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

    秋日渐浓,因着这凉飕飕的天和大清晨的闲暇,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摊贩,还时不时地打着哈欠。与平日傍晚热闹的景象相比,此时的大街显得有些冷清。

    成峰健步走过街道一旁的小路,步伐越来越快。方才他从刚出望春楼便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但对方不像是个练家子。

    成峰握紧了拳头,本想将那人揪出来打一顿再将人送到王府好好审问。转念想到王爷交代的事情,万一耽误了正事,抑或是打草惊蛇,后果可是更加严重。

    思及此处,他便加快了脚步,在街道分叉路口使了个障眼法,终于摆脱了这个小尾巴。

    蕊心一路上为了跟踪成峰,脚都快走出火星了。一边心中暗骂成峰,一边又怕被逮到。走到街上时,眼见着成峰步伐越来越快,她连忙小跑起来。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成峰消失的拐角小路,却发现里面又是分叉路口,哪里还有成峰的影子?

    蕊心左看看右看看,又跑到每个岔路口张望了一会,确信自己跟丢了人。顿时狠狠跺了跺脚,又深深叹了口气。

    “小姐啊,您说的对,我真的跟不上他!唉!太没出息了,不行,等成峰回来,我要好好说说他!”

    蕊心自言自语着走出巷子。跟踪人的任务是完不成了,想起自己答应顾若雪回顾府看看情况,她顿时又充满了斗志。

    蕊心站在街上辨了辨方向,又整了整衣服,而后顺着顾府的方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去。

    玉夫人站在望春楼的第二层中间那个屋子前来回踱步,走了不下百遍。身旁摆着一张小桌子当成临时的香案。案中燃着的香眼看就要见底。

    玉夫人一双含烟眉紧紧皱着,下意识曲起食指抵在唇边,不一会贝齿便在上面印了两个深深的红印。

    “阿玉,怎的在这里站着。”

    一双宽厚的手掌落在肩头,玉夫人身子不由得一抖。

    随着玉老板的动作,玉夫人一个转身便被按到他怀中。

    “夫君,奴家有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胸口传来玉夫人娇媚的声音,玉老板不禁失笑。

    “那夫君听了之后可别生奴家的气哦。”

    玉老板将人从怀中扶起,打量了她一会,又看向案上燃尽的香和身后的房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

    玉老板一脸严肃,好似已经猜到了什么。玉夫人见状,也只好收起娇媚的神色,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你!”当她讲到自己将孙听琴带到后院,还留她与顾若雪单独相处时,玉老板不由得气急。

    “你怎么能擅自将她带入后院?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先与我说?”

    “可她不是在这后院住了好多年嘛?都快比她在孙府待的时间长了……”玉夫人心中不服,不禁反驳道。

    “那能一样吗?当初王爷是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才允许她住在这里。若是夫人知道这事,该会怎么想?”

    玉老板焦急地盯着那扇门,思索着孙听琴今日贸然前来的目的。

    “阿玉,孙小姐求你带她见夫人时,有没有说因为何事?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玉夫人回想了一下早上的情形,心中也有些忐忑。

    “她原本是说只是想与夫人叙叙旧说说话。”玉夫人脑海中又出现孙听琴略带癫狂的面容,手指绞了绞,而后又继续道:“我原本是拒绝她的,可是她说,若我不带她见夫人,她便将夫人隐匿于此的消息告知五皇子的人。我只好……”

    她话音未落,玉老板的拳头狠狠地拍在掌心。

    “荒唐!孙小姐这样反应,定不是抱着与夫人聊聊天的心态来的。”

    说着,玉老板便推开那扇门,往遮盖着通往后院通道的屏风处走去。

    “夫君!你要去后院将孙小姐带出来吗?”

    玉夫人见状,连忙拉住玉老板的胳膊。

    “是!夫人如今即将临盆,断不能受任何刺激。孙小姐那样的反应,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夫君且慢”玉夫人将人拉住,继续道:“方才我从后院离开时,夫人与孙小姐面上都带着笑,彷佛是旧相识。我认为,她二人定然不会那么快起冲突。而夫君你若是贸然进去,说不定会刺激到孙小姐,让她以为自己失去了恒王的信任。万一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错事,恐怕不是你我能够制止的。”

    玉老板闻言,收回手臂转身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玉夫人见状,连忙走上前去,一双柔夷覆在他肩头轻轻捏着。

