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太大了重，一会我陪您拿去祠堂。”程鸢道。
“好好！”，李奶奶把金元宝袋子系好，抱给程鸢，“你跟我一起拜，菩萨也会保佑你的。”
两人一起提着几蛇皮袋的元宝，前往宗祠。
村长程笠蹲坐在宗祠门口抽烟，看见程鸢和李奶奶过来，冲两人点头。
程鸢回村的消息，村长昨天就听说了，这会儿看见人，倒也没意外，夹着烟道，“回来了也好，多拜拜，让祖宗保佑你。”
宗祠门口的大铁香炉里插着手指粗细的大香，里头青烟不断。
一大群行将就木的老人跪在蒲团上拜上拜下，动作发抖，混合着灰败的神色，看着像是什么大型巫术现场，有些吓人。
有几个迷信的老人家，还用黄铜盆烧了符水，直接饮用，一边喝，一边祷告，乞求去除污染，神神叨叨的模样，让程鸢心下微痛。
有了昨天被民警轰以及刚刚被小孩劝的经历，程鸢这次没有提任何和修仙相关的字眼，只是抬高声音冲旁边李奶奶道，“李奶奶，我在网上查，听说喝鱼腥草煮水，可以解除一部分污染。”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稍稍有些血气的脸蛋，“我昨晚煮了水喝，您看我，是不是气色好了些？”
李奶奶眯着眼隔着浓厚的纸钱青烟看她，“好像是。”
“鱼腥草是食材，就算是没效果，喝了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她又抬了抬声音，朝像蹲在外头的村长程笠，“你说是吧，笠叔？！”
程笠，“啊？”
他正为村民喝符水一事发愁呢！
作为受过教育的村干部，程笠非常理解大家想拜祖宗求保佑的心情，但同时他也懂一些基础科学道理，黄纸符上的咒语都是朱砂笔写的，朱砂这玩意儿有毒啊！
天天在宗祠里烧符纸喝，到底是保命还是催命！
他劝了很多回了，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
身体不好的老人早已经死了，还活下来的，有的的确是喝了符水，于是“符水有用”的说法就流传开来了。
老人喝也就算了，好些老人家，还烧给孩子喝，简直是无语。
他还在思索着鱼腥草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说法，程鸢已经走出祠堂，直接来到了他身边，“笠叔，天气太热了，我想烧点鱼腥草煮水，给大家去去火气，说不定也能去除一部分污染，您觉得怎么样？”
正在喝符水的几个老人手里动作停了下来，也开始往外望。
程鸢小声道，“朱砂符纸有毒。”
程笠见状，瞬间get，连忙站起身来大声回话，神态夸张，“啊？！去污染啊？！可以可以！啊？核污染专家说的啊？那肯定是有用的！我这就去搬锅来！”
程鸢默然：……几年不见，笠叔演技看起来又精进了好多……
程笠动作超快的从家里拿来了一个超大的不锈钢锅和一个铁炉子，顺便还带来了一袋子鱼腥草。
村里柴火都是现成的，很快，祠堂当中的空地上就架起了火炉，程鸢自告奋勇充当了煮水人。
鱼腥草是否抗辐射，这一点待定，但程鸢知道的是，她昨晚存储的五灵，绝对可以。
她一边往锅下添柴，手指一边悄悄结印，将灵府中存储的稀薄灵气，压入锅中。
旁边围观的老人半信半疑地凑过来问，“鸢啊，你别骗我，你告诉奶奶，专家真说有用啊？”
程鸢肯定地点头，“我煮的有用。”
七月的天气，围在火炉旁的温度极高，正在烧水的程鸢脸上却不见丝毫汗珠，她缓慢搅动锅里的植物，偶尔加一把柴。
鱼腥草煮出阵阵涩气，不知怎的，明明应该是感觉很热的，但众老人，包括不远处的村长，都却反而感觉到了一阵久违的清凉之意。
不是那种空调带来的凉爽感，就像是……
就像是从心底里，呼出了一口浊气那样，从里到外，都奇异地舒服了起来。
村长半信半疑拿出手机，搜索鱼腥草的疗效。
这玩意儿不会真的抗污染吧？
如果是的话，他必须立刻马上全村推广！
可惜……
搜索结果显示，鱼腥草不仅抗辐射，抗污染，还有抗感冒、抗癌症、抗高血压、抗低血压、抗胃炎、抗心脏病、抗一切能抗之病的神奇功效……
程笠：一般看到这些，他就知道不太靠谱了。
他悻悻放下了手机。
不管怎样，小鸢说的也没错，喝鱼腥草煮水，总比喝朱砂符纸水要好。
大火之下，水很快烧开，程鸢灭了火，用大勺继续在锅里搅动降温。
