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繁复精致的鲜红婚服的鬼新娘代替了魏小雅,悄无声息地躺在这里,红色的盖头安安稳稳地铺在脸上,看不见容貌。
回荡在上方的哭声停了一会,随即如同从空中坠落。
仿佛有个女鬼贴在她身边哀怨地哭泣,啜泣声清晰又缠绵地往耳朵里钻:“为什么这么对我——”
周落和倒吸一口凉气。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不是在酒店柔软的床上,而是和钟阿红并肩躺在狭窄潮湿的棺材里,她的鼻尖甚至还嗅到了朽棺独有的土腥味和腐臭味。
她急切地爬起来,在床头四处胡乱摸索。平时伸手就能够到的智能触摸板此刻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遮住,怎么都摸不到。
周落和咒骂一声,立刻翻身下床,抓起手机打开手电筒,终于看见了开关触摸板。
那触摸板明明就在她斜上方二十厘米的位置,一伸手就能够到,可不知为何刚才像撞鬼了似的,死活摸不着。
“快点,快点啊!”周落和略显慌乱用手掌地使劲拍打。随着“滴滴滴”的声音,屋内所有的灯,洗手间的排风系统,厚重的窗帘,所有按钮通通被她触亮。
灯亮起的一瞬间,床上鬼新娘又变回了沉睡的魏小雅,女人的哭泣声骤然消失。电视在同一时间自行关闭,恢复了原本的黑屏模样。
眼前的景象与她睡前并无二致,仿佛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排风系统的嗡鸣声与她沉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吓死我了!】
【我靠,周姐太牛了,帅我一脸!】
【看上去柔柔弱弱,关键时刻能单人扛副本,谁看了不叫一声周姐?】
【这段明天必上热搜,到时候又多一个姬圈天菜。】
直播间关注者的数量成倍地攀升,可周落和此时无暇顾及弹幕的夸赞或害怕。她伸出手,试探地摸了摸魏小雅的手背。
那是属于活人的体温,她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睡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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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小雅睁开眼的时候,屋内光线亮得刺眼。两片厚重的窗帘完全退到墙两边,朝阳晨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天光大亮。
她立刻捂住干涩的眼睛,哑声不满道:“周落和你有病吧?谁睡觉的时候会把窗帘拉开?”
身边的床铺微微下陷,魏小雅能感到周落和就躺在一旁,但迟迟得不到回应。她放下手,“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我靠,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
“我没做贼,”周落和面无表情地侧身支着头看她,“倒是你做了一把鬼。”
魏小雅:“?”
一想起她昨天被吓个半死后毫无睡意地熬到现在,而魏小雅却能安稳香甜地一觉睡到八点,周落和就非常不爽。
她卷卷胸前的黑发,笑道:“小雅,你的睡眠质量是不是向来都很好呀?”
魏小雅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除非压力过大,其余时候都还不错。”
“怪不得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你自己认床睡不好,叫我做什么?”魏小雅睨她一眼,以为她的黑眼圈是这么来的,便自豪地嘴角上扬,“羡慕吧。”
“羡慕?”周落和低低地笑出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知道吗,昨天晚上你被钟阿红上身了。”
“什么?!”
看见魏小雅瞬间惊悚的表情,周落和只觉得一夜的恐惧和疲惫都消失了。她笑眯眯地伸了个懒腰,“该起床了。”
“你等等!”魏小雅心中又惊又惧,急忙掀开被子追去了洗手间,“这是真的假的,你给我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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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
这是一个略显俏皮的温柔嗓音。
余柯西抬起头来,眼底的冷淡在见到周落和的那一刻完全消散。
他连眉梢都染上笑意,声音如泉水般清冽:“早上好,落和。”
【……余哥你在干嘛?】
【好什么好,你和她很熟吗?】
【路人问一句,他俩合作过什么戏吗?】
【怎么可能!除了颁奖典礼之外,完全没交集好吗?】
周落和眼眸一敛。
亲昵的称呼,温柔罕见的笑颜,配上那张英俊逼人的脸,足以使绝大多数女人神魂颠倒。
周落和十分确信,他在向她示好,甚至表现得有些刻意。
如此说来,昨晚余柯西也提醒了她晚上会出事,二人刚见面的时候,他的视线径直穿过众人定定地望向自己。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周落和不会自恋到认为余柯西是想泡她。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身上有余柯西想要的东西。
是什么?
