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禾景一激,险些出手便将对面劈去,好在出手时已看清来人,及时收了手:“师兄!”
孟俞神色严肃:“你怎么会来这儿?知府事呢?”
林禾景将抓到罗执善之后的事说了,孟俞听说她们已知关峪情况这才松了口气:“白日里看到你在村里走,我还以为看错了。”
林禾景略一思索便猜到了:“祠堂附近那人是你!”
在湖边她探看祠堂时,曾在拐角处看到江州府衙捕快衣式的人飘过,只是太快了,她还没看得急确认,那人就已经消失无踪,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孟俞了。
果然孟俞点了头。
“师父他们呢?你们入关峪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可曾对你们动手?”
孟俞答道:“入了关峪,我们自报来处,便有村民引我们去村长家中,但李哥说看着那几人神色不对,教我寻个借口避开,果然我爹和李哥进了村长家中没多久我便听到了打斗声,没过多久,我就看到有几人捆住着我爹和李哥进了村中的祠堂。”
当真是在祠堂。
“简直胆大包天,竟敢对捕快下手。”林禾景气道:“既然师兄知晓师父在何处,为何不进祠堂去将师父和李大哥救出来?”
“村中还有被拐来的女子。”
林禾景没有明白。
孟俞道:“祠堂之中有人看守着,昨夜里我在村里走了几处,见过了一个被拐来的女子,她告诉我随她一起来的,起码还有四人在村中某处。”孟俞声音沉沉:“他们许是顾忌爹和李哥的身份,暂时还没为难他们,我便想先寻一寻,然我今日找了一圈,并未曾发现,想来藏人之处应是隐秘。”
倘若孟俞先救下孟凡鹤和李丁,关峪之人见事发,为自保不无可能会对那些女子下手。
“再找!”
她不敢耽搁时间:“已与大人约定明早领兵入关峪,等入了夜,我们便沿小道回去,述明关峪内详细,至少人数上不惧。”
她将今日瞧得几处能藏人的地方与孟俞说了:“师兄先去瞧一瞧,倘若能寻得,再计较对策。”
孟俞来得虽早,可因要避人耳目,村中查探远不如林禾景方便,再有夜间也难查异常,故而林禾景所道之处,他听得混沌,只勉强道:“须得时间,若你能脱身时我还未归,你们便先离开,天明之后我会赶至祠堂附近,等你们进来,我就入祠堂救人。”
林禾景点头,这匆忙之间,她根本来不及作太多的思索,总觉得什么地方还不完善,但身后已有来寻她的声音,她赶紧点头:“师兄小心。”
孟俞点了下头,悄无声息又退至黑暗中,直到一声风动,林禾景这才转过了身,去看来人。
来寻她的自然是老四娘亲,手里提着一盏歪了一角的灯笼,见了她站在此处,慢慢走了过来:“夫人出来没带灯,晚上瞧不清吧。”
林禾景道了声谢,跟着老四娘亲后头往回走,回到席上才坐下,她便瞧得方才盯着她看的那人起身走到了一旁,一旁有个正欲往屋里头去拿酒的汉子,他同那汉子一同走进去,没隔一会儿就又出来了,不过出来的只有他自己,很是抱歉道:“家里还有事,就不陪大家吃了。”
说着便往外走,老四跟着追出去劝了几句,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再拦,只道些明日得了闲再来的场面话。
汉子出来的时候抱着一坛酒,这次他特意先绕到周棠错面前:“公子,这夜里凉,关峪夜里湿气也重,饮一碗酒,才不会寒气入体。”
周棠错眯了眯眼睛,脸上没什么笑意,客气又疏离:“中午饮了些,这会头还疼,还是算了。”
那汉子像是喝多了,起了酒疯:“不给我面子吗!我敬公子,公子也不喝吗?”
他这一句话,桌上的气氛就变了,推杯换盏乍停,热闹就像凝住了一样。
林禾景手按了按腰间——她腰间有一把软剑,是来之前从府衙拿的,软剑自然是比不过平日用的硬刀顺手好用,但却好藏易携。
周棠错神色僵了一下,像是被汉子震得胆怯了:“半、半碗吧。”
汉子哼了一声,拿了空碗倒了满满一碗,放到了周棠错面前:“我敬公子。”
他拿的是旁人送上来的酒碗。
钱乙皱眉:“我替公子喝吧。”
那汉子怪笑几声:“急什么,人人都有份。”
周棠错拦在林禾景身前,不悦道:“这位大哥,内子身子弱,饮不得酒,待客之道可不是这样的!”
汉子呲牙咧嘴:“不喝可以啊,你代她喝。”
周棠错抬手,没等林禾景拦住,他便饮尽先前放在他面前的酒,喝完后又将碗放到汉子面前,神色平静:“好。”
汉子好像愣了一下,轻哼了一声又将酒碗满上。
周棠错未有二话,捧起又喝尽。
“好!”
