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落和躺在自己的病床上，心脏还在怦怦作响，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刚才的经历。

    沙漏快漏完了，马上就要到护士的第一次巡逻。她以最快的速度将404翻了个遍，可病房里除了玩偶和一直吊在天花板上的鬼影之外什么都没有，卡在护士踏出护士站的前一秒，她离开404，飞快地奔回406爬上了床。

    这不合理呀。无数NPC都说过的404，但凡进入则必死无疑的404，恐怖片buff都快叠满的404，她翻来覆去找了个遍，竟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的线索？连护腕都没用上。

    她已经听到属于护士的软皮鞋声响了。那双手很快覆了上来，将她的眼睛轻轻阖上。

    周落和顿时觉得困意来袭。这次她没有抗拒，反而无比顺从地放空了自己的大脑，酝酿更浓重的睡意。

    终于在护士的脚步声马上停留在406门口前，周落和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她不曾注意，在她床头的墙上，那滩早就干涸的深色血迹开始浮动，像水波似的荡起了阵阵涟漪。下一秒，一双森白的骨手从墙面浮现。

    弹幕尖叫起来。

    【哪来的鬼手？！】

    【周姐醒醒啊！】

    【快起来了，再不起来没命了！】

    但周落和已然陷入昏睡，毫无知觉。

    这双骨手伸了出来。

    先是黑色尖长的锐利指甲，再是一段一段的指节骨头，随即是手掌，最后是阴骨森森小臂。

    手越伸越长，早已超出正常人类的极限，随后向下弯曲，掐住周落和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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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落和是被一阵高空坠落感惊醒的。

    在睡梦中，她觉得身体倏地一坠，强烈的坠落感让她猛地睁开了眼。

    随即她就觉得有一股力从后面狠狠勒着自己的脖子，喉咙传来刀割般的疼痛，不时泛上铁锈似的血腥味，气管无法呼吸，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地苟延残喘，气息破碎。她就像一条被扔进沙漠里的鱼，第一次有了濒死的窒息感。

    求生的下意识让周落和瞬间开始剧烈挣扎，双手去抠自己的喉咙，双脚像发了疯似的在床单上蹬动。病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床脚甚至激烈到挪了位置。她想叫醒赵玉曦来救她，可赵玉曦没有一丝反应，依旧静静躺在原处。

    极度缺氧，眼前已经开始头晕眼花，恍惚间周落和摸到自己脖颈处有一根绷得紧紧的线，极细，却异常强韧，正狠狠发力想要把她的头割下来。

    再往里一摸，她摸到了一层毛茸茸的柔软绒毛，将她的肉身和这根夺命之线隔开。这层绒毛明明异常柔软，却丝毫没有被锋利的线割破，反而软绵绵地将那根线包裹起来，避免它割断周落和的脖子。

    她意识到这是余柯西送她的护腕起了作用，幸好她一直将护腕戴在手上，否则今晚必要头身分离了。

    这根线并没有放弃，反而更加用力地狠扯着她的脖子。眼前发黑，浑身的力气流失殆尽，周落和完全喘不上气了，双手渐渐下垂，眼神开始涣散失神，最终晕死过去。

    ^

    意识朦朦胧胧间，周落和听到了嘈杂的人声。

    她艰难睁开眼，发现自己赫然出现在护士站里，身前站了几个身穿粉色套裙的护士，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正漫不经心地讨论着什么。

    这几个护士的眉眼和声音都很眼熟，正是如今在4层轻症病房工作的那些护士，小兰也在这里面，半个身形被挡住，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

    周落和望下方一扫，随即浑身一冷。

    矮矮的推车上面摆放着一具异常柔软的尸体，正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扭曲着，七窍流血，双眼死死地瞪着上方的天花板，一副死不瞑目的惨状。

    护士们愁眉苦脸。

    “这个月只收获了二十几个，比上个月下降了呀。”

    “都开春了，哪比得上寒冬时节的丰收，业绩下降也是正常现象。”

