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次见到唐韫庭时江厘厘十七岁,在读高二。

    他那时候接近而立,身上开始有了成熟男人的成熟稳重,但更多的还是青年未褪的青涩与自负,站在这个节点上,身边人都觉得他张扬冷漠,年轻气盛,谁都看不起,谁都不放在眼里。

    “妈!我回来啦!”

    “今天钢琴的比赛结果出来了,我是冠……”

    铜制的锁匙链儿噼里啪啦一顿作响,电子卡一滴,江厘厘粗暴地开了门,还没去看屋子里的景象,一边换鞋一边大声地播报关于她今天的最新消息,然而换上拖鞋抬头的一刹那,那最后的一个军字卡在喉咙,吞了回去。

    家里有客人,江妈妈不在家,宽敞整洁的客厅里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爸爸,一个是陌生的人,她不认识。

    江爸爸坐在背对着她的沙发上的,另外一个男人坐在侧边,一手撑下巴。一手搭在沙发上。双腿随意搭着,很不羁的坐姿。

    他的目光传来,瞳孔明亮而眼神倦怠,嘴角微微勾,姿态好整以暇。

    江爸爸听着声音时也回过了头。

    两个男人都齐刷刷地望向她,应该是因为她刚刚的高声播报,那目光太精准,太有压迫性,空气似乎窒住了一瞬,江厘厘有些羞赧,鼻子吸了一下,目光一顿,语气随意:“爸你有客人啊,那我先进去了。”

    “站住!”江爸爸及时叫住了她,语气不容置喙,“有没有点礼貌,过来叫人!”

    小姑娘极不情愿地扭过来了。

    唐韫庭还是勾着唇,淡淡的样子。

    一分钟前她对他的印象可能是六分,现在被强迫留下打招呼后大概要降到负六分了吧。

    他不计较,江爸爸却过不去那个坎儿,他得让自家女儿成个有礼貌的人,天天老气横秋的算什么事儿。

    “这是爸爸的好朋友,你可以叫他…唐叔叔。”

    沉吟一番后,江爸爸斟酌出了这么个称呼,为的就是让唐韫庭能感到足够的尊重。

    唐韫庭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下。

    他开口说话:“早听说江总的女儿美丽大方,乖巧懂事,今天见到了,果然此言不虚。”

    站在旁边的江厘厘听完这句话抬头看了这个男人一眼,他的唇薄,微微泛粉,似乎总喜欢微微勾着,叫人看不出真正的情绪来。

    那是十七岁的江厘厘第一次感悟到,哦,原来真的有大人说瞎话可以心不跳眼不眨的,真厉害。

    “唐总过奖了。”江爸爸笑着谦虚了下,脸上泛红,看着倒好像是一点都不觉得他过奖,反倒认同他特别有眼光一样。

    “令千金多大了?”

    “十七,读高二,明年就高考了!”

    “……”

    唐韫庭颇为不理解,这江士腾到底怎么想的,他看起来很老吗,今年二十六,就大他女儿九岁,这个叔叔辈儿的称呼是怎么来的?

    唐韫庭正想纠正一下他的想法,在一旁安静待了半天的江厘厘实在没耐心听他们的虚伪寒暄了,随口掷下一句唐叔叔好就转身进了房间,她把叔叔这辈称呼敲死了,再没给他可以反驳的机会。

    “……”

    唐韫庭吃了这暗亏,但也没跟两人计较。

    江厘厘在房间里捣鼓了会儿,也实在静不下心来学习,她心不在焉地在纸上涂涂画画,思绪天马行空地乱窜。

    手机忽然一响,江厘厘拿起手机一看,是左望哥哥发过来的信息,他在回答她上一个信息的问题——

    ——“左望,到家了吗,我去找你写作业,钢琴比赛的结果出来了,我是第一名!”

    ——“到家了,真厉害!”

