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始终都在微笑,静默地听着她口中诉说的那段无人可知的秘密时光,原本是属于两个人的秘密,但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还清楚地记得。
“虽然会有一点点的遗憾,但如果这就是代价的话,我可以接受。”
至少没有真的残忍到将他们的感情也一并没收了,还留给了他们一点余地。
她应该知足的,故作轻松地一笑,“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被遗忘的记忆就如同被遗忘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轻描淡写的揭过,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这种心情。
他曾经便是被生命中很多重要的人抛下,只剩他独自一个人空守着那一段不会再有人记得的记忆不停地前进。
会有多难过,只有亲身感受过的人才能明白。
她故意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便是不想让自己的烦恼影响到身边人,尽管小姑娘的演技还不是那么的炉火纯青,但作为她身边仅有的一位观众,他也只能心甘情愿的被她‘蒙混过关’了。
“有句话,现在说可能会很残酷,但小兰你必须要知道,事情往后拖得越久就会变得更加难以解释,你虽然才刚回来不久,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尽快回归正常的生活,这样对谁都是有益无害的。”安室透倏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无可反驳地严肃。
在这束过分洞悉人心的目光直视下,毛利兰渐渐不敌的低下了头,“我……。”气弱。
“不用这么紧张,我又没有催你这两天就要和我回去。”安室透恢复了笑容。
“那安室先生的意思是……?”毛利兰疑惑地抬起了头。
“我还需要几天的部署,可能是三五天,也可能是一周,但肯定不会太久,所以你要在这段时间里做好准备,随时配合我的行动。可以答应吗。”看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实则却是不容置喙的促使她主动答应下来。
“保证完成任务!”毛利兰冲他敬了个礼。
短短一分钟,她的心情就像坐了过山车,堪比假期余额不足的小学生,突然听到了又可以延长假期的消息,哪怕只有一天,那也是值得高兴的。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窗外的天色也逐渐开始暗了下来,安室透起身准备告辞。
“安室先生这就要回去了吗?”毛利兰也跟着一并站了起来,出言挽留道,“诸伏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吃完晚饭再回去也不迟啊。”
“不了。”手头上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忙,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见他态度坚决,毛利兰也就没再劝他,将人送到了门口。
到楼下,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的安室透联系上风见,让他将近期发生在海域那几起还未被侦破的大型少女拐卖案件整理一下发给自己,半路上就收到了他发来的资料文件,随手点开浏览了一遍与组织前几天交给他的任务进行了整合。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计划的雏形已有了模糊地轮廓,但还需要进一步的准备,才能真正的保证万无一失。
错开的街道,两辆车驶向了相反的方向。
下班回来的诸伏景光,自然而然地在进门后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那道忙碌身影,向后仰了仰身,朝他这边看了过来,笑着对他说,“欢迎回家,快去把手洗了,晚饭马上就好。”
这样会被人期待回家的日子,已经多久不曾有过了,甚至连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都久远的记不起来了。
这种温馨的感觉如梦似幻,假使它真的是一场注定会醒来的梦,他也希望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醒来。
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的诸伏景光,经过客厅的时候,看了一眼茶几上放了一盘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水果,走进了厨房里,从容的拿出了那根被泡在水里还没有捞出来的萝卜,放在了砧板上,又从刀具架上抽出一把菜刀对着萝卜比划了起来,“要切片还是切块儿?”
毛利兰两指掐出一个厚度和他说,“大概要这么厚的厚块儿。”
不算大的厨房里,两个人一起做菜刚刚好。
哆哆哆的切菜声和热油在锅中冒出的滋滋声并奏出了和谐的曲调,锅铲不停地翻炒着刚刚倒下去的时蔬,香味儿很快就四散了出来。
毛利兰不时地回眸看一眼身旁。
男人微微弯下的脊背,勾勒出一道锋利流畅的弧度,微微垂下的发丝尽管挡住了他那双好看而迷人的眉眼,但同时也令那仿佛被精雕细琢出的下颌,连同那优越的颈线一起没入到领口散开下的漂亮锁骨中,迷失了踪影。
无论大事小情,是在做什么,他总是这样的认真。
认真的享受每一天,认真的对待每一件事情,认真的样子真好看。
已经将白萝卜块切好的诸伏景光,放下菜刀走到了灶台旁,背对着她掀开了正在熬煮汤品的锅盖,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明明都没有向她看过来,却让她的心跳莫名紧张了起来。
糟糕!被发现了!
