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禾景也未坚持,将药交由广白后,应周棠错所要求退出了屋门,等换好药,又看着他喝了药,这才说要了出门去。周棠错闻得孟凡鹤失踪,也跟着着急起来:“那教昭然同广白也跟着同去吧,我这处用不着太多人伺候的。”
林禾景点了头,换了身衣裳出门,她先往府衙问了孟俞行踪,寻到了孟俞之后,细问进展:“最后有人看到师父是出现酒楼?”
孟俞皱着眉头,孟凡鹤还没有消息,他的心中越来越不安:“是,酒楼的小二说,我爹是领着一年轻姑娘进去的,言行之间,于她颇有防备之意。”
先前孟俞提过,孟凡鹤昨日出府衙,是为寻温雅可的。
“防备?”林禾景仔细想了想:“师父同温姑娘从前应不相识,有何缘由须生防备?温姑娘呢?可曾寻到?”
这才是让孟俞最担心的。
“昨日案子审完,周大人留温姑娘说了一会儿话,她出府衙里虽天不晚,可即便是骑马,到城门处也应过了出城时间。”
这便是说,温雅可昨日定然出不了城。
孟俞叹了口气:“可是我也没有找到温姑娘。”
江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般漫无边际的寻人,要寻到何时?
林禾景渐起焦急:“再去酒楼问问!”
孟俞应声,二人便又往酒楼,小二苦着脸回忆,倒教他真想出了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昨儿个孟捕头除了寻常酒菜,他还使我装了菜饼、肉干这类行路方便的吃食,最后是那个姑娘装到包袱里去的。”
行路方便。
是要离江州?
林禾景正深思,门口有人匆匆进门:“阿俞,找到了!”
来人脸色灰暗,孟俞同林禾景心中皆生了不好的预测。
在距离酒楼三条街外,有一处深巷,巷道两侧人家不愿让出这三分地,使得道狭且长,故少有人行,在巷末,有人高的枯草,其旁皆是废旧的草席、竹筐堆垒。
此时那草席已被人拿开,竹筐也倒下滚落。
林禾景同孟俞同站在小巷之前,他们瞧见在席草之间,孟凡鹤的手挡在心口处,指缝间干涸暗红的血迹已经冰凉。
呼啦啦一阵寒风起,巷道两侧人家长出墙头的竹枝哗哗作响,枯黄的竹叶从空中卷到孟凡鹤身上,似乎是想将他掩埋。
“师父!”
林禾景冲过去,还未至前,先摔了一跤,跌得厉害,她一时站不起身,干脆直接跪伏在地哭泣起来。
孟俞忽逢此变,脑中一片空白,周遭的一切都似乎已经消去,独剩下眼前孟凡鹤没有气息的尸体、以及林禾景崩溃的哭音。
“是、是早上两个小乞儿瞧见这处有只脚,上前掀开了草席,本是要去府衙报案,但路上遇到我们在寻人,就直接……”
引他二人前来的捕快道:“……我已经让人通知了府衙来人。”
孟俞终于向前了一步,只是一步,便似丢尽了全身的气力:“那、那是我爹吗?”
林禾景跪行至孟凡鹤身前,伸出去想探他鼻息的手指颤抖停在半空,又颤颤收了回来:“你们、你们来,我、我不行。”
不知是多久,赵甲同李丁带人赶了过来,孟俞此时从震惊中已经回过神来,眼眶通红,忍着泪,他谢拦了旁人,自己走到孟凡鹤身前,等仵作刘学真大概看了现场,便低了身将孟凡鹤的尸身抱起,轻轻放到担架之上,裹了遮布。
林禾景止了哭音,只是间或擦一回泪水:“师兄,你带师父回去吧,这儿,我来。”
赵甲同李丁对视一眼:“这、要不我们来吧。”
“我不会影响办案的。”
林禾景用力擦了眼睛,狠狠呼吸了一回:“师父的事,我不会开玩笑的。”
赵甲道:“那我也在此处查线索。”
林禾景没有阻拦,她已经开始查看现场。
这两日没有下雨,巷子里的部分痕迹还很清晰。
比如在距离枯草和堆放的杂货有明显拖拽的痕迹,甚至还留下了半只小小的脚印。
林禾景将手放到脚印边比量了一下:“三寸有余。”
多半是女子脚长。
她半跪在地上,目光忽然被一物缠住,凝神去瞧,那是方黑扑扑、类似石头一样的东西,林禾景拿着手帕盖着,将其捏出来——是块菜饼。
沾了灰、发了硬,可其上还盖着酒楼的字样。
她眼前近是一黑。
赵甲询着巷子两边的人家问了,可皆道是昨夜风声太大,并不曾留意巷中有异动。
巷中查得差不多,林禾景还寻得了一只耳环,若无意外,应也是凶手留下的。
回了府衙,孟俞同仵作都还在仵作房里没出来,林禾景不敢进门,只收手等在门外。
刘学真简单检查后,共发现了孟凡鹤身上伤共三处,两处在腹部,一处在心口处,腹部两处伤极深,骨肉皆有碎裂,是因匕首捅入绞动所致。
“腹部的伤处,还需再瞧一瞧。”刘学真道:“心口的那处伤我瞧了,凶手执利器送入时,是高于孟捕头的。”
他两手一高一低,比量了个差距来。
“高于我爹吗?”