    “要我说,这夫人与孙小姐之间的事,恐怕只有一人能够解决。”

    玉老板按住她的手背,往屏风后瞥了一眼,不禁叹了口气。

    “事不宜迟,我还是去一趟恒王府吧。”他起身拍了拍袖口,“多派些人到前院盯着,若是院子里起了争执,务必要保护好夫人!孙府的三分颜面,也没有必要留着。”

    “好”玉夫人福了福身,目送着玉老板快步离去。

    京城西市尽头,一条宽敞的青石路南北铺开。路边坐落着一户古朴庄重的府邸,房檐挺翘外延,檐头石刻的仙鹤展翅欲飞,为这座古府院落添了几分飘逸。

    支撑着屋顶的朱红色石柱已不见当初的光滑之色,两座狰狞威武的石狮子端坐在门前,守护着相府最后的尊严。

    一阵秋风吹来,空荡荡的青石路上的落叶被迫滑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蕊心走了好一会,才走到顾府门口。入目便是这般景象。

    虽然顾相辞官后顾府门口已经从当初热闹非凡到如今门可罗雀,虽然紧闭的大门和日渐陈旧的石柱已经昭示着顾府今非昔比。但是蕊心近一年后再次见到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眼睛和鼻子都忍不住一酸。

    她往四周看了看,青石路上虽然空旷,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蕊心顾虑到顾若雪的安危,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往前走的脚步。

    她往路边角落里靠了靠,不住地跺脚,心中暗暗祈祷马上就有人从府中出来。这样自己就可以假装问路,与他们打探府中的消息。

    蕊心在原地踱步走了好几圈,看着日头升的越来越高,内心止不住得焦急。不由得自言自语。

    “我已经出来那么久了,小姐该不会着急了吧。”

    “不行,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再等一百个数,若是还没有人出来,我便到街上去打听打听。虽然没能亲眼见到,但好歹也算府里的消息。”

    还好,苍天不负有心人。当她数到五十九的时候,一顶软轿从脚门抬出。

    随即大门口传来“吱呀”一声,顾府的大门应声而开。两名仆人将敞开的大门固定住。

    “是老爷要出门了!”蕊心看到软轿,不由得激动起来。她探着身子往门口张望着。

    不一会,她便看到熟悉的秦叔搀扶着旁边的人,从门内走出。蕊心顺着秦叔搀扶的胳膊望去。

    果然是老爷!

    她内心她内心的欣喜尚未触达嘴角,而后便被眼前的一幕狠狠钉住了双眼。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精神矍铄,在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民间得百姓敬仰的顾相。如今却拄着拐杖,拖着一条腿,步履蹒跚地从屋檐遮盖的阴影中一步步挪出。两鬓的斑白和瘦削的身体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蕊心看着一半身体靠着秦叔的支撑才能得以平衡的顾相,不禁红了眼眶,恨不得立刻跑上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一向德高望重的老爷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因着顾相出府,顾府门口时不时驻足的人也多了起来。蕊心更不敢贸然上前,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相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向轿子。

    好在,一向不卑不亢的顾大人并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他好似无事人一般,面上带着微笑往前走着,看到熟悉的人甚至会点点头以作招呼。

    过了好一会,那个蹒跚的身影终于坐进了轿子。随着秦叔的眼神示意,轿夫们抬起轿子离开了顾府。

    原本围在顾府门口的人们也都做鸟兽散。蕊心见状,连忙拉住一个经过的人,仔细问了顾相的腿是因何而伤。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蕊心,许是好奇这么大的事在京城居然还有人不知道。不过好在那人并未追问,只将缘由悉数告知了蕊心。

    “原来是五皇子?这个王八蛋!”

    蕊心转身往望春楼的方向快步走去,心中不由得责怪起楚云。

    “为何这等重要的事要瞒着小姐?小姐一向护短,看重家人,当日因为错过大公子的事伤心了许久,此番顾相受难,若是她又是最后一个知情,肯定会更加生气!”

    “不行,我要马上回去告诉小姐老爷现在的情况!”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又加快了许多。

    房间里的窗子好像没有关严实平白让风吹了进来,顾若雪想着,端起桌上的茶水指尖却碰到一丝凉意。

    她看了看茶杯,又瞟了一眼桌上的茶壶,罢了,先忍着吧。

    “我与表哥幼时便经常见面,表嫂应该知道吧,他母亲良妃与我母亲本就是表姐妹。”

    孙听琴有些空洞的眼神飘向窗外,悠悠道:“当日在客栈,我否认我俩青梅竹马,不过是做戏给你和李长轩看罢了。呵呵,我跟表哥,岂止是青梅竹马。”

    她回过头看,玩味地盯着顾若雪。

    “表哥有跟你说良妃娘娘是如何离世的吗?”