就在他将要转过身把砧板上的白萝卜推入滚烫的汤底中时,毛利兰飞快地将头扭了回去,快速的在锅里胡乱地翻炒了几下,弄出来的大动静,明晃晃地告诉了他——不要看我,我在掩耳盗铃。
诸伏景光笑着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噼里啪啦的将萝卜块推到了锅里面,咕嘟嘟冒了起的一个接一个的气泡,是他极致跳跃的心跳。
全都是一些简单的家常便饭,没有什么特别稀奇古怪的花样,却更多了家庭温暖的感觉。
诸伏景光将已经盛好的米饭轻轻地放到了她的面前,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茶几上,随口问了她一句说,“今天有朋友过来做客吗?”
“安室先生下午来过,但他手头好像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忙,所以就先回去了。”懊恼地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头,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果然是美色误国啊。
“他有说什么吗?”诸伏景光拿起另一只碗准备盛汤。
情绪骤然低落下来的毛利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他说,要我做好准备,大概这几天就要送我回家。”
诸伏景光正在盛汤的动作一顿,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停顿,行云流水的将那碗食材很足的热汤放到了她的手边上,“看来他都已经替你计划好了一切。”
“嗯……。”毛利兰黯然点头。
关于她失踪的这件事,警视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就算他没有刻意地去打听,消息还是接连不断地涌入到了他的耳中,更何况,他也确实认真的调查过。
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凭空出现在自己过去的记忆中,甚至没有任何一种合理的理由能够解释这个原因,而她要想回去,就必须要令所有人包括警方这边都可以接受信服的理由才行。
不然,后面伴随她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隐忧与烦恼。
“这件事我们都无法站在感性的角度去面对,只能理性看待,不要辜负他的好意,况且像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并不是时刻都能有的。”诸伏景光顿了顿,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前几天的时候听同事说,浅草寺附近新开了一家很不错的甜品屋,后天我刚好休息,要不要一起到那里去坐一坐。”
甜品屋,是园子之前竭力推荐过的那家吗?
那时候的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踏足这个地方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上天真的给予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他们也可以乘着暖阳一起从寺外的大门光明正大的走进来。
“听说这里的签都会很灵验的,我们也去求一支看看吧。”毛利兰兴致高涨地拉着他一起来到了求签的地方。
她拿到的签文是一行简短的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毛利兰心脏一紧,“欸?”
“怎么了?”诸伏景光侧目看向她手中的签条。
“居然和上一次园子替我抽到的那支签一模一样。”毛利兰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签递给了坐在他们对面专门解签的僧人,“烦请您为我看下,这支签文的意思。”
“这是个上上签啊。”僧人双手接了过去,“这两句话,表明上是在说:沉船的旁边正有千艘船驶过,病树的前头却也是万木争春,但实际上说的是:新旧交替中的不断向前,冲破了过去的枷锁,迎来了新生。”
“这难道……不是说……。”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诸伏先生的面提到第二春什么的,果断的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问,“谢谢您。”
诸伏景光垂眸望着自己手里的这支签——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看上去似乎也很好。
见他低头望着那支签出神,毛利兰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诸伏先生,你不解签吗?”
