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娴温言道:“林姐姐,再几日,便是夏至了。”
林禾景点点头:“是啊,到时江州城中应是热闹,有拜河神与谷神之仪,秦姑娘是江州人士吧,应也是知晓习俗的。”
“是,我要说的正是这。”秦娴拉了林禾景:“待拜祭河神与谷神之后,会有宴席,我家中有些薄名在外,故而我也须随爹娘入宴,在宴上会有换扇之仪,林姐姐,你可曾与何人约好换扇,若是不曾,可否与我换扇?”
林禾景倒是也曾听说过夏至换扇的习俗,只是府衙就她一个女子,也没人能与她换个扇子驱散暑气,她便也只当没这习俗了。
“换扇倒是好说。”
大不了到时买把扇子。
她摸了摸头:“夏至时祭祀河神与谷神,府衙要守着的,免得当日生出什么意外来。若秦姑娘是在宴上的换扇仪上与我换扇,我怕是去不得。”她怕秦娴误会是她故意推辞,补充道:“往年都是这样的,去年我就一整日守在河边。”
秦娴撒娇:“可怎么是好,今年无人愿与我换扇,我在宴席之上,是要被人笑话了。”
林禾景想了想:“那、我想想法子,你别担心。”
秦娴只当林禾景这话是应下了,满眼的欢喜:“那便说定了。”
她目光落到前处,喜道:“呀,就在前处了!”
此时已然能听到水声了。
本以为林中尽是竹木,却没想到林尽近水处竟有户小院。
江州多水,村中又不比城中,地多人少,极少会有百姓会将自家的院里修得离河水这样近。
李丁与林禾景不约而同提步向那小院处去。
秦娴本想先去湖边见见山水美景,然这二人同向小院,犹豫了一下,便也提着裙角跟上。
“恐怕今日秦姑娘得先回去了。”
才跟上他们,秦娴就听到了林禾景的声音,她不解,顺着林禾景的目光望过去,小院应该是新落成的,篱笆上还有鲜绿的青叶。
篱笆不高,站在外出便能看到小院内里的情形,远中散落着几把农具,还有些大小不一的箱子。
她正要问林禾景瞧见了什么,才不能去城外,忽然目光顿住——她瞧见了其中一只箱子后露出了一只脚!
林禾景探看了四周,很是谨慎,她吩咐道:“秦姑娘在外处,不要进来。”
然后她和李丁推门入内——门没有锁。
秦娴看林禾景和李丁走到内里,蹲下身,没一会儿便又站起身来,神色俱是严肃。
等林禾景从里头走出来:“此处生了事,秦姑娘今日先回家去吧,我须得回府衙。”
那李丁呢?
秦娴回头看,瞧得那位姓李的捕快还待在院里。
话毕便使着清莹扶她上马车,甚至没有再交待一两句,她便翻身上马,催着马车先行。
到了大道上,她倾身掀开马车帘:“我便送秦姑娘到这儿了。”
然后一夹马腹,往府衙去,到了门口也不系马,压着刀柄往内走,直到瞧见了孟凡鹤,她才松了半口气。
“师父,细东村有人死了。”
领着府衙几人到了细东村,林禾景仔细说了方才的情形:“我来的时候,四周都没有人,进去查看,倒在地上的是个六旬老者,头朝下,伏扑在地,额前有伤,没有气息了。”
孟凡鹤点了点头:“等沈高河验完尸体吧。”
林禾景这才留意到里头的仵作只有沈高河:“刘爷呢?”
刘爷本名刘学真,是府衙的仵作,沈高河是近两年才来府衙的,平日里只帮着刘学真打打下手,还没独个儿验过尸,不过验尸时很细致,刘学真明里暗里夸过好几回。
孟凡鹤应了声:“老刘去湖川帮忙查个案子,前几日就动身了。”
那得些日子才能回来了。
林禾景有些忧愁:“我是寻着采花盗的线索来的,倘若线索无误,这老者会不会是……”
李丁从一旁走过来:“捕头、阿禾,我刚看了院中那些东西,都是些行李,应该是刚搬过来的。”
“这两个月,江州倒是搬过来好几户人家。”林禾景说:“那我等一会儿去问问细东村的百姓吧,若是村里来人了,应该是知晓的。”
细东村的村长确是知道的,只是在提起他时,面上明显带了不忿,李丁善察,问过村长,村长犹豫了一下,生硬道:“这老头儿,本来就不应该到我们细东村来,该是去西沙村的,他们不要,就丢给了我们,好么,就是个坏极了的老头,你们可曾瞧见他那篱笆,是砍了好几家的毛竹,村里头告了几回状了,回回找到他,他就赖在地上,不赔钱,还又哭又闹。”
村长气极了:“本来看他年纪大,还想叫他住的离村里近一些的,他自己个儿挑了那处,显然就是不想和我们打交道,我才懒得管他。”
李丁劝了两句,哄得村长总算歇了气,他才道:“那他家四周,就没人住?”
