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玉夫人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太子殿下了吧?”

    “他温和有礼,待人真诚,对我又是一往情深。我喜欢上他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

    孙听琴说着,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你不是一直心系恒王殿下吗?你们……”玉夫人忽然有种恍然的感觉,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俩也是,有缘无份。”

    孙听琴见她放下戒备,继续柔声道:“你也知道,我曾经心系表哥,所以就算我见了顾若雪,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我只是想知道,太子殿下临终前,到底说了些什么?若是见不到顾若雪,我定会心神不宁的,玉夫人,您就让我进去吧,我发誓不会伤害她的!”

    玉夫人早年本就与她交好,如今见她一双清冷疏离的眸子蓄满了泪水,如此低声下气地求着自己,内心更是不忍。

    “一炷香,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好!谢谢玉姐姐!”孙听琴捏着帕子将眼中的泪水擦去,起身给玉夫人行了个礼。

    “但是你一定不能做出任何伤害顾若雪的事,否则,王爷和我们望春楼都不会绕过你的。”

    “嗯嗯,玉姐姐放心。”孙听琴点了点头,恳切的目光在低头的那一刹那顿时生出一抹寒意。

    “随我来吧。”

    玉夫人将门打开,示意她跟上。

    “夫人,小厨房今日做了山药粥,听大夫说这粥对孕妇的身体是极好的。您多用些吧。”

    灵芝站在一旁为顾若雪布着菜,察觉到她的胃口不佳,不由得关切道。

    顾若雪细细咀嚼着半块果饼,看了看自己碗中还剩下一大半的粥,轻蹙着眉摇了摇头。

    “不必再添了,我已经觉得有些饱了。”

    她咽下最后一口果饼,拿起帕子按了按嘴角,又端起桌上的茶水漱了漱口。

    “这些先撤下吧。”

    灵芝见状欲言又止,但想着蕊心和成护卫都不在,自己的话夫人也必不会听,只好福了个身。

    “是。”

    说着,灵芝便招呼门外守着的侍女将桌上未用完的早膳撤下。

    “夫人可要到院中走走散散心?”

    几位侍女端着粥和早膳鱼贯而出,灵芝走到顾若雪面前关切地问道。

    “正合我意。”顾若雪弯了弯眼角,本就令人惊艳的面容更添几分柔和,灵芝不由得看呆了。

    “走吧。”

    “哎!”灵芝连忙回过神,上前搀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扶着顾若雪。

    “灵芝?”

    顾若雪见她年纪小却十分机灵,不由得好奇。

    “奴婢在。”

    “你何时来的这里做事啊?”

    灵芝闻言,知道夫人这是无聊了,想找人说话解解闷。只是她没想到夫人会对自己一个小婢女好奇,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随后又连忙将自己家在何处?家中几口人?在望春楼待了多久和如今在望春楼的情况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顾若雪见这小丫头说得高兴,也不由得扬起嘴角。得知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不由得讶异。

    “你如今看起来不过十四岁,难道十一岁便来了这里?”

    灵芝点了点头,“嗯,奴婢家中贫困,又是长姐,自然,自然是要早早出来为爹娘分忧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头也逐渐埋了下去。

    顾若雪不由得心软,“就算是长姐,也是家里的孩子,也该享受爹娘的宠爱啊,可怜你那么小就出来受苦。”

    顾若雪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自己一出生便是顾府的大小姐,可她也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很多没有办法选择自己出身的人在被迫长大。所以遇到可怜的人儿总会觉得不忍。

    自己自幼接触到的最让人心疼的就是同样幼时被卖到顾府的蕊心,所以才一直维护她。如今听灵芝这样说,更是心疼。

    灵芝抬眼看着面前挺着大肚子,却浑身散发出柔和温暖气息的女人。听到她说自己原本也应该被爹娘宠着,眼眶不由得湿润。

    顾若雪突然想到什么,“那我没有来这里之前,你是在望春楼前庭侍奉?”她内心不由得担忧,望春楼再怎么说也是青楼。灵芝一个弱小的女子,若是在那个地方,很难不受欺凌。

    “不是的。”灵芝闻言连忙摇了摇头,“奴婢一直在这后院当值,玉老板和玉夫人说我年纪太小,不适合去那种地方。”

    顾若雪送了口气,点了点头。她朝身后的院子看了一眼,不由得疑惑。

    “这院子,之前住过其他人吗?还是说,你一直守着这空荡荡的院落。”

    “奴婢……”灵芝原本天真无辜的双眼中出现一丝闪躲。

    顾若雪察觉到她神色变化,不由得好奇,“难道这院子,之前真的住过其他人?”

