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列九回去的时候,碰到了苏颜月。确切来说,她不是碰到苏颜月,而是苏颜月特地在那等着。
“睡不着,出来走走。”苏颜月开口,意在解释不是特意盯梢。
姜列九点了点头,“嗯,我先回了。”
“那个人是谁?”苏颜月从不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如此招人。她吃味,明明都得到了贺清川,为何还不知满足,为何还去招惹别人。
“贺清川的手下。”姜列九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便故意问她,“他长相不赖,为人也正派,我看他是大将之材。你想认识他?”
苏颜月皱眉,眼中透露着隐隐不满和无言以对,“我哪里想认识他?我不想。”
“既然你不想,那我想,”姜列九顿了一下,看着想翻白眼的她,“我想知道苏明承恢复地怎么样了?”
苏颜月终是没忍住,轻微翻了个白眼,一是翻姜列九这大喘气逗人玩,二是翻苏明承那个浪荡行径,“他啊,就活该吧,死不了得了。”
姜列九听当亲姐姐的这么说,不禁笑了,“你这个亲姐姐怪不顾亲弟弟死活的。”
“我要回去了。”提起苏明承,苏颜月就头痛。她说完便扭身走了。
姜列九笑着看她的背影,突然想到了苏冬九,哎,她们本来应该可以是挺合的两人。
姜列九走到住的小院门口,抬头往屋顶看去。
老钱立马意会,飞身下来。“放心,我不会把那小子偷跑来见你的事告诉我们少主,就当是我报你没向少主告我那次失职的恩了。”
“老钱,你还挺老奸巨猾的啊。”姜列九晃了晃脑袋,啧啧道,“就算你不去告诉贺清川,他也还是会知道。”
老钱嘿嘿一笑,“还寻思诓你一把,没成想,苏大姐你可真够机灵的!老钱佩服!”
“苏大姐?”姜列九笑了,“嗯,九大姐,九大姐,这个好,以后你就叫我九大姐。”
“嘿,小丫头,占我便宜呢!”
姜列九笑着笑着又想起一个问题,“老钱,你总这么守着我,是不是特无趣?”没等老钱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点了头,“嗨,这还用问吗?一个身手这么好的人,大材小用。”
老钱摇了摇头,“刚还喊你大姐呢,这会儿犯傻了不是!”说着,他伸了伸右手,“我这右手啊握不住长刀了。”
姜列九看他努力伸展着右手手指,可伸来伸去,那手指还是□□地曲着。
“我说我把左手练好,照样还能去打仗。”老钱的眼里莹莹冒着汗。他仰起头,“少主说我有老婆孩子,让我多陪陪她们。今天的星星好看。”
等他平静下来,姜列九尽可能放松地弯了弯眼睛,看着他说:“哎,你说这老天爷,为了让你遇见我,让你吃了不少苦。”
老钱听她这么一说,瞬间转哀为喜,“你这丫头!”他顿了一下,敛起了笑意,“你也吃苦了。”
“那以后我们可得多吃蜜饯。”
“行,天天吃,顿顿吃。”
姜列九笑着和他摆了摆手,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贺清川爹娘很疼他吧。”
老钱鞥了声,显然是对这个问题颇感意外,紧接着,他回道,“嗨,哪有爹娘不疼自己孩子的?”
姜列九点点头。这个问题她也知道会是白问。作者笔下的贺清川就是家庭幸福身心健康的人,可当他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后,她还会忍不住去分析他的性格成因,比如他这么会爱人大概率是因为他的父母很相爱。
老钱看着她再次转身的单薄背影才发觉自己刚才说了不恰当的话,他懊悔地拍了自己脑袋两下。
苏冬九并不被爹娘疼啊。
贺宝姝照顾红梅照顾得更上心了,主要是因为她怕父母因为对未来嫂子的不满而迁怒于无辜的红梅。她娘说了,苏冬九是个成有主意的人,跟她哥在一块不合适。她反驳说难不成贺清川要找个傻子吗?她娘说看看看看,她已是被那个丫头带坏了,敢直接敢哥哥名字了。她说自己以前就喊过,只不过没当着娘亲的面叫便是了。她娘说这不就得了,以前还有些分寸,如今呢?……贺宝姝讲不过她娘,但深刻理解了何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列九以为自己能收到贺清川的信,可他离开多日,杳无音讯。她笑自己好像也变成了恋爱脑,他在时没觉得有什么,他走了脑海里却时不时蹦出他这个人来。
贺青川在丰农县忙得不可开交,一面要对付那些趁机闹事的匪徒,一面还要帮着解决粮草药材不足或者分配不均的问题。但即便再忙,他也会想起她来,猜她在干什么,在脑海里描摹她的脸。
他本来是想给她写信的,可如今这里瘟疫事大,他怕纸会染上什么脏东西,便也没写。
她在家中望他安然无虞。
他在家外愿她平安喜乐。
可,事与愿违。
就在姜列九有点乏了想小憩片刻的时候,老钱直接急匆匆地推门而入了。
姜列九刚脱掉了鞋,看到他神色慌张,又把鞋踩上了。“老钱,什么事?”