周落和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着点点头,视线扫过桌子,“你们已经开始吃饭了呀。”
“是啊,你们也去那边取餐吧。”陈沁黎微笑着说,“子芊和桐哥还没有来,不着急。”
魏小雅已经通过直播间弹幕确认了,周落和早上没有骗她。此时的她满脸煞白双眼无神,飘飘忽忽地跟在周落和身后去取餐。
直到身后被人撞了一下,周落和无奈地转过身,对揉着额头的魏小雅说:“回神了。”
魏小雅瑟瑟发抖:“她今晚还会来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周落和悠然道,“要不你去鬼新娘展厅里当面问问钟阿红?”
“那我今天晚上不睡了,我要熬到天亮!如果我睡着了,你一定要叫醒我!”
周落和转了回去,漂亮的黑眸带着笑意,有条不紊地夹了两截玉米,“你这是让我参加挑战不可能。”
魏小雅急了:“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别瞎想了。”周落和拿了一杯豆浆给她,“赶紧吃饭,上午还有任务呢。”
魏小雅瘪瘪嘴,委屈地说:“我不喝豆浆,我要喝牛奶。”
周落和笑了,为她取下一杯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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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达博物馆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了,祝柔束带着七人径直去了纸人展厅。
展厅的外观设计参考了古老的纸扎铺,牌匾昏暗简约,门口摆了各式各样的花圈和纸人,气息阴沉。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铺子里迎出来一个身穿灰色马褂的中年男人,热情地招呼道:“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一共七位,来扎纸人的。”祝柔束熟稔地高声回话,又小声对他们说,“这老板是馆里的工作人员假扮的。员工奖金与自己负责展厅的绩效挂钩,所以他们都得想方设法吸引游客。”
“进来说吧。”
老板把七人带进了一间屋子,四个角落里都密密麻麻地立着纸人。
东南角的墙上写了“废弃区”三个字,堆着许多破烂的纸人,有的断了头,有的被卸了四肢,看上去是游客们制作出来的残次品。
屋里放置了一个巨大的柜子,柜子上有各种颜色的纸,最上方挂了一排毛笔,旁边还有不同颜色的墨水和颜料。
他边拿纸墨边问:“七个人都要扎纸人吗?”
系统:“面对老板的询问,请玩家选择是否扎纸人。”
【1、要扎,多学一门手艺退休才有保障】
【2、不扎,莫名其妙扎纸人有点不吉利】
游戏不会设置没用的环节。周落和没有过多犹豫,选了1。
周桐冷哼一声:“没事扎什么纸人,我不扎。”
高子芊犹豫地弱弱举手:“我向来笨手笨脚的,我也不做了,在旁边看着你们就好。”
她眉尾软软地垂下去,眼角满是柔和的歉意,我见犹怜,惹人怜爱。
“没事,你们自己想清楚就好。”老板没有强求,拿了五副骨架分下去,“头和身体已经扎好了,你们只需要用纸糊出人形和衣服,最后画上五官就行。”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扎纸人的禁忌,千万不能给纸人点上眼睛。”
纸人点睛便会活过来。这条民间传闻流传甚广,在座的几人多少都听说过。
周落和玩味地掂量手中的白色骨架。扎纸人骨架通常用树枝或铁丝,手中这圆润坚硬的白色支撑,倒是像极了人类骨头。
糊上层层叠叠的纸,又着了颜色各异的墨,周落和牢记不能点睛的嘱咐,特意在五官处留出空白的眼眶,看着还算合格的纸人,满意地停了笔。
放下毛笔再抬头时,眼前却变了一副景象。
她不再身处博物馆,而是在童年记忆的家里。一女一男坐在她身边,桌上摆着一个精美的蛋糕,周围散落了许多手工卡纸和剪刀,温馨祥和。
周落和瞳孔骤缩,“妈妈,爸爸?”
爸爸慈祥地摸摸她的头,“落和。”
妈妈手里托着一只可爱的白色兔子,颇为苦恼地说:“宝贝,妈妈真的很喜欢你的生日礼物。可这只小兔子差一双眼睛呀,妈妈想要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你能帮妈妈点上吗?”
妈妈递给她一支笔。眼前的画面像是渲染了慢放,如全世界的夕阳余辉全部散落于此,朦胧梦幻,带着一种不可言喻的温柔魔力,让周落和鬼使神差地想要张口答应。
就在此时,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妈妈的面容愈发遥远,逐渐看不清楚。
“妈妈!别走!”
极度眩晕让她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又回了纸人展厅里。
余柯西站在一旁,正神色冷肃地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他的指节泛白,捏得她有些痛。
周落和低头一看,她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只蘸满朱砂的毛笔,此刻正悬在纸人空白的眼眶上,只再需两秒,就会为这纸人点上鲜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