怎么会呢,从现场的脚长来看,凶手的身量应只到孟凡鹤的肩头。
“没错的,伤口自上而下……”刘学真道:“而且角度很窄,以孟捕头的身量,若二人对立,凶手起码八尺有余……”
沈高河在一旁,小心道:“若孟捕头半蹲、或是半跪在地呢?”
刘学真一愣,欠身去瞧孟凡鹤的腿部,沈高河解释道:“孟捕头膝上的轻微的淤青,我先前见他揉过膝盖,应是有旧伤的。”
有旧伤,半跪于地,极难在短时间起身或是躲避。
刘学真按了几下,点头:“确是如此。”
因了此遭,刘学真同沈高河将孟凡鹤的尸体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终于在日落之前结束了。
孟俞打开仵作房的门,抬眼便瞧了抱着膝盖守在屋门外的林禾景,她默默落着泪,嘴唇咬得泛白,见他出来慌忙就去擦眼泪,哭腔犹存:“怎么样了?”
孟俞被也是红了眼圈,他压着嗓音:“凶手、身长五尺七寸,凶器是边薄中间厚。”
温雅可……
林禾景闭了闭眼:“我去请通缉令。”
孟俞忍了忍、还是将她唤住:“阿禾——我、我须回家一趟,爹未归,我娘很担心……”
“好。”林禾景已收了哭腔,她刻意逼得自己冷静下来:“师兄,你的腿伤还未好,抓人的事就交给我,师娘、师娘一定很伤心,你、你多安慰她,等我抓住了凶手,再去看师娘。”
说罢,她头也不回往外走。
孟俞等她走远,眼底的泪才落下,他将头掩于双手之中,肩头耸动,许久,才收了悲伤,大步出了仵作房,往府衙外去。
林禾景出了仵作房往周彦办公处去,行至中途,忽遇了从另一处、神色同样匆匆的赵甲,两人走得急,险是撞到一处。
“赵大哥?这是怎么了?”
“湖川来信了。”赵甲苦了脸:“温雅可的身份不对,我想着此事,还是告与知府事。”
什么!
林禾景等不及听赵甲解释,将他手里的公文拿到廊中灯笼下查看。
公文严谨,从温雅可身世再到她流落到江州的缘由写得一清二楚,临还言辞恳切,要求江州府衙将人留住,不日便着人来拿。
“速报大人。”
周彦正与师爷商量孟凡鹤一事,见二人求见,下意识便看向林禾景:“阿禾,你师父——”
“杀害师父的嫌犯已经确认,只她杀了人,怕是早出了江州,大人可否下通缉公文,使邻州相助捕拿?”
“已寻得?”周彦怔道:“是何人?可有证据。”
林禾景将今日所得相告:“归来府衙,李丁已去画像,待拿与酒楼小二确认后,便几能确认,但还需要等捉拿到凶犯后再审问。”
赵甲将先前的公文拿出,也送到周彦案上:“湖川的县衙得了信,依言查了温雅可生平,温雅可身世与其所言相差颇大,她的亲生爹娘犯了过错,判了在湖川的矿场上做工,她在八岁时被同村姓温的老翁收养,不过因老者家贫,她并不满意,仅在老者家中待了三个月,便外出以骗人为生,十四岁那年,她被人抓住送到了府衙,是老翁变卖家产才保她未受罪罚,一年后她又故技重施,老翁因她之故,被寻上门的仇人重伤,后不治身故,无人相劝,她在湖川之地多生恶事,已声明狼藉,后是骗了一过路富商的钱,下落不明。”
想来那时就是逃入济州山,无意到了江州了。
周彦捏着公文,手指用力,心中不知是气愤还是难过,许久后才艰难开口:“我知晓了。”
周彦抬头看向两人:“通缉令我会使师爷去做,但她身无路引,出城难行,依我之见,她应不会在此时出城,而文书所言,此女骗术极高、眼下或又沾了人命,若她留与江州,必生大患。”
他沉声道:“江州城掘地三尺,也须得拿她归案。”
林禾景与赵甲合手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