    她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之前看的那些话本,又联想起李长山本就是风流王爷,莫不是曾在这望春楼后院金屋藏娇过?

    顾若雪方才扬起的嘴角顿时僵住,她轻呼了几口气,柔声安抚道:“无妨,你大胆说便是。”

    灵芝心中纠结,按理说,那人的身份不应该瞒着夫人。但是玉夫人吩咐过这一众下人莫要在夫人面前多嘴……

    她不由得嗫诺,“我,奴婢不知道该怎样和夫人您说。”

    顾若雪见她为难,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那这样,我问你,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便好。”

    灵芝有些犹豫地看着顾若雪,还未反应过来,便听顾若雪便张口问道:“这院子之前确实住过其他人?”

    “嗯。”灵芝点了点头

    顾若雪见状,又继续问道:“那人是名女子?”

    果不其然,灵芝又点了点头。顾若雪顿时心中有些酸涩,内心暗暗记了李长山一笔。随后,她贝齿微微咬了咬下唇,继续问道:“那女子,可是恒王殿下的红颜知己?”

    灵芝点了点头,随后又猛地摇了摇头。

    “不是,奴婢也不知道算不算红颜知己,但按理来说应该不是的,因为她是、她是……”灵芝意识到顾若雪的想法,连忙解释道。

    顾若雪攥着手中的帕子,内心忐忑起来。

    “夫人,玉夫人来见。”

    一名侍女快步从廊外小跑进来,见到顾若雪后便福身行礼道。

    顾若雪见状,捏着帕子的手顿时一松,微微皱眉,不悦道:“先让玉夫人在大厅等候吧,我稍后过去。”

    “回夫人!”那侍女又行了一礼,“玉夫人说您身怀六甲不便走动,自己来后院看您便好,让奴婢先来禀报,如今她们已经往这边来了。”

    “她们?”

    顾若雪抬眼望去,玉夫人妖娆曼妙的身姿恰好出现在廊下拐角处。还未等顾若雪细细看,玉夫人身后一片湖蓝色裙摆又映入她的眼帘。

    顾若雪顺着那裙摆往上看去,正对上一双冷冽的眸子,那眼中的凉意让顾若雪不由得心中一凛。

    “孙听琴?”顾若雪不禁低声发出疑惑。

    “表小姐?!”

    顾若雪听到灵芝惊讶的声音,不由得回身,一双美艳绝伦的杏眼中满是疑惑。

    “你认得她?”

    灵芝见玉夫人带着孙听琴来,便以为顾若雪早就知道孙听琴的身份,连忙点头,小声道:“夫人您方才问奴婢的那人,便是表小姐。”

    顾若雪闻言瞳孔微震,顿时觉得呼吸一滞,李长山他从未说起过……

    玉夫人和孙听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们方下了台阶。身后的灵芝便恭敬行礼道:“奴婢见过玉夫人,见过表小姐!”

    玉夫人愣了一瞬,抬眼看了看顾若雪的面色。心中了然,原本自己还想对顾若雪隐瞒孙听琴的事,没料到这小丫头居然先她一步将孙听琴住在这里的信息透露了出去。

    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而后凌厉的目光刮向灵芝,“多嘴!”

    灵芝闻言看了看顾若雪,又看向玉夫人身后的孙听琴,见她二人面上均是冷冷清清,连忙跪下

    “奴婢知错,不该多嘴!”,说着便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顾若雪见状,上前一步制止道:“无妨,你先下去吧。”

    灵芝起身看了看她们三人,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好福身行了一礼,快步离去。

    顾若雪身着一身藕色长衣,高高的腹部将衣服上散布的青色荷叶隆起柔美的弧度。她肩上披着一袭雪色披风,将修长的身姿包裹起来,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环着那莲叶,另一只手扶着后腰。

    孙听琴上前一步,看着面前坚毅而又令人惊艳的眉眼更添几分柔和,不由得恍然。

    “不知玉夫人和孙娘子来此,所为何事?”