桌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气氛就此松动下来,汉子嘿嘿了两声,又倒了一碗给钱乙,见钱乙也是面不改色地喝尽,他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目光送到林禾景身上时,他眼睛闪了闪。
周棠错道:“方才,我替内子喝过了。”
“不能喝酒、要不喝茶吧。”蹲在角落里的人老妇人突然开口,她道:“今年的新叶子,我家也剩了一些。”
“行,喝茶也能暖身子。”
老妇忙起身进屋,汉子使了个眼色,老四明了,跟着进去:“娘,我帮你!”
茶汤端上,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林禾景身上。
她的手从腰间拿下来,手慢慢端起了杯子,缓缓送到唇边,在众人的打量中,她轻吹了茶叶,浅啜了一口,立即皱了眉。
“水不好,茶味很浅。”
其实她并不大能喝得出来。
没人应和她,她也不急,只回忆着秦娴是如何饮茶的。
先前在周家,秦娴与她道,茶须得慢品,哪怕喝不完,都不能牛饮一般吞尽。
所以她小口小口地、几乎是教旁人耐心尽失速度喝完了一杯茶。
老四并不知道大户人家喝茶的规矩,但他此时已然深信不疑林禾景的身份。
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把茶喝得这样好看!
周棠错冷漠:“行了么?”
桌上人的目光又送到他身上,他却只盯着那倒酒的汉子:“这酒里放了什么罢!我不知你们想做什么,但你们若敢对我三人不利,他日我至京都,必要告一回御状。”
汉子没料到他这么直白,一时竟不知怎么作答。
“我乃举人,此回往京都,江南道都是知晓的,今日若折在此处,整个江南道都不会放过你们!”他冷声道:“我奴仆三人,虽无功夫在身,可身后有整个江南道的学士,我自问今日有礼相待于尔,却得这般对待,尔等当羞。”
果真似酸儒书生了。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皆有心虚之意,那汉子见此倒是神色自然,他笑了两声:“公子也莫怪,我们都是小老百姓,方才我那兄弟说曾在江州见过公子被捕快押进府衙,若公子不是恶人,今日便当是我失了礼数,明日等公子醒了再赔罪……可若是公子不是个好人,那可就对不住了。”
他一把推了周棠错,低头几乎将脸压到周棠错的脸上:“来了这许久,还未请教过公子姓名。”
周棠错身子软软、重新坐回到凳子上,他哼了一声:“问我姓名,怎么,我说出来,你便能知晓我的身份了?”
方才走出门去的那人竟又重新回来了,他端了满脸的笑意:“公子自称作举人,实在是巧,小人就住在试院附近,也识得些举人,公子说个姓名,小人自有分辨。”
林禾景握了握拳,目光与钱乙对视,两人皆是正色,只等这几人反应过来时便动手。
虽说人多些,动起手来必要惹人注意,可如今情形也不能再忍了。
“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周棠错道:“爷姓秦、名邱,家父秦翰贤,说一句,江州知府事都得给家父几分薄面,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
“秦邱……”
这个名字几是都不必想,何况还有个秦翰贤的名字压着,那人一瞬竟真见了慌张颜色:“这、秦邱确是……确是……”
倒酒的汉子气道:“你把舌头捋直了!他倒底是不是!”
“秦邱是、是举人。”他一瞬没了底气:“可我真的看到过有捕快押着他进府衙了,还有,这个女子,我瞧着当真眼熟!我一定在江州城见过她的!”
“那时是不是我身上尽湿?”
“是!是!你身边还有那个屡不中的祁……”
“祁哲茂。”周棠错冷哼道:“祁兄那时心中难过,一时想不开,若非是我开解相救,他如何会参加此回科考,不过你也不必说他屡不中,此回考得放榜,祁兄中不中自有分论。”
一听此言,那人脸现出迟疑,虽说成绩还未出,但秦翰贤今年参与了府衙评卷,若眼前人当真是秦邱,知晓些内情也是理所当所的。
倒酒的汉子上前推了他一把:“到底是不是。”
“是、是。”
下一刻,他就被汉子踢倒在地,汉子骂骂咧咧,转头忙去看周棠错,然三人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汉子忙趁着周棠错还有一丝清醒,上前赔罪:“公子喝的只是些蒙汗药,睡一觉就好了。”
周棠错有气无力道:“你也是被人蒙蔽……如今误会既然解开、劳烦指路,哪处可就寝。”
众人一哄而上扶着周棠错和钱乙起身,老四想趁机上手林禾景,可他娘此时却挤了过来,语气小心翼翼:“儿子,这是举人的夫人。”
举人、的夫人。
方才他也听见了,即便是这“秦邱”死了,他都有整个江南道的人替他出头,而如今他还没死,他的夫人自然不是自己能碰的。
他收了手,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林禾景不那么白皙却漂亮的面容,再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娘将林禾景扶起屋里。
院里一时间只剩下他和那个还倒在地上的男子,老四听到他不停的重复:“我肯定见过那个女人,不止一次……”
他不免笑他脑子不清醒,大户人家的夫人怎么可能让你老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