“没有,河深,村里不敢靠近,只平常洗菜洗衣服路过一下。”
“那他家中就他一个人住吗?这么大的年纪,可有儿女?”
村才摇头:“不知晓,应该是有的,听他骂过几回,说是什么不孝什么的,不过就他那个怪脾气,有儿女估计都不待见他。”
两人不忘此次来的本意:“今年春三月后,在村中可见过生面孔?比如受了伤的过路人之类的。”
村长想了好一阵子:“来村里的生面孔不算少……大多都是过路的,咱们这儿靠山靠水的,常有人走呢。”
“那受伤的人呢?”
“也没留意过,但到咱们村住的,就这个怪老头,另还有两家带着娃的,那两户人家才是正正经经入咱们江州过日子的人呢,这坏老头……”
要不是顾忌着李丁同林禾景的身份,村长接下来的话许就是不那么好听了。
从村长家出来,又问了几个下地回来的村民,说法与村长的话也差不多意思,总之就是死掉的那老者是初来村中,与村中人有矛盾,极少往来。
除了个姓,什么都不知道。
施。
村长说,他自称作施老三。
*
往施老三小院去的过程中,李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那位秦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你可知她全名唤作什么?”
见林禾景看过来,李丁忙解释:“只是从前未曾见你与她有过往来,先前遇见,你二人倒也不像是初识。”
林禾景想了想:“秦姑娘是江州本地人,家中好像是什么读书人家吧,这我倒不曾仔细探听过。”
“那你可知她姓名?”
林禾景与李丁相识也有几年,知他如此追问必有缘由,犹豫了一下就如实相告:“她自称作是秦娴,哪个娴字我也不知,总这是这个音儿。”
李丁细喃:“秦娴……读书人家……”他面色一变:“你可知,你夫君原许下的人家是哪个女子。”
林禾景也明白过来:“李大哥是说,秦姑娘原先是说与夫君的那位秦姑娘。”
李丁问道:“怎么?她从不曾向你自告过此事吗?”
他想了想,也觉得此般才合理,若是如实相告的身份,再试探林禾景周家之事,林禾景又怎么会发觉不了:“当日花轿错抬,使那位秦姑娘与采花盗见了面,钱哥守在秦家多日,我也打听了一点消息,知了那家的姑娘姓名……先前在林中,我听她话中意思,多是打听周公子之事,无论她与你相交是何缘由,你还是多一份防备。”
他话也不好说的太过直白,只道:“当时阴差阳错,过错也怪不得谁身上,可到底人家姑娘婚事成空,若是生了怨气,使在你身上,你可莫被欺了。”
他虽也同情那位秦姑娘的遭遇,可亲疏可见,更何况此事林禾景也无辜得很。
与秦娴相交之景,仿佛一幕幕再现眼前,那些先前从没有注意到的字字句句,如今想来好像都带着些深意。
可再想想,秦娴至今为止,也不曾伤她半分,就算偶有试探,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原先嫁入周府的该是她。
林禾景轻轻点了下头:“多谢李大哥提醒,日后我会留意的。”
回到小院,沈高河已经验得差不多了,与林禾景之前说得差不多,施老三全身上下就额上破的血洞,与他身旁的箱角上的血对应,应是磕上箱角,然后死去的。
就是不知这“意外”是人为,还只是他年老跌倒所致。
身上倒还有几处淤伤,据沈高河说,皆是施老三撞上箱子倒地过程中导致的。
最让沈高河犹豫不决的,是施老三背肩上的一大片青紫,伤痕分明,却与现场的任何一件物品都对不上号。
夏天的太阳火辣,虽院在林中,要比旁处要清凉些,可在太阳底下呆久了,仍是叫人有些喘不上气,沈高河满头是汗的搬着尸体——现场只能大概验一验,详细的还得到府衙细细再验。
孟凡鹤走过来:“高河啊,这人是被谋害的,还是意外身故啊。”
沈高河抿了抿唇,本就遍布汗珠的额头上又涌出了不少汗,他说:“谋、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