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迅速一转身子,睁大眼睛朝着后方而去,果然左右各游了数米后,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为何只有这一片,有这几艘沉船?
和着淤泥和狂乱的野草,几乎都形成了一个小山丘。
其余地方,均是平坦又开阔。
玉成毫不犹豫调动内力于双掌之中,对着那堆“小山丘”便是重重一击。
那几艘破船顿时耸动了起来,附近的鱼儿虾儿吓得四处逃窜,野草在水中飞摇着,淤泥重重地散于四方,水底很快便浑浊起来。
玉成只闭眼躲着那些水下泥沙,手下动作片刻不停,仍是对着原处发力,如开山破竹般势不可挡,势要看清那水底下的真面目。
“公子在做什么?!”上方的藏锋惊呼道。
一股股泥沙由下袭来,湖面早已昏沉不清,连船有些波动起来。他早已看不清水下人的动作。
于是更加着急地俯身看着。
朱白令收起了脸上的一贯的玩笑神色,趴在另一侧,“玉成在运功……他发现了什么,为何要运功?”
“公子!”藏锋向着水下大喊道。
周围水面噗得几下,忽得跳上来几块木板。
两人均是一抬头,见是平平无奇木板后又立刻低下头来。
朱白令道:“你喊再大声估计他都听不见了,他在全力运功。”
他单手丢下了那身外袍,“我下去助他。”
话音未落,船狠狠甩了一圈,几乎是原地调转个个,朱白令和藏锋这两个趴在船上的人,均是头碰头、脚撞脚,狠狠击向床檐。
两个人还来不及缓过神,就发现了这平静的水面,这当年淹死文国公长子的地方,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水中旋涡!
藏锋立刻大喊一声:“公子!”
玉成还在水底!
可是他们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船头歪歪扭扭,很快就要侧翻入湖中。
朱白令咬着后槽牙,狠狠提上藏锋衣领,极为勉强地站直了身子,借着那最后一丝船檐,运上轻功踩到了那刚刚才跃出水面的木块之上,逃过了那可怕的漩涡。
可惜这两个人实在太沉,藏锋已经反应过来同样提气,但早已来不及,他还是一脚狠狠踏入了深水中,很快就被呛了一大口水。
朱白令也被牵连地落了水,他大吼一声:“妈的,怎么千机影的头头不会水啊!”
“咳!我以为,咳我会!”
那旋涡极为迅猛地扩大,两个人根本没走远,很快又要被旋涡吸入。朱白令根本来不及骂人,又提着藏锋后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朝着那岸边全力游去!
等到踩到那岸上污泥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丢了半条命。
藏锋被呛得够惨,脸色苍白着,但他还是哆嗦着身子,连滚带爬爬上了岸边。
“咳咳咳,千,千机影!”藏锋朝着那岸边大喊道,立刻就有几个影卫闻声而来,“快!快派善水的去湖底!”
有人拖着这两个人上岸,也有人立刻跳入了湖中,湖面又泛起了层层涟漪,朱白令大喘着粗气,有些神色畏惧地看着湖中心那片水域。
刚刚那个巨大的漩涡,已然完全消失不见。
玉成失踪的消息,是在那天的傍晚时分,才传到了景荣耳中。
那时候,她正在碧绿轩中,坐等玉成回来吃饭,等得有些无聊了,她便学着玉成平时照顾她的模样,将几个对方爱吃的菜,悉数移到了对方那位置之前。
右手能夹到那道烟波鮰鱼,随后便可来点嫩芽藕片,最后再来一口紫苏汤……
“姑娘,不好了!”灵汐有些慌乱跑来,直直撞开木门,“公子失踪了!”
“什,什么?”
那正在盛汤的汤勺随之滚落而下,啪啦一声落下到了桌上。
景荣来到那平平无奇的水域时,日头已经落山,河水泛着幽暗的蓝光,从数里之外,就开始了全境封锁。
整个水洲的千机影、神出鬼没的飞鸟阁都已经倾巢而出,一波一波的人轮着下水,但连玉成的一根头发丝都未曾找到。
这是一条长长的河,数百人站在两岸边,一路向下绵延数里路。
景荣绷直了神经,连大口呼吸都不敢,看着那已成了筛网的水域。
她望向正站在河边的朱白令,开口声音中几乎带有些颤抖:“你们好好地,来游什么船?!”
朱白令这一天也下水了无数趟,在送藏锋上来后,他几乎是片刻不停又回去了原处。
那双桃花眼快被水泡发了,朱白令挥挥手让手下按照吩咐去做,随后长呼一口气,向景荣解释:“我们是有事探查,并非出来游玩。但这些都已不再重要,必须得先找到玉成。”
“没错,没错,”景荣紧紧捏捏拳头,示意自己冷静,她又问,“现在有何线索?”
朱白令朝她看了一眼,细细说出了今日发现的全部。
藏锋无恙后,他和那群影卫一起,再次入了水。
很快便让他们发现那翻船的地方,有一个颇深的水洞,洞口极小,水势逐渐平稳后,那洞口便再难进入。他们想潜入那水洞,发现甚难。几个人憋气都是到了一半,便被那水压得生疼,或者卡着无法前行,无法潜入最下。于是只能一波一波轮换着击石、凿洞,同时全力搜寻着这片湖面。
湖里什么都没找到,不过很快,那个洞却被他们硬生生扩大了,有一善水中终于能够钻了过去。
然而那人却是从地面回来的。
原来那水洞居然连接到了下方的一处水潭。
两个地方相隔数百米,那水潭地势极低,极深、水流又猛,那善水者,都说自己是被一股水流猛地冲出去的,几番翻滚之后抓住了一个树丫,才没有流得更远。
他昏昏沉沉了片刻,等到完全清醒后顺着岸边,往上走了几百米后,才找到了藏锋他们。
“成哥哥是被冲到了这边?”
