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真的如小鹿乱撞。
甜蜜幸福得不知所措。
他将她放在榻边,榻上铺着的白狐毛皮触手柔软,却被她的掌心瞬间汗湿。
兮月缩回手,眼神始终黏在他身上,还好,不像样子的心跳在缓缓沉下来。
宫御脱衣的动作干脆利落,只剩中衣时,才往她这儿看了一眼。
动作时肌肉紧绷撑起衣服,能清晰看得到轮廓起伏。
他抖开常服,却不穿,眼神询问地看她。
好一会儿,她才发现。
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她的眼神从他的脸挪到了他的胸膛、腰腹。
被烫到一般,别开脸,耳根通红。
他干脆将衣服放下,过来揽住她,握她的手放在自己腹部。
“都摸过多少次了,怎么今儿这么害羞?”
兮月恼了,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没掐动,反而手酸。
宫御笑她,“早说啊,我以为你想摸呢。”
把她的手捞回来,“现在好了,你掐。”
兮月毫不客气,狠狠拧了半圈。
疼得他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一巴掌拍在原处,“快去把衣裳穿好了,用膳!”
他作势要起,趁她放松,又飞快低回来,重重一口亲在她唇角。
她捂住唇角,看向他时,他已经套好了两只袖子,一副认真的模样。
老夫老妻的,真是……
兮月摇头,无奈失笑。
却不知自己亦是双颊绯红,眉目含春。
膳后,他轻轻为她揉着肚子。
她额头抵着他下额侧,闭眼,微皱着眉。
恶心一阵一阵泛上来,兮月呼吸渐渐又沉又急,攥着拳在压抑。
脖子上青筋浮起。
宫御不时给她顺下胸口。
他看得更难受,劝她,“唤苏守哲来看看吧。”
兮月摇头。
“就……”压抑着喘息,“就,忍一会儿……就好了。”
不是没有试过吃药。
那一次,药还没端上来,她一闻到味儿,趴在床边,几乎连肚子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
有时觉得,病痛像天灾,有迹可循,却总不完全。
不知到底为何,具体何时。
不好的时候,她反思每一个言语行为、所思所想。
就像此刻,不知到底是心绪所致,还是用膳晚了那么一时半刻,亦或都有。
许多次,明明在她看来并无不同的两个日子,就能一个身无不适,一个卧床不起。
只有忍耐,度秒如年。
不知多久,难受终于不明显了。
她眼浅浅阖着,手无力地垂下来,筋骨松了、散了,全靠他撑着。
像酣战几天几夜的将军,精疲力竭。
“怎么了,月儿……”他极力镇定,可尾音发颤。
看着她额头的虚汗,苍白的唇,他抖着手去擦。
兮月竭尽所能摇摇头,想安慰又说不出话。
一放松下来,眼前骤然发白,耳边长久的嗡鸣,萦绕不断。
觉着自个儿一会儿轻飘飘像浮了起来,一会儿沉重地往下坠,头晕目眩。
她竭力将眼睁开,在星星点点花白的缝隙里寻找锚点。
脑海里混乱到喧闹。
眼前的白稍稍褪去时,兮月才感知到周身。
她的腕子被宫御托着,苏守哲跪在跟前,屏息凝神。
手微微颤了一下,声音微不可闻,“陛下……”
“好些了?”他耳语。
兮月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苏守哲轻轻取下帕子,低头回话,“娘子心绪起伏过大,且观脉隐有寒气入体之相,又紧接着用膳,才致脾胃失调,多休息便好,万不可再受凉。”
她偏过头,鼻尖发酸。
她明明多穿了衣裳,也不觉得冷,还要怎样啊。
宫御一个眼神,苏守哲退下。
“别哭,”他捧起她的脸,额头相贴,“以后我们就多穿些,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它。”
“嗯。”她乖乖点头。
滴下的泪被他吻去,柔软的唇留下潮湿的温热。
他用被子裹住她,盖过脖子,一直拥到她下巴。
臃臃肿肿的一团,在他怀里却依旧显得小巧。
叫人点亮了许久未亮起的烛山,让这小小一间在暗夜中暂且与白日相拥。
书桌前的椅子换了宽大的,怀里抱个她,一起坐着正好。
“要做什么呀。”
裹得太紧,她连手都伸不出来。
只有头能转过去,像被埋在雪里的小动物。
桌上几摞奏章宗卷,她看他拿下最上面的,摆在眼前,打开。
罪臣兮仁……
她只看了前几个字,瞬间明白了。
这些,应是兮仁所有所犯之罪的详细调查取证及汇报记录。
这么多,她的桌子已经足够大了,却还是勉勉强强才能放下,还堆了这么高。
“上头所列之事,所有都在这里了。”他点点面前这本。
最简洁的汇总,也是一本小册子。
兮月震惊,“我只是说要看看而已,你全让人搬过来了?许多都存在不同司属吧?”
