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过得尤为凄惨。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年夜饭有海菜,有螺肉贝类,还有猪肉,这天,妺女终于吃上了香喷喷的白米饭,夫妻两硬是干了三大碗。
鹤龄和无言作为镇子上的闲散人员,翁灵和林三的那艘船是给他们落脚的。
是的,这一群人到了这幻境里,都是最底层的疍民,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有时候风雨大的时候,鹤龄和无言只能把船靠岸,到三舅爷家里挤一个晚上。
无言吃着自己老妈做的年夜饭,听妺女说:“真想来顿饺子啊。”
三舅爷也吃得正香,皱起眉问:“饺子?”
妺女尴尬一笑:“舅爷没吃过饺子吧?可好吃了。”
北方人过年,谁能少了顿饺子呢?妺女想起那滋味儿,口涎分泌得更多,又就着咸鱼酱扒了两口饭。
这个时候,小镇子最热闹的地方放起了烟花。几个人围坐在一桌,看着远处的烟火明明灭灭,徽娘笑道:“真好看呀。”
三舅爷嘿嘿一笑:“去年可没有烟花,咱们这小地方也没几个钱,估摸着,那知府应该准备到了吧,弄几个烟花放放,热闹。”
公冶寂无看了眼旁边的老婆,妺女嘴角还有个饭粒,公冶寂无小声说:“乘龙元年过年的时候,我记得我们在宫里见过比这更漂亮的烟花,那个时候,你都没现在这么喜欢。”
妺女笑了笑:“富人看烟火和穷人看烟火怎能一样呢?”妺女很快收了声,继续吃饭。
富人看的是‘锦上添花’,穷人看的是‘雪中送炭’,地位不同,心境也不同。
吃完了饭,也没什么消遣,所谓的年不过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顿饱饭。隔壁的小孩又哭了,前几天刚生的小男孩,还请他们吃过红蛋。
妺女和公冶寂无一人一个,两夫妻就着咸菜吃了,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寂无,你说,我们之前的日子是过得太好了吗?所以天后才把我们卷入幻境中,要我们再走一走这穷人家的人生。”
耳边是海浪的声音,元月的闽南还是冷的,海风萧瑟,好在两人的冬衣是早就备下了的,倒也不是很厚,在闽南这地界也够了。
“或许是吧,我也想过这问题。我们虽然一直在凡尘之中,可是脱离苦难太久了。
我一直都在衡阳宗,也就最近这几十年因为寻你入了凡尘,你呢?
虽然苦过,可是一直都是游走在小富之家的上层。你我毕竟不是真的凡人,你也说了,靠着赌起的家,起来之后又劝人戒赌,可是你可能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毁了无数家庭,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孽障。”
??
公冶寂无想了想,又笑道:“你还记得几十年前在幽州我问你,无垢汤真的赚钱吗?你怎么和我说的?”
夫妻两牵着手走在沙滩上,妺女笑道:“记得啊,当年我那老徒弟在京都城还有产业,都是靠他帮衬的。”这边是劫富济贫的正当方式?