“肯定是,上面那湖我们都快给翻过来了,也无其它的口子,一个人,总不能好端端失踪。”
景荣有些心惊胆战地望着面前这滚滚而下的河水,那么深,又流得那么快……
成哥哥,如果是被那么强劲的旋涡吸入的话,还有几分可能保持清醒?
如果是昏迷状态下到了这里,还有可能有活路吗?
朱白令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色,知晓她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咬紧牙关:“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景荣深吐一口气,克制着颤抖。
朱白令别过脸,他揉揉太阳穴,沉声道:“你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会立马通知你。”
其实将这件事告诉景荣,也是是藏锋坚持的,若是朱白令一人在这,绝不会告诉景荣。
玉成实在太过重要,他绝不能让失踪这件事情扩大影响,所以连首辅他们都未曾告知,若景荣在这,被有心人看见了一定会多生事端。
听到这话,景荣声音陡然变得有些尖刻起来:“你让我回去?”
“你在这儿,又能有什么用?你会水吗?你能下去捞人吗?”朱白令有些不耐烦地反问道,他顺手看了眼身后灵汐,“送你们姑娘回去!”
灵汐却并未回答,只有些惴惴看着这两人。
景荣一双圆眼紧盯着他,冷声道:“你还没有权力指挥我的影卫。我告诉你,朱白令,我不会走。”
“我是玉成的妻子,不等到我的丈夫平安归来,我不可能走,”
景荣声音中透出冰冷的坚决,她一甩粉白色的罗裙:“灵汐,我们走!去找藏锋!”
“是!”灵汐立刻回道。
朱白令有些头疼地看着那飞速离开的身影,大喊一句:“随便你!”
片刻后还是加了一句:“离水远点,别自己掉下去了!”
那两个身影都已经走得极远,对这最后一句话不管不顾。
两个人走过了几里岸边石路,踩出了一身泥泞,无路可走的地方,两个人便一起搀扶着下了水,才顺着这岸边,终于找到了藏锋。
此时,他已经在分完了几批人手,去附近挨个寻找是否有玉成的踪迹。
景荣来的这一路上,水面全是各种水网渔浦,她也注意到,周围逐渐从荒无人烟变成了村庄田野。
“姑娘,你来了!”藏锋也顾不上行礼,只连忙问,“姑娘可有良策?”
青鹏亦在这里,他见到来人透湿惨白的模样,迅速解下自己身上外袍,又示意身旁人也脱下,两件衣服递给了灵汐二人。
两个人也在水中泡了近半个时辰,穿得又少,早已经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灵汐感激地点点头,自己换上一件,又迅速给景荣披上一件。
景荣却完全没注意,她只是仔细打量这这片逐渐开阔的区域。
她说:“从上往下,直到这里,有将近十里的水路,但是之前要不就是一片荒野、要不就是无路可走,岸边泥沙甚厚,一路我都认真看过,路边只有脚印,没有拖人的痕迹。所以,只可能在这里。也一定要在这里。”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声音也轻了很多。
若不是这里,还在下方,那么这么远的距离,即使意识是清醒的,即使憋气功力再了得,也很难能够支撑这么长时间。
藏锋点点头:“阁主也这么说。”
景荣又扫过这里站着的十来个影卫,又问:“有人回来吗?扫过哪片区域,可有什么消息?”
藏锋汇报道:“已有三批去了南边那边的渔庄,有二十五户人家,分散得极开,都没有任何公子的痕迹。”
南边……
景荣偏了偏头,看向了北侧那开阔的一片平地,肉眼可即便是几间矮屋,更远处更是有村落炊烟的痕迹,人间烟火气息毫无保留地蔓延出来。
“这点人手不够,你们已经浪费了太长时间,要更快。”
“是,”藏锋很快答道,“阁主正在前方调动军队。公子不在,程序上稍微有些麻烦。”
难道朱白令仍守在那上方…
景荣想到了什么,迅速从怀里掏出了一物:“拿着这个去!”
藏锋见到那枚玉佩时,甚是一惊。
难怪这些日子都不见公子随身佩戴,原来早就给了景荣……
他接过那象征着掌权人的玉,略微有些犹豫:“拿着公子的玉佩去调动军队,这事情肯定会闹大,一旦朝野议论纷纷,可如何是好……”
景荣转头看着藏锋,神色异常清明,一字一句:“若他在,多大的困境也能迎刃而解;若他没了,再多议论又算得了什么?!”
藏锋低了低头,郑重回道:“是!”
“灵汐,提着盏灯,我们跟着这批人去北边!”
藏锋正在吩咐身边一人拿着玉佩去寻朱白令,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姑娘,您还是等在这里吧,您身子金贵怎么受得了这苦头,一有消息……”
他话未说完,景荣已拉着灵汐离开,只留下一句:“你怎么也跟朱白令那个蠢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