    顾若雪点了点头,脑海中又浮现起李长山同她诉说那个狠毒阴谋的画面。不由得再次想起无辜的良妃和她腹中的孩子,轻柔的手掌也不自觉地抚摸着腹部。

    “那表哥,可同你讲过,他失去母妃之后,是谁陪在他身边,为他排忧疏解,哄他开心的?”孙听琴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

    闻言,顾若雪猛地抬头。

    “是我哦。”孙听琴露出一抹笑意,伸出纤长的食指指向自己胸口,挑衅一般看着顾若雪。

    “那时因为良妃待罪之身,母亲即使心疼表哥失去母妃,也不敢抗命入宫。所以,她买通了个小太监带我入宫,让我陪在表哥身边,鼓励他走出最悲痛的那段时间。”

    “我那时也不过七八岁,哪里会安慰人。表哥一个人理也不理我,只摇摇晃晃地往湖心亭走去。我害怕极了,揪着他的衣角试图阻止他,奈何力气太小,反而被他拖到了湖心亭。”

    顾若雪听着她的描述,呼吸不由得一乱。耳边传来当初李长山跟自己描述的画面,“母亲去世的第七天,我终于熬不住了,在一个阴冷的夜晚,我身着单衣,踉踉跄跄地走到御花园的湖心亭。准备从亭中一跃而下,让冰冷的湖水把我送回母亲身边”。

    孙听琴的声音继续着。

    “我不敢大声呼救,怕被人发现偷偷入宫,情急之下想起来曾经祖母给我讲过的故事。她说我们家乡有个传说,一个人至亲之人的死亡并不是永久的离开,亲人的□□虽然消散但是灵魂永远会陪在他身边。如果一个人极度想念就会让逝去的亲人有所感知,在深夜来到他的梦中与他再次相见。”

    顾若雪的手有些颤抖,耳边似乎又想起来李长山温润的声音,“后来有个路过的年长宫女看到了我”、“那宫女叹声道

    ‘唉!可怜见的。别哭了,姑姑的母亲也早早地离世,但是我们家乡有个传说……如果一个人极度想念就会让逝去的亲人有所感知,在深夜来到他的梦中与他再次相见’”

    “我的故事说完后,表哥真的没有继续往湖边走了,只回头定定地看着我,哽咽问道是不是真的。”孙听琴好似陷入回忆一般,嘴角扬起,“我何时见过哭成泪人的表哥,心疼极了,顺着他的话狠狠地点头。”

    孙听琴说完托起腮望着顾若雪,“你猜怎么着?表哥他真的就乖乖回去睡觉了。”

    顾若雪对上她满脸的笑意,脑海里有一丝眩晕。

    “她的一番话打消了我轻生的念头”

    原来在李长山幼年痛苦不堪的时刻,拉他出深渊的人不是什么深宫素不相识的宫女。而是面前的孙听琴,是与他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是他的表妹。

    从前种种疑惑顿时涌上顾若雪的心间。为何李长山宫宴时假装与孙听琴不相识?为何孙听琴对自己有莫名的恨意?

    难道是?

    “表嫂在想什么?”

    孙听琴欣赏了一会顾若雪震惊中带着不解的神色,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她以手挡面,内心讶然。自己此番前来本想直奔主题为李长轩讨个公道,没想到顾若雪居然对李长山如此在意。

    “你与李长山?”

    顾若雪藏匿在袖中的手指微颤,不由得问道。

    孙听琴弯了弯眉,黯然的眸子又泛起一丝精光。她薄唇微启。

    “表哥虽然年纪不大,但自从良妃娘娘去世后他彷佛变了个人。自请出京一路游山玩水,四年后他回京我才知道他竟结识了玉老板夫妇助他二人在这繁华京都中扎下了根。”

    讲到这里她又突然一顿,眉头皱着状似懊悔地望着顾若雪。

    “说来也是我年幼不识好歹,那些年竟与父亲之间产生龃龉,表哥回京后知道我过得不顺心,便将我从府中带出,安置在这后院。”

    顾若雪此时面色早已平静下来,只有细白颈子下吞咽的动作才能显露出她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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