“赵怀信……赵怀信他……他死了。”老钱都不敢相信这事,前两天给赵怀信送新衣裳时,孩子还笑意盈盈的。
姜列九极为震惊地瞪大了眼,“什么?十三……赵怀信?他在哪?”
“在学堂。”
“带我去。”
姜列九看到了躺在学堂湖边的一动不动的赵怀信。
一群人围着他。
姜列九怒从心起,大吼,“都给我滚!”
围看的人听到这吼声,都先是被惊得一抖,然后自觉让开了空隙。
姜列九直接膝盖跪地,确切来说,是砸低。她一边拍打赵怀信的肩膀,一边大声呼喊“十三是我”。可无人回应。她把他口鼻当中的泥沙及异物清理干净后,开始按压她胸外。多次按压后无果,她又对着他的嘴进行人工呼吸。
“她……这是干嘛?”
看的人见这女子光天化日之下亲一死去的男子,窃窃私语起来,意是有伤风化。
老钱也是头次见这种操作,虽然不明缘由,但他十分笃定这是在救人。于是,他凌厉地斜了这圈人,“亏得你们还读书,无知。溺水的人就该这么救!我倒想问问,是哪个兔崽子把找怀信推湖里了?”
他自己跳进去的,不赖我们。
回应声虽嘈杂,但都一个意思,就是这事不关他们。
“人在你们这死的,你们说不关你们事就不关了?别让我知道,要我知道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了赵怀信,我顶不让他好过!”老钱的拳头已经攥得邦邦硬,恨不得一拳头甩出去,把这群人都给送进湖里。
姜列九停了动作,瘫坐在那里,泪水瞬间决堤。“十三死了。他死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绝望。
来了四个人,拿来白布,也不顾瘫坐在旁边的姜列九,直接把赵怀信往布里一裹,抬着便走了。
一个先生模样的人喊了嘴“今天不吉,不学了,都回家去吧”。于是,一群人抬脚便散了。
先生模样的人对着老钱再次强调,“给你们信的时候,我们已说明白,人是自己投湖的。”
老钱呵呵一笑,“你也滚吧。”
“甚是无礼!”他甩了袖子,闷着气走了。
老钱蹲到了姜列九跟前,“走吧。”
姜列九本是无声地哭着,看到他泛着泪光的眼,顿时放声大哭起来,“是我不好,我都没问他喜不喜欢读书,便把他送来了。”
老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是你的错,这不能怪你。”他把姜列九拖了起来。
姜列九任他拖着,因为腿麻,趔趄了下。
老钱二话不说,半蹲下去,把她背背上了。
赵怀信一直住在酒楼里。回他住处饿路上,很热闹。这条路,因多了一个络腮胡男子背着一个哭得昏天暗地的女子,而更加热闹。
当下,人类的悲喜不相通。
赵怀信的屋子很整洁,整洁到像是他从未住过。他的用品都被整齐地摆在柜子里,除了一方木匣子。
那匣子孤零零地躺在桌子正中央,像是在等着谁。
姜列九看到它的第一瞬间便知道这是赵怀信留给她的东西。她轻轻地摩挲了匣子,轻轻地打开了:一个玉佩和一封信。
只信封上的字就让人知道,写信的人是好读书的。那字体甚是隽秀流畅,一般人写不出如此好字。
姜列九打开了信——
姐姐:
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眷恋的,想来想去,便是你了。我是想撑着活下去的,觉着不可辜负你救我的恩情。可心事总是压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守着这肮脏的身子,同那些戏弄我的一样,我也嫌恶厌弃。我读过几日书,书里头说,人的肉身与人的神是不同的,肉身没了的话,神还可留足于世间。我是有些信的。
玉佩是值些银两的。之前看到过的人都说这玉佩成色极好。我身无长物,独有它了。如今它属于你了,任由你处置,算我还你的赎身钱,也算我没食言罢。
姐姐,无须为我悲恸,千万平安喜乐。
十三
老钱也在旁边看着,看完信后,不禁惋叹,“多好的一孩子,可……可……哎”
姜列九抚着玉佩,沉声道:“学堂读书人的名字还有是哪家府上的,都给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