宫御淡定点点头,“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兮月匪夷所思,“你不会要我都看吧?”
“你想也可以,不过……”
他把上头的几份奏折拿下来,还有旁边那摞、及再旁边那摞上头的薄册子。
接着道:“这些是汇总,可以只看这些,若有感兴趣的,旁边标了记号,每一摞也都是按顺序摆放,可以据此查看原始案宗。”
“没,我没兴趣。”兮月答得飞快。
这些腌臜事,还是那人犯下的,她想想都觉得恶心,又怎会专门去看。
本意只想了解个大致,听他讲讲就好,这一下子拿了这么多来,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想想这大半年,一开始把御书房的文书奏章往飞雲殿搬她都忐忑不安。到了如今,数个衙门里的案宗汇总整理就这样大喇喇摆在她桌上。
进步不是一般地大。
他看了眼她,似乎早有预料,手往桌子里面一伸,拿出个长长的卷轴。
缓缓展开,“这是昭告天下的诏书誊抄而来,大半是注解。”
她伸头去看。
长长的卷轴用准绳打墨分了上下两部分,上头是诏书原文,下头是按时间按事件书写的罪名详解。
想是据各个案件挨个儿推敲诏书中一字一句,最后整理总结集会成果,以纸面形式呈至御前。
位置有限,需写内容又多,上头还好,下头就是密密麻麻蝇头小字了。
远些看,还以为是谁用墨将纸面涂黑了呢。
她一行一行看上头的诏书。
向下颁布时她曾看过,彼时重点在罪责与惩处,辞藻堆砌一扫而过,这时却重点去看。
诏书虽以皇帝口吻成章,实际却由官员起草,皇帝准允,一字一句都依旧例有固定的章式。
他又不喜在这上头彰显个人风格,是以大多数时候,草拟无错漏,他一字不改便会下发。
故而诏书上头所显露皇帝之心情,基本都是草拟之人猜测,只要顺理成章,于大事无碍便可。
于他而言,诏书纯纯就是个没有感情,昭告臣民的工具。
因此登基不久时还闹过一次笑话,传播之广连后宫都无人不知。
起因是一次廷谏。
也不知为何,当时御史台那位臣子如此闲情逸致,挨个儿去看皇帝诏书上帝王自述之词,如“朕不忍闻……”、“……深简朕心”、“……朕甚忧之”之类。
还逐条摘录,何事所用何词,寻出矛盾的地方重点标记。
这也便罢了,问题在于,他上了奏章不够,还在大朝会上大义凛然、振振有辞。
声音高亢洪亮,措辞尖锐,上纲上线,一副效仿先贤豁出几身以鉴帝王的架势。
一份诏书自起草至颁布,得过不少人的手,位越高越知内情。
他越说,前头立着的那些个大夫、尚书、侍郎等神情越微妙。
偶尔瞥过御史大夫的眼神都在无声地说:这人手底下竟有这么个憨货。
看得御史大夫脸涨得通红,头埋得低低的。
那人还在慷慨陈词,嗓音响彻大殿,他的上司、同僚,几次欲开口,都因比不上他的嗓门败下阵来。
最后说完,底下人精彩的脸色,看得宫御都好笑。
到底可怜那御史大夫,别让他在金銮殿上把自个儿煮熟了。
啊,还有中书省的诸位大臣,头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亲开御口打圆场,“卿所述之事,吾昨日已在奏疏上尽数知悉,已下发中书省令其改勉,吾以后也会多加留意。”
陛下都这么说了,有关官员自出列附和表明态度。
殿中寂静,宫御顿了下,“卿可还有事上奏?”
那人自陛下开口就深感意外,不想他这般陈辞都能得君王包容。
毕竟先帝之名众人皆知,他都做好若是新帝变本加厉,他被当众拖出去的准备了。
不想这般都能被认真对待,当真感激涕零,觉得为官得遇如此圣明帝王,今生无憾。
一时,殿上中央深深行礼之人万分感恩的模样,御史及中书众位臣子讪讪黑脸的模样,其余大臣憋笑的模样,尽入眼帘。
宫御手稍稍掩住口鼻,清了清嗓子。
进议下一项事宜。
那人廷上出了风头,下了朝,回了御史台面见上司,自然一点儿好果子没有。
又蠢又憨的狼狈模样,人人当个笑话讲。
不过也因这廷上一闹,诏书起草自此之后格外注意,再无相关矛盾之处。
也算莽撞之下的一件好事。
……
兮月回想着,不觉眼露笑意,看他一眼。
宫御回望,挑眉。
兮月摇摇头,继续往下看。
他的诏书,她看过许多,独这一封,遣词用句,整体风格皆与以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