    “咳。”玉夫人闻言面上一丝尴尬,她抬起柔美纤细的手指轻轻按了下鼻尖,指甲上的蔻丹更显艳丽。

    “是我想见表嫂,所以特地求了玉夫人带我来此。”孙听琴适时开口,缓解了玉夫人的尴尬。她嘴角微扯,目光却仍旧冷冽,“表嫂该不会,不欢迎听琴吧。”

    顾若雪冷静抬眸迎上她的目光,思绪却有些混乱。

    她尚未从刚刚得知孙听琴在这个院子中居住过的事中缓过来,又蓦地想起当日在驿站分别,孙听琴以身引开贼人并叮嘱李长轩照顾好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场景。而如今,回来的只有她和蕊心,深爱孙听琴的太子殿下早已殒命。

    距离太子殿下身故已快半月,想必消息肯定似长了翅膀一般从北地飞入京城,那孙听琴也必然已经知晓。

    若是孙听琴问起当日之事,自己该如何解释?罢了,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益。顾若雪正了正神色,笑道:

    “自然不是,只是突然在这院中见到孙娘子,有些讶异。”顾若雪目光扫过玉夫人和孙听琴,温润的杏眼里满是疑惑。

    玉夫人内心暗自叹了口气,正欲帮恒王解释,耳边却传来孙听琴的声音。

    “玉夫人,我有些话想与表嫂单独说,还请您先回避。”

    “不行!”玉夫人闻言断然拒绝,“我带你来此已经破例,怎能放任你一人在这里久待?你若有话与夫人说,赶紧说了就跟我一起出去吧!”

    孙听琴轻蔑地撇了她一眼,“玉夫人在担心什么?从前表哥让我在这院中久住不也是常有的事?”

    “你!”玉夫人没想到她竟如此说话,下意识地望向顾若雪。

    顾若雪一手扶着肚子,面上仍如秋水般平静,只是那一双杏眼中的瞳孔顿时缩起,另一只垂在身旁的玉手刹那间蜷起的样子,并未逃过孙听琴的眼睛。

    “我与表嫂有要事相商,玉夫人您在这里,恐怕不妥。”

    说着,她眉头轻挑,悠然地看向面前的顾若雪。

    “还是说,表嫂也不愿意与听琴说些体己的话?”

    顾若雪在回来的路上便打算确认完顾府的状况,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便悄悄与孙听琴相见,好好安慰她一番。却没想到今日在此碰上。

    联想起方才孙听琴的话,她也十分好奇,曾经的孙听琴究竟在这里住了多久,她与李长山之间……是否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自然是愿意的。”顾若雪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柔声对玉夫人笑道:“多谢玉夫人带孙娘子来此,正巧解了我的烦闷。孙娘子既与我有事相商,那我也只能来日再单独请玉夫人来此小叙了,还望玉夫人多多包涵。”

    顾若雪如此说,一旁的玉夫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不确定孙听琴是真的只想与顾若雪说些体己话,还是有别的意图。只能暗自恼悔自己冲动之下将她带进来。

    玉夫人朝着顾若雪微微福身,而后转身看向孙听琴,目光凌厉,经过她身边时玉夫人还是忍不住低声警告:“不要忘了,一炷香后你若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她便愤懑离去。

    孙听琴垂下眼眸,轻哼一声。

    “外面风大,不如咱们进屋说。”

    顾若雪看到玉夫人离去的背影,轻声开口对孙听琴道。

    孙听琴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眸子,抿唇沉思片刻,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今晨刚泡的碧螺春,孙娘子坐下来尝一尝罢。”

    孙听琴方踏进主屋,站在桌前的顾若雪便斟了一杯茶向她招呼道。

    孙听琴走到桌前落座,接过顾若雪递来的茶水轻啜了一口。

    葱白修长的手指轻握着茶杯缓缓放下,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安静沉闷起来。

    顾若雪端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面前神色莫测的孙听琴。

    “顾若雪,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孙听琴等了好一会,见顾若雪仍没有开口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开口讥讽道。

    顾若雪听出来她的不忿,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叹息。

    “太子殿下的事,还请孙娘子节哀……”

    “哼!”