    “要不要向院长提议，加大报酬？”

    “是啊，照这个速度下去，再不加大报酬，咱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我们还可以加强规则呀。规则越严格，违反规定的人就越多，那我们自然也就能收获更多了。”

    “同意，否则真的供不上货了。”

    “那就加一条，十点后没有睡着而被我们巡视发现的病人，直接带走。”

    “还有，翻病友东西被举报的也直接拉走！”

    周落和眉头一挑。随意篡改医院规则，凭什么！

    系统出来拱火：“请玩家进行回应。”

    【1、太过分了，这不是欺负病人吗！】

    【2、我赞同，适当修改规则没有问题。】

    就算可能被群嘲，周落和也选了1，下一刻，她便不受控制地开口说了话。

    “……这样不太好吧。”

    第一个音节出来，她便惊觉这声音不是自己原来的声线，更加柔和温婉，怯生生的，极其陌生。

    她低头，发现自己也是一身粉色护士服。怔忪过后，周落和这才明白，她是在濒死时被那404的女鬼附身了！

    准确来说，是她的意识被拉进了女鬼的身体里，以女鬼的生前身份回忆起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这女鬼似乎还在帮她，周落和内心有了几分干劲，这正是她揭开医院秘密的好机会。

    她意识到，原来在404里被吊死的人是长景藤的一个护士。那魏小雅找到的日记里所说的“人很好的姐姐”，应该也是这个护士。

    护士们对视一眼，纷纷笑了，像在教导初入茅庐的天真孩子，以一种过来人的高姿态循循善诱。

    “小雯，你才刚来，还不懂咱们院的规矩。”

    “年轻人不要眼高手低，什么都还不懂呢就瞎说，多跟着前辈学习才是正道。”

    “是啊，新人嘛，少说话多做事，要学会看眼色。”

    系统开始挑事：“有人挑衅，请玩家选择回应方式。”

    【1、直接掀桌，凭什么瞧不起年轻人】

    【2、顺从苟着，毕竟咱现在有求于人】

    周落和果断选了2。

    系统似乎沉默了，延迟了两秒后屏幕才不情不愿地消失。

    这狗系统一定是想看她选1，然后掀起一场大战。

    她偏不。周落和挠挠发痒的头顶，最近是不是要长脑子了？

    小雯挠挠头顶，不解道：“咱们院有什么规矩？”

    几个护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给新人解释。她们不方便说得太露骨，只能指着人群中央那具尸体，言辞含糊地暗示。

    “这可是宝贝。”

    “你傻呀，病人越多，咱们才赚得越多。”

    “可是他们明明没病呀，怎么能把他们无缘无故判定为精神病呢？”小雯面无表情地说。

    “小雯，你刚进入这个社会，还是一张白纸。但你要知道，有时候，一个人成为精神病的理由不一定非得是她真的有病。”护士长张丽清笑着缓缓道，“只要有人想让她成为精神病，她就能够成为精神病。”

    话音刚落，周落和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世界开始如砖头瓦砾般碎裂，碎片纷纷掉落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太阳穴胀痛，这是真正的小雯内心世界的巨大颤动。

    小雯声音发紧：“比如呢？”

    有的护士急了：“你这孩子，听就是了，较什么真啊？”

    “没事，年轻人都有好奇心，我小小地满足一下也不是什么问题。以后都是并肩作战的同事，这点事也不用瞒着。”张丽清抬手制止了那位护士，虚空地指指上面，“比如，那个位置的人想要明哲保身地报复谁，或者想要谁悄无声息地消失，就会暗中把人送到咱们院里来，由13楼的重症病房收治。”

    小雯面色一白。

    周落和的世界传来巨大的女声，回荡在她周围。

    ——收治重症患者的13层……那里住院条件良好，但却是看护最严、死得最快、死法最惨烈的楼层，一旦进入那里，绝无活着出院的可能。

    “再比如，家里嫌谁多余了，或者觉得能换来更大的价值，也会把一些人送到咱们院里，一般都放在4层轻症病房。”张丽清神秘莫测地说道。

    小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把没有病的家人送进来，怎么能这样！”