不少老人家本来就是带了碗来烧符纸水的，此刻将碗洗净，都等不及了，一个个围在炉子旁，“鸢，给奶奶盛点。”
“鸢，给你三爷盛点。”
程鸢依言舀水，“小心烫。”
程鸢也给李奶奶倒了一碗。
很快，众人都等不及水冷，都一个个坐在祠堂门口的台阶上，直接对着热水喝了起来。
或许是大家相信了“专家”说的话，又或者是鱼腥草真的有什么神奇疗效，总之一碗热水下肚，出了一身的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一种神奇的舒畅感。
明明满头大汗，身体却清凉地很。
就好像……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这碗水，在身体里冲刷了一遍一样。
甚至，他们能感觉到，冲刷似乎把身体里的污物都带出来了。
不少人都闻到自己汗水的恶臭味，用手一擦，汗液好像还沾了灰似的。
还有一位大伯喝完去后面草丛里吐了一大口老痰，被众人狠狠嫌弃了一圈。
这些污物不会就是那个什么污染元素吧？
效果不知真假，但是那种奇异的舒服感是骗不了人的，大家喝了一碗，又纷纷来舀第二碗。
感觉到效果的好几个老人还回了家，准备带着家里的小孩一起来喝。
程鸢见状，又往锅里加了不少水。
她站在祠堂门口朝外看去，内心颇感欣慰——
不远处的村道上，人群一大蓬，正是刚从祠堂出去，拖家带口又准备返回祠堂喝“鱼腥草水”的人。
程鸢见状，更加卖力搅动大勺，却忽而听到一个孩子大喊了一句“王村请金佛来了！”
然后，那些本来打算往祠堂来的人，呼啦一下子全部转向，往王村去了。
原本坐在祠堂门口慢悠悠喝水的人闻言，也都突然加快速度，一口气灌完水，哐当丢下碗就跑了，只留下几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家还坐着没动。
啥情况？！
她辛辛苦苦结印压进去的五灵之水，突然闻起来就不香了吗？！
说好的“浑身舒坦”“从来没有这么爽”“感觉嗓子终于通了”，一听到金佛就跑，让人很难相信你们刚刚说的话啊！
“喂，来喝水啊！”程鸢挥舞着铁勺朝人群大喊。
“封建迷信要不得，只有我们程家的祖宗才会保佑自家人！”
觉得舒服就给我回来祠堂这里啊！
但大家压根不听她的，只朝反方向跑得飞快，好像生怕去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似的。
程鸢站在门口叫唤了半天，回来的人一个都没有。
只有李奶奶拿着从家里带来的保温壶递给程鸢，“他们都拜佛去了，这水装给我吧，喝着真是蛮舒服的。”
程鸢把剩下的灵气水倒给李奶奶，实在丧气，“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拜金佛的风气？”
“有两年了吧，一开始是去外面拜，没想到岛上也请了金佛哦，看来还是王村有钱。”李奶奶感慨。
整个盐汀岛上只有两个村子，王村在东，程村在西，岛上最好的一大片沙滩在东边，那里因为被规划成了正规景区，所以整体王村要比程村要富裕。
当然核污染事件之后，海滩经济一落千丈，现在两个村子的经济状况都不咋地，年轻人基本都外出打工了。
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王村居然还花了大价钱请了金佛上岛。
“妈祖都不信了，造孽哦！”李奶奶低声咕哝。
坐在祠堂里没有走的另外两个老人家也跟着点点头，跟程鸢分享自己近期听来的零碎信息，“说是花了五百多万好不容易请到的！后面还要给金佛修庙呢，好多人捐钱……”
“夺少？！”程鸢简直要尖叫，“这么……这么明显的p……”
“你也觉得是骗局，对吧？”一个沧桑的声音突然也加入了这场谈话。
程鸢往外一看，原来是村长，他也还没走。
“这么多钱，不是骗局是什么……”程鸢神色复杂。
盐汀岛只是个小岛，海边风光还行但也谈不上出挑，早些年开发旅游资源的确让岛民的日子好过许多，很多人都靠此重建新房，脱离渔民贫苦生活，但改变也仅限于此。像那种超级富豪，岛上是没有的。
一个村里凑出五百万，这个数目，实在是大得有些可怕了。
更关键的是，岛民从小信拜祖宗和妈祖，怎么会突然改信金佛？
“唉，”村长叹了口气，“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