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谋杀是大案。

    沈高河回府衙继续验尸体,府衙众人则留在现场整理着现场所有可能的线索。

    府衙有人喘着粗气抱怨:“哎呦,这鬼天气。”

    另有一旁搬箱子查点行李的捕快应道:“得了,如今只是热些,这两天没雨,就该谢天公垂怜,下了雨来,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了。”

    林禾景汗流了满面,沿着小院四周寻着是否有脚步痕迹,可就如村长所说,只有小院最近的的河流边才有几串脚印,脚印大多细小,是为女子脚掌,应就是来河边浣洗的女子。

    林禾景以袖口抹了额上汗珠,又提了衣角往上走,走了几步忽回头盯着那些脚印,眼睛一亮。

    是啊,下地的农夫并不路经此处,与施老三相交,怕也只是诸如家中毛住被砍了时才会说几句话,可常来湖边的妇人女子,或是有可能知道些线索。

    她提了衣角,小跑着回到院里,与李丁一众捕快说了此事,在小院中查探的人,便又分了几人再回村中,各家寻着妇人问可有与施老三相识的。

    这一问,倒还真问出了些先前不知的事来。

    比如施老三果真是有一个女儿的,不过与这个女儿并不亲近,有妇人瞧见过两回那个女儿到施老三家中,每次施老三都是嗓门高高的,说着“忤逆”、“我是你爹”、“你就得伺候我一辈子”之类的话。

    还有妇人曾见过那个女儿哭着跑出施老三家中,说是个生得很清秀的女子。

    只是无人识得那位女儿,也不知叫什么。

    有妇人打听过,施老三只称其为“死丫头”。

    父女不合。

    施老三被人谋杀,这个女儿有凶嫌。

    而且那日,这个女儿到过施老三的家。

    留下一批人继续查着现场,林禾景与李丁等几句捕快折返府衙去查施老三亲眷。

    施老三乃越州一小县迁来江州的,府衙中也只简单记了来处,家中亲眷竟也是空的。

    他分明有个女儿,怎么是空的……

    府衙司户是个五十左右的老翁,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才道:“施老三,是洗沙村那个老头儿吧。”

    细东村的村才说过,施老三原先该是洗沙村的人,但洗沙村没要,这才进了细东村,但户籍册上却仍将他记在了西沙村下。

    “杨老爹你记得他?”

    “记得,怎么不记得,登记户籍的时候,是个少年郎陪他来的,问到家里还有什么人时,那老头儿抢话,说家里人都死光了,那少年郎气得不轻,我还以为那少年郎是他什么人呢,等老头儿走后,我又寻了他,那少年郎也道是与那老者没什么关系,他拿了凭信,可证是咱们江州土生土长的人,我便只得依着他们所言,将亲属留了空。”

    杨司户道:“后来我也着人去查了他旧户籍,确实没有亲眷,好些年前这老头儿有个媳妇,不过后来休掉了,一直一个人过。”

    “休掉了……休掉的时候,有女儿吗?或者是怀孕了之类的。”

    “呦,这我哪知道啊,问到这儿我就没往下查了,只按着他的旧户籍来了,他旧籍上就没儿女。”

    林禾景想了想:“那先前陪他来府衙的少年郎是哪家的,您还记得吗?”

    “是叫什么来着,姓舒还是名儿里头有个书字,我记不太清了。”杨司户想了好一会:“他家在哪儿,我倒有点印象,就城东那烧饼摊儿往里走,不是第三家就是第四家。”

    想了想大概位置,林禾景向杨司户道了谢。

    此时天色已黑,然几人都没有犹豫,直接翻上马便去寻少年郎。

    事关谋杀案,能早一时寻得凶犯,便能早一点还死者真相。

    *

    回到周府时,已经是月至中空,林禾景拖着疲惫的身子进门,脚步都比往日重了三分。

    先前一心扑在案子上,倒也不觉得累。可一松懈下来,便连眼珠子转动都觉得费力。

    她掩唇打着呵欠,进了正门,从回廊一路绕到小院,进了院门便直向主屋,正想入屋就寝,哪料得竟瞧见廊下一盏灯火在动,等那火光近了前,林禾景才瞧清了陵游提着灯笼与周棠错走过来。

    这么晚了……

    林禾景被惊得清醒了一些。

    周棠错先向她打招呼:“禾禾你这才回来吗?”

    林禾景点了两下头,脖子一下痛起来,她伸手按了两下,姿态自然反问周棠错:“夫君这是……”

    陵游抢着回答:“爷这是从书房过来,刚放下书呢。”

    周棠错挑了挑眉,像是发誓一样:“禾禾你且放心,从前我不过无意功名,但到底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今年乡试,我必拿个名儿回来。”

    又念书到这么晚?