    张丽清摇头浅笑：“人家家里人都没意见，你在这反对什么？再说了，你反对有用吗？只要报酬到位，没什么谈不拢的事情。”

    众人笑了起来，不过多半是在嘲笑小雯的愚蠢天真。

    “好了，不说没用的了。”张丽清点了两个手脚麻利的护士，指指尸体，“你们俩比较熟练，赶紧把病人运下去，其他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这围着了。”

    护士们闻言纷纷动身。

    “等一下。”小雯道。

    周落和一惊，这句话可不是她说的。

    她只觉得眼前视线一矮，倏地离地面近了许多。真正的小雯似乎蹲了下来，倾身而上，愈发凑近那具尸体。

    下一秒，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将尸体的眼睛阖了起来。

    周围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周落和静静待在雨里，看着那熟悉的动作沉默不语。

    这动作非常熟悉，周落和心想，她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害怕那双阖她眼睛的手了。

    见小雯面色不佳，双眼黯淡，有个护士似是起了怜悯之心，过来亲密地挽住她的手，好声好气地边走边劝：“小雯，你就别想了。我知道你一时间没法接受，我当时也是这样，缓了好半天呢。但半年试用期结束之后，你就能习惯了，没事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雯还是默不作声。

    护士悄悄凑到她的耳边，“再告诉你一个员工福利。只要你在医院里待到60岁，你就可以回到25岁了。”

    周落和莫名觉得脚底发凉，于是小雯便迟疑地问：“什么意思？”

    “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笨。”护士白她一眼，声音降得更低，“等你60岁了，你就可以向院长提出申请……哎呀，就是换回25岁！咱们护士长今年已经55岁了，还有5年，她就可以提出申请了。”

    护士终是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手指极具暗示意味地在小雯身上扫来扫去，从头到脚。

    真正的小雯似乎懂了什么，没有再回话。

    但是周落和还不太懂。

    她想继续问清楚，可眼前的画面开始一帧一帧抽动，像是信号不佳，最后逐渐变成了老旧电视的雪花屏幕。

    再看到清晰的画面时，一扇即将闭合的门出现在周落和眼前。她还没来得及冲上去，那扇门便猛地在眼前摔上，声音震耳欲聋。

    外面传来几个女人混合在一起的尖利嗓音：“小雯，没想到你竟然敢背叛医院！”

    “还想从医院逃跑？你这辈子就在404待着吧，再也别想出来！”

    “亏我还把你当妹妹看待，你对得起我吗？”

    眼前又出现了刺啦刺啦的雪花，画面迅速一转，视野倏地暗了下来。

    月亮高高悬挂在漆黑阴冷的夜空中，冷冷注视着404里发生的一切。

    护士们眼神阴狠地盯着小雯，或者说是周落和。

    滕院长也在场。他脸色黑如锅底，英俊的面庞像结了一层霜般冰冷刺骨，双眼中酝酿着呼啸而来的暴风雨，仰头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像在看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

    周落和被这群人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

    “想把医院秘密透露出去的人，走不出这里。”腾景长缓缓开口，沉声道，“吊死她。”

    护士们早就蠢蠢欲动了，听到这声命令后像渴望食人的鬼怪般齐齐扑了上来，把小雯扑倒在地。一人压住她的胳膊，一人按住她的腿，还有一个人直接跪在小雯的后背上，将一根钓鱼线死死勒在她纤细脆弱的脖子上，几人合力将不断挣扎但已经半死不活的小雯吊在了天花板上。

    阴风吹起窗帘，影子在地上飘荡，将那缓缓失去挣扎的黑色吊影一口吞噬。

    熟悉的濒死感再度袭来，周落和青筋暴起，气管被死死扼住，整张脸被勒到红得发紫，她的头几乎要裂开。剧烈挣扎间，她听见颈骨发出“咔嚓”的清脆声音，下一刻便昏死在巨大的痛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