    顾若雪还未说话,便听到孙听琴冷哼一声。

    “节哀?那你告诉我,我该如何节哀?”

    孙听琴语气逐渐激动起来,“当日分别的时候,殿下他虽然不被贼人重视,但也算康健安全!我为你们引开贼人,让你二人借机逃走。为何如今太子殿下身死,你却还活着?!!”

    顾若雪望着她因为愤怒悲伤而发红的眼眶,眉头不由得紧皱,朱唇紧紧抿在一起,只这一件事她不知如何面对孙听琴。

    “当日,殿下确实与我一同躲避贼人追踪。即将到达边境时,恰巧碰上了李长山前来接应,贼人见状趁我们不备掠走了太子殿下,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呵呵,恰巧碰上李长山?趁你们不备?”孙听琴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若是将这个世上希望太子殿下死的人排个名次,你猜谁会是第一位?”

    孙听琴湿润的眼眸带着血色,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若雪问道。

    “是李长赫?还是李长山?”

    顾若雪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耳边又想起前些日子楚云的疑问,不由觉得一阵眩晕。

    “阿雪,你不觉得奇怪吗?”

    “即便不幸被俘,但太子人一直在边境,两军交战,势必在对方阵营安插眼线,那时候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应该都能够想办法将人救出的。”

    顾若雪轻咬了下唇,她咽了咽口水,指尖狠狠陷进掌心,才让自己脑子清醒起来。虽然当日李长山确实表现出对李长轩的恨意,但从当日在边境的表现来看,他并未想真的要了太子的命,只是想给他个教训。更何况,得知李长轩死讯时,他的悲痛也并非是假的。

    如今李长山远在北地,京城想借太子身亡做手脚的人太多了。

    “孙娘子,这是在怀疑恒王殿下吗?太子殿下死于北狄之手,京城里是谁与北狄勾结在琉璃台将殿下和我掳走你心中也是明镜一般吧!难不成因为令尊效力与五皇子,便要将这脏水泼到恒王身上?”

    顾若雪一改方才的柔声细语,铿锵的语气配上坚毅的面容,顿时彰显出将门不怒自威的神色。

    孙听琴见状,有些不可置信。她没想到顾若雪居然那么维护李长山,她本以为身为顾雍的女儿,到底应该对太子殿下更加忠心一些。

    “哈哈哈哈哈,原来表嫂认为我是受了五皇子的命令前来套话?”

    孙听琴冰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他李长赫还不配!”

    顾若雪看着她眼中真真切切的恨意,不禁疑惑。

    “你父亲跟随李长赫,你嫁给太子殿下,又称呼李长山为表哥?你与孙大人……”

    “哼。”孙听琴瞥了一眼顾若雪,冷笑道:“表嫂不也是?顾大人可是太子殿下最忠心的拥护者,你不一样维护了表哥吗?”

    孙听琴刻意一般地轻扬着语调,那声“表哥”落在顾若雪耳中格外地刺耳。她紧抿朱唇,一股闷气顿时积在胸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向孙听琴询问她与李长山的关系。

    孙听琴见她面色不虞,又趁机悠然道:“表嫂方才发怒,是觉得我误会表哥故意置太子于死地。可是表嫂,你又如何能确定,自己比我更了解我的表哥呢?”

    孙听琴说着,往顾若雪的方向倾身,淡雅的面容也不复清冷,反而像是换上了一副怨毒的面具。

    “哦?这话从哪里说起呢?”

    顾若雪直勾勾地看着孙听琴,一面用手扶着肚子,一面在内心暗暗分析着她话中的真假。

    “表嫂还不知道吧,我在这院子里断断续续住了五年。”孙听琴的声音像一条冰冷的蛇吐着信子,钻到顾若雪的耳中。

    五年……

    他二人的关系,竟如此亲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听琴如愿地捕捉到顾若雪眼中一刹那的失神,不由得得意起来。

    “表嫂可愿听我细细道来,这九年里,我与表哥,是怎样相处的?”

    顾若雪顿时觉得心口一涩,接着便是密密麻麻如针扎般的动静,又随着血液的流动传递到指尖,引起一阵酥麻。

    指尖的感觉将顾若雪从沉思中唤起。她轻呼一口气,而后动了动手指,伸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将二人杯中蓄上茶水。

    “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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