的是价值百万的豪车,所以才幸免于难。
江舒行说完就走了。
他没有提出上楼坐坐,这样“懂事”,叫林晚棠松了口气。
江舒行当然没有走。
他躲到远处,一直目送着林晚棠进楼道,又过了三分钟,十二楼的窗户亮了。
他看见一道消瘦的倩影走到窗边,将窗帘敞开,并把窗户推开一道缝,让新鲜的空气流动起来。
江舒行放心了。
**
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和以前的居住环境是天壤之别。
但这里叫林晚棠自在和舒心,当然不是说住在江家就委屈自己了,她没那么不知好歹。
住在江家不是压抑,而是紧张。
她需要谨小慎微,面面俱到,走一步想三步,唯恐自己犯错误。所以感觉很累,难以放松。
林晚棠早在租房子之前就打听好了,并非这个小区有多么称心如意,而是小区距离一家大名鼎鼎的琴行很近。
凭她的积蓄,买一架钢琴绰绰有余。但她觉得怪麻烦的,况且这个出租屋也小,隔音效果也不好,平时练琴干脆去琴房吧!
是的,她明明那么排斥钢琴,如今却又不由自主的捡起钢琴。
她不想愧疚于栽培自己的恩师,以及所有对她寄予厚望的前辈。
她更不想愧疚于自己——上苍明明赐予你天赋,可你却不知珍惜。要知道,你所拥有的乐感,是多少喜爱音乐之人梦寐以求的,这样暴殄天物,平白糟蹋,不可惜吗?
做面条的师傅有很多,只要学一个月就能做的像模像样。
可培养一位当代前列的古典钢琴家,有多难?
倘若妈妈在世,会不会因为她的任性,而责怪她荒唐?
您的女儿是一位还算出色的钢琴家,在业界备受赞誉,您会因此感到自豪吗?
林晚棠这样想着,进入了梦乡。
次日,她前往琴行。
店长看到她,险些惊掉下巴,反复确认是本尊之后,激动的差点犯心脏病。
一大把年纪了,顶着两汪泪花紧握林晚棠的手,一口一个偶像,女神,古典之光。
弄得林晚棠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很不好意思。
她被安排了琴房,再一转身,店长换了身正装出来,弄得林晚棠一头雾水。
老头子呵呵笑道:“这,现成的演奏会,我太荣幸了。”
林晚棠哭笑不得。
店员在外调侃,说这简直是大神降临新手区。如果楼下那些买琴的同好们知道著名的林晚棠就在楼上练琴,怕是都要蜂拥而至,引起大围观不可。
林晚棠坐在琴凳上,深吸口气,手指轻轻抚摸黑白琴键。
尽管三个月没练琴了,可它们依旧熟悉的仿佛渗入血脉,即便闭上眼睛,脑海中所浮现的唯有黑白两色。
钢琴,早在不知不觉间,刻入了她的DNA。
**
江舒行朝二楼的琴房望去。
隔音太好,他听不见。
他不是跟踪狂,真的不是。
只是鬼使神差般的,在每天下班之后,他会驶入和回家完全相反的岔路口,然后……莫名其妙就到了林晚棠小区外面。
他也仅仅是在小区外面待着,坐在车里,勉强能看到十二楼窗户。
他不知疲倦也不知饥饿,就这么出神的望着,直到灯光熄灭,整间屋子暗下来,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竟发呆了五个小时。
他甚至灵机一动,打算也在这个小区买栋房子。
可转念一想,这样做会不会吓到林晚棠,引起她的反感?
江舒行只得作罢。
唯一值得开心的是,林晚棠在正常的生活。
她清早起床,会下楼,在小区里晨跑健身,然后到附近的早餐店吃饭。饭后,出发去琴房练琴,中午的时候叫外卖,下午继续练琴,直到傍晚五点,完成每日练琴八个钟头的指标,她会带着一脸疲惫的走出来。
虽然疲惫,但眉宇间的神色是放松的。
就像从健身房里走出来的人,虽然累,但是畅快。
她之后会去饭店解决晚餐,去的当然不是江舒行出入的那种餐厅,而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小饭馆。
有时候吃米线,有时候吃盖饭,也有时候去便利商店买几包方便面。
倒是多吃点肉啊!
江舒行干着急,又不能直接冲出去提醒她补充蛋白质。
这天晚上,林晚棠照例从琴房出来,却朝回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准备看一眼她安好,就默默离开的江舒行一愣。
只见林晚棠拦了辆出租车,不晓得要去哪里。
和戴娜有约?
江舒行揣着狐疑,下意识转动方向盘跟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玩跟踪——以前都是别人跟踪他。
偏偏他技术娴熟,拐了几个弯都没叫人发现,本着宁醒勿丢的信念,他跟的忽快忽慢,忽远忽近。
直到出租车屁股左转,他也跟着左转,前行一段路之后,出租车靠边停下。
江舒行放眼望去,全身一震。
南山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