“解。”诸伏景光对她笑了一下,将那支签递了过去,“麻烦了。”
“善哉,这也是一支上上签。”僧人双手接过来与毛利兰刚刚递过去的那支签,合在了一处对他们解说道,“前路多险阻,但得贵人相助,终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贵人。
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
僧人将那两支上上签还给了他们,幸运是可以被带回去的。
两个人走在青砖石铺成的林荫小道上,毛利兰心中还在惦念着刚刚的签文内容,将自己的那支签塞到了他的手里,又将他的那支签拿了过来,放进了自己的包里,“诸伏先生的签就暂时交给我来保管,我的签就拜托诸伏先生了。”
虽然解签的人说了会柳暗花明的,但前路还是充满了艰难险阻的话,她希望自己的这支签能够为他带去春意盎然的光明。
他虽然并不迷信这些东西,但她看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将这纸签文放在了离心口最近的那只口袋里,轻轻地按了按,“我会保管好的。”
……
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就已经全黑了。
路过街边那家据说有百年历史,口碑非常不错的寿司店时,车速缓缓放慢,在那附近停下了来,从这里步行过去大概也就百十来米远,街两旁开满了各色各样的商店,男女老少进进出出,走走停停,很热闹更兼具了最平凡的烟火气。
刚刚走到寿司店的门口,还没有上台阶,毛利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扯她的头发,骤然回身,一记手刀朝身后横扫了过去。
原本勾住那几缕柔顺的发丝,甚至还很有闲心绕了几圈的手指匆忙松开,风中被惯性吹拂开的秀发,泼墨一般的在路灯的夜空下挥洒出了流畅而优雅的线条。
一转身看清了来人,毛利兰惊愕不已地叫出了声,“研二!”
“是我。”萩原研二笑着回应了她,及时地捉住了那险些就要劈到他肩膀上的手,谁能想到这样一只柔软的手,能拥有这么强的爆发力,震得他虎口一阵发麻,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那般轻快,“我能理解久别重逢后的第一面,总是会让人的心里充满激动和喜悦,但小兰你也不用一上来就送我这么大的一个惊喜,会痛的哦。”
微微下垂的眼尾和声调莫名地带出了一点点很委屈的感觉,令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毛利兰越发地自责了起来,“抱歉,是我太冲动了,刚才……没有吓到你吧?”
抽离的姿态若风拂柳,温柔却也毫不留恋,残存在掌心上的一点柔软温度,向他证实了过去那时所提到过的未来真实存在,并不是他臆想出的一场春日美梦。
“看他这样子也知道不会了。”诸伏景光笑着揽过她的肩膀,有理有据地对她说,“萩原他可是和松田并称爆破组最强的两张王牌,要真这么容易就大惊小怪的话,我想松田一定第一个就先饶不了他。”
萩原研二仿佛受到极大惊吓似的往后跳开了半步,用眼神控诉他说,“呐呐呐,这才几天没见,小诸伏你怎么就能学坏了呢,竟然和小阵平一样来拆我的台,hagi脆弱的内心已经被你们严重伤害到了。”
从远处走过来的松田阵平,摘掉了墨镜,拍了他肩膀一下,“我就说你这家伙怎么一去不复返了呢,原来是看到失踪人口了啊。”锐利的目光旋即挑向了毛利兰,“回来居然也不知道要告诉我们一声,真当我们一点都不担心啊。”看到她眼中猝然闪烁起的内疚,抢在她前面把话说了,“不过,看到你现在平安回来的份儿上,就勉强原谅你了。”
“松田君这么大人大量,那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才行呢。”
“行啊,想怎么感谢我?”
“嗯……松田君你们应该也还没有吃饭吧,那不如就……。”
“我们……/好啊。”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萩原研二的嗓音略胜一筹,压下了松田阵平持反对意见的声音,他飞快地扭过头瞪大了眼睛地看向他,不等开口,就听那家伙揶揄了他一句,“小阵平该不会还想……嗯嗯,嗯?”