    林禾景点头:“夫君读书这般努力,必会有好结果的。”

    她按了按额头:“明日还须去府衙,我便先睡了。”

    周棠错一句“你吃过没有”只说了前半句,便见林禾景转了身子入了屋,他也只好将话吞回肚子,嘱了声:“那你好好休息。”

    林禾景的声音自屋里飘出:“夫君也是。”

    无力,多一点随意。

    周棠错盯着紧闭的门,片刻后,他转身向陵游:“是不是我还不够努力,所以禾禾才待我这么冷漠?”

    陵游未有反应,便见得周棠错揉了揉眉间,而后精神振奋:“走!咱们回书房,再读一本!”

    读个屁啊!

    *

    夏至前一日。

    有两人被赵甲从府衙外带了进来。

    其中一人名作黄书岭,年岁二十余三,不过身材瘦削,长相偏文气,总教人觉得他年不至弱冠。另一位是个女子,唤作花桐,十八、九岁的模样,模样娴静,一入府衙便显得很紧张,一手扯着男子的衣袖,躲躲闪闪避在黄书岭身后,一说话便更紧张,不住地往黄书岭送去求助目光。

    这两人一人是杨司户所提到带着施老三来府衙办户籍的少年郎,另一人便是施老三的女儿。

    那夜林禾景与府衙捕快同往黄书岭家中,却闻他远往越州——便是施老三的故地,府衙着了赵甲与另一人往越州去寻,连赶数日的路,今日才将他二人带了回来。

    李丁听说了二人到了府衙,忙就要去查问,林禾景也将碗中的饭几口扒完:“李大哥,我也去!”

    门口遇到了提着食盒来的沈高河,林禾景随口打了个招呼,沈高河却如遇大敌,疾走数步,回过神后才止住了脚步,僵硬着转身,面上露出称不上笑的笑容:“是阿禾啊,有什么事吗?”

    林禾景摇了摇头,他便立即转了头,不再多话。

    真奇怪……

    李丁已经走开数步了,林禾景追上去:“李大哥,你觉不觉得最近沈仵作有些奇怪?”

    李丁回头瞥了一眼:“大抵是怕我们追问施老三尸体上有没有别的线索吧。”

    这几日除了赶到越州去抓人的两个捕快,其他人几乎都围着施老三家找线索,然而施老三院里的地都踩低了一寸,他们还是没找到现场有什么证据。

    不得已,沈高河被好些人追问了施老三的尸体上可有什么线索,可除了伤,沈高河当真是半点没找出来。

    案情如此不顺,参与此案的捕快个个揣着心思,有些奇怪,倒好像反而不奇怪了。

    林禾景应了一声,跟着李丁同往刑堂。

    两人皆指望着能从黄书岭和花桐身上问出些什么。

    可现场没有证据、尸体上没有线索,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凶手存在,必然也是心思缜密,会因为他们的审问便露出马脚吗?

    李丁和林禾景进了刑堂。

    黄书岭和花桐站在堂下,花桐神色不安,黄书岭倒无惧色,只是有些烦躁,李丁和林禾景一出现,他便道:“将我们从越州带回江州,还说我们与一桩谋杀案相关,即便是衙门,也不能凭空污蔑良民吧。”

    赵甲瞧着两人走近,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人去请头儿吗?怎么是你们俩来了?”

    李丁道:“头儿今日去细东村了……我们听说你将人带回来了,就过来看一下。”

    “细东村……是、是济州山前的细东村吗?”花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是、是我爹怎么了吗?”

    林禾景看向赵甲,奇怪道:“赵大哥没同她们说?”

    赵甲摇头。

    未说明白便将人从越州带了回来,林禾景有些诧异,在赵甲和黄书岭、花桐之间扫了好几眼。

    “你爹可是施老三?”

    花桐紧张又害怕的点头,她像是意识到接下来无论会从面前这几个捕快口中听什么,都一定会是她无法承受的消息,所以她的手紧紧的抓着黄书岭的衣袖,那一角衣袖都已被抓得皱起。

    林禾景试图放柔声音,可一想到,面前的这个女子便是杀害施老三的嫌疑凶犯,她不得已又收回温和态度:“施老三死了,你能和我们说一说,六月十二那天,你在哪里吗?”

    花桐脸色大改,身子几摇摇欲坠,黄书岭一把将她扶住,态度也不同于方才的急躁,他将花桐半扶入怀中,一边替花桐开口道:“六月十二……六月十二是我和阿桐回越州的日子,那天她早上与我在一处,上午出去买了些东西,中午我们便动身出城了,她不曾去过她爹爹那处!”

    林禾景正欲驳他,却见得花桐拉住黄书岭,止住他欲替她辩驳的话,她有气无力开口:“不,我、我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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