公冶寂无笑了笑又道:“这苦日子我们才过了一年,就已经快疯了,可是……”
妺女接着说:“可是有些人从生到死,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这些时候我想了很多,我记得我这一世小时候经历了战乱,那个时候我的法力几乎没有,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我甚至间接杀过人,你说的没错,我们的富贵谪仙日子过得太久了,忘了人世间的疾苦。这是我们的孽障。”
夫妻两驻足看着对面黑漆漆的海面,天上那轮弯月被云层挡住,手里这灯笼都快被海风吹灭了,妺女和公冶寂无在这幻境中视力依旧极好,不然也不能走得这么远。
突然天上划过几道闪电,把天空照亮了,夫妻两抬头一看,那云层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权当看走了眼,可是这个时候一声雷鸣,妺女哎呀一声:“快回去吧,等会儿要下雨了。”
两人手拉着手往回走,这个时候,天上就开始电闪雷鸣大乱炖了。就在这其中,两人同时听见了龙吟。
是的,龙吟。
那龙的叫声仿佛是刻在骨髓里的,虽然可能不确定,但是就是知道,那就是龙吟。
夫妻两一边往回走一边四下张望,妺女突然指着远处:“快看,他在云里。”
公冶寂无顺着妺女的指头看去,云层中起起伏伏像是有一条蚯蚓翻腾,在闪电的光里,夫妻两都看清了,那就是一条有角的龙,他在追着一颗龙珠。
“他在结珠。”妺女手中的灯笼此时早已被风吹灭,她的头发也被海风垂散。
那条龙仔云层中穿梭,追着那颗很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龙珠。普通妖兽这种行径一般叫结丹。
龙珠,其实也就是龙的内丹。
这个时候雨点子开始砸下来,夫妻两只得往回走,若是夏天还不怕,只是现在是冬天,真淋生病了,大过年的得多惨啊。
两人最后看到那龙的时候,还在云层中,回到家的时候再去看,云层中已经没有了踪迹。
晚上,夫妻两都有些失眠在床上咬耳朵,“你说这条龙和这幻境的出口真有关系吗?”妺女问。
“我觉得有。”
“我相信你。”妺女靠在公冶寂无肩头,她虽然有时候会和公冶寂无对着来,但是在大是大非上,还是相信自己丈夫的。
“骊龙?真的会是骊龙吗?我记得古籍中有记载,这种龙在龙族之中甚至不甚闻名。”公冶寂无缓缓说。
“要说真龙,也唯有两条,一为东方苍龙,二为黄帝应龙。后来的龙族纷杂得很,敖氏一族都不过是后来四海掌权者,更别说龙族中修炼的那些蛇啊鱼什么的。
听说那瑶池夜宴就有龙肝凤髓,叫个龙,未必真的是龙。龙族想要得道,要么过玉皇的龙门,要么入佛祖的龙池,机缘造化功德血统缺一不可。
方才我们看的那条龙已然能够飞天,我估摸着,他肯定是跨过龙门后下界的,可是,这是为何呢?”
夫妻两想啊想啊,愣是什么也没想出来,最后抱在一处睡着了。
后来,两人又去寻了几次,再没看到过那条龙,倒是年初六之后,听到了个消息,知府老爷会在月底到这个小镇走访。
这是明面上的消息,小道消息是,知府这次来,是为了鲛珠的事来的,就这,也不是最终版本。
隐藏在最深的新闻,是女玄来家里看宝贝女儿的时候和众人说的。
那知府收到了风声,有人在此地发现骊龙,这次来这个小镇,就是为了骊珠来的。
鹤龄很不屑的嗤了一声:“那知府哪来的自信一定能找到骊珠?就算找到,他有没有命收又是另一回事了。”
女玄被自己的小师弟怼了倒也不生气,就看她笑道:“小师弟,我看你高兴早了。那知府敢来,恐怕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你又怎知他不会带些妖道妖僧前来屠龙?”
徽娘连忙问:“师父可是收到了什么其他的风声?”
女玄很满意自己这个弟子的机敏,得意的说:“家里那口子说了,陈家家主早就投了那知府,这次来,就是联合了那陈家,一同去捕捞骊珠的。这涨气运旺官生的买卖,划算。”
公冶寂无喃喃说道:“看来,不止是我看到了骊龙。”
女玄和自己小师弟叫板,却是不敢和自己师父叫板的,就见她认真的问道:“师父,可否要去查一查那陈家人的动向?”
公冶寂无看着自己目前这个唯一能有本事的女弟子:“你的手能伸得过去吗?”
女玄:“我尽力试试,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们。”
女玄走的时候,带走了昕武,就说接个亲戚去家里住两天。
妺女始终沉默一言不发,公冶寂无问她怎么了,妺女只说:“奇怪了,那平谷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是一直困扰着他们的老大难,不过很快,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好巧不巧的有一次公冶寂无带着儿子上街买菜回来之后告诉妺女找到了平谷,妺女一问哪儿呢,无言惨兮兮的说:“平谷师兄就是那个刚到镇上的知府老爷?”
“那还等什么,找他去呀。”妺女有些激动,平谷也在找骊龙,那他肯定是知道什么内情的。
妺女激动的都想立马飞奔过去,公冶寂无和无言刚回到家气还没喘匀,紧接着就把妺女按住了,气喘吁吁的说:“别去了,那平谷不记得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