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懂的谈话内容,但诸伏景光还是猜出了七七八八。
“可得了吧你。”松田阵平一脸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当机立断的发了一条信息给伊达航。
虽然这种半路早退的行为很可耻,但相对于继续在班长为女朋友举办的升职庆祝会上无所事事的闲坐着,还要时不时应对那几个举杯过来的女人尬聊搭讪,尤其这个能替自己解围的家伙铁了心的不打算回去了。
反正无耻的也不是他一个人,有什么的了,他会在乎吗。
嘁。
餐厅里。
正在用餐的人很多,但也不是一个空位也没有。
诸伏景光体贴地替她拉开了里面的座位,自然而然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坐在她对面的萩原研二也不禁在心中发出了感叹,幸好小阵平出现的及时,不然现在要跟小诸伏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的就是他了。
这家店上菜的速度很快,才刚点好的刺身拼盘和酒水果汁不大功夫就都送上来了。
“怪不得你这家伙从来都不喝酒,原来真的是未成年啊。”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清酒的松田阵平看向坐在斜对面的毛利兰说。
“难道说……松田君以前就怀疑过这个问题吗?”
“谁让你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一个经历过社会毒打的社……社什么来着?”话到嘴边想不起来了。
毛利兰哭笑不得说,“社畜吗。”
“嗯,对社畜。”
“可我有努力经营自己的蛋糕店啊。”毛利兰给自己辩解。
松田阵平白了她一眼,“嗯,一个礼拜至少有四五天都处于关门状态的经营。”
“哪有那么久,充其量也就三,三四天吧。”毛利兰语气弱弱地说。
夹起一块北极贝放到她面前蘸碟中的诸伏景光很感兴趣地问她说,“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过这件事,那家店开在什么位置,说不定我之前也有路过。”
不仅路过,还曾在她不在的时候,独自一人看守过蛋糕店呢,毛利兰在心里腹诽,还是将店的地址告诉给了他,诸伏景光蹙了蹙眉,他的确有去过那里,但那一次并不是为了完成谁委派给他的任务,而是鬼使神差地就把车子开到了那里。
停在那条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失神的望着紧挨在一家文具店旁的空地,总感觉那里会有些什么的,但事实上那真的只是一片空地,直到接到了zero的电话,才恍若隔世的回过神开车从那里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了。
“记得没错的话,那里现在经营了一家烤肉店,据说口味非常独特。”萩原研二说,“下次有时间的话,一起去那家店尝一尝,貌似还有惊喜小礼品送哦。”
“是什么?”惊喜两个字,一向都是女生最难抵挡的诱惑。
“既然是惊喜,那当然每次都不一样喽。”
看着相谈甚欢的他们,诸伏景光更加好奇那段被遗忘了的记忆。
为什么单单只自己忘记了她?
尽管这并不影响他们现在的交往,但他还是很想知道那段被遗失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未来可以被重新创造,但回忆就只能够被珍藏,原本属于两个人的美好过去,但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记得,无数次面对那欲言又止,分明想要告诉他,可却又无法说出的眼眸,他的心里也很不好受,或许该凭靠自己找出这个事实真相。
筷子落下的地方虽然在一片片切得薄厚得宜的刺身上,但心思却千回百转。
“说起来,小兰你有想好回去以后怎么和大家解释吗?”萩原研二问她。
没有共同经历过这种事的人压根就不可能信,而这个事实也绝对不能说出来,但空白的三个多月更不能是一句轻飘飘的“我回来了”就能够一语带过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原因,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在回来后的第一时间,不去向担心了自己很久的亲人朋友报平安,而是要窝在诸伏的家里去当一只大大的鸵鸟。
“安室先生那天下午来找过我,说已经帮我想好了办法,就是还要等一个时机,回头会和我联络的。”毛利兰如实告知了他们。
zero也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和她认识了吗?
眉头尚未松开的诸伏景光,眉心再度收紧,但为什么一句都没有和他提过?
“安室?”萩原研二惊讶了一下,“他是怎么知道你在小诸伏那里的?”
回来的这件事连他们都没有告诉,肯定也不可能主动告诉安室的,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是网上的一张照片,不过现在已经被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