    江厘厘看到他的回复喜笑颜开,迅速起身收拾好东西,背起小书包和奖杯准备出门,拉卧室门门把手的时候,江厘厘看见客厅里的两个人还在谈事情,一个小时了都快,那个男人怎么还没走。

    处于小孩儿的好奇,江厘厘留下听了会儿。

    其实她也听不太懂,他们说的话似乎需要联系前情提要才能听得懂,江厘厘只感觉她爸爸似乎在为对面这个男人的前途有些惋惜和气愤,叹了好几口气,还激动地拍了拍沙发。

    对面的男人神态就冷静多了,他的表情一直没怎么变过,?只是在某几个微不可察的瞬间才会变得暗淡些,不过大多时候还是一副倦怠又冷漠的样子,好似江爸爸说的那些话似乎对他来讲都事不关己。

    江厘厘很快就失去了对他们谈话内容的兴趣,她大剌剌地开了门,和江士腾打招呼:“我去左望哥哥家写作业,妈妈做完饭给我发信息!”

    她目光又瞥见客厅茶几摆的几碟点心上,有一盘是芋头酥,江厘厘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把碟子端走:“妈妈今天竟然做了芋头酥,左望哥哥最爱吃这个了,我要带过去给他!”

    江士腾:“……”

    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今天有客人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端走了,我和你唐叔叔吃什么?”

    江厘厘:“……”

    她真的不敢置信,都两个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在和小孩儿争一盘芋头酥,她爸是多幼稚啊。

    忍了又忍,江厘厘礼貌性地询问唐韫庭:“唐叔叔,你要吃吗?芋头酥?”

    那藏在礼貌下的“敢说吃你就死定了”的警告实在过于明显,唐韫庭都觉得自己太敏锐了,想不发现都难。

    他可不会跟小孩儿为难:“不用。“

    江厘厘喜笑颜开:“那我端走啦唐叔叔。”

    转身的时候江厘厘心想,这个世界还是有正常人的,不是每个人都像她爸一样扣扣搜搜。

    …

    …

    随着大门的合上,唐韫庭收回自己的目光,随意地发问:“快到饭点了,小朋友不在家吃饭吗?”

    江士腾解释:“她就去隔壁找朋友玩,回来很快的。家里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她性格好动,一个人待不住,还好我们邻居的儿子跟她年纪相仿,两人自小认识,一起学习,一起长大,彼此作伴,也算她半个哥哥。”

    唐韫庭问一句:“青梅竹马?”

    江士腾:“算是。”

    江士腾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在家庭生活里却差了点敏锐,反应总是后知后觉。唐韫庭只了了扫了江厘厘几面,心里头的判断便通透地百转千回了,凭着直觉,他有意地提醒了下:“正是高中的关键时期,江总不担心两位小朋友早恋吗?”

    江士腾愣了下,想都没想就肯定地说:“不会,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一样,肯定没那个心思。”

    说完,又有些不确定:“应该是没有的…”

    唐韫庭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外人,有些事说多了反倒不好,点到为止便是最佳。见江士腾有了警觉之心便止住了话头:“江总当我说着玩的,我自小叛逆,上学的时候也见多了这类事情,难免草木皆兵。”

    江士腾说:“你的处境我是知道的。”

    唐韫庭笑了下,“江总怎么知道?”

    江士腾说:“这次跟唐氏的合作虽然时日不算长,但其中的关系厉害却是一目了然,你虽然刚毕业四年,能力气魄却远超你这个年龄,如果老唐总不是那么偏心,你现在的处境也断不会那么艰难。”

    唐韫庭笑了笑,他这张脸五官生的明朗,要是在电视剧里一眼看过去就演不了坏人,太干净太分明了,一看就是那种用钱堆积出来的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儿。

    他不擅长悲观,所以脸上总是挂着一抹笑意,又因确实经历着不公,笑意里多了些倦懒和不羁。

    江士腾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他觉得唐韫庭身上有着一股顽强坚韧的劲儿,叫人看了就激励。

    “低谷总是暂时的,希望唐总不要因此灰心。”

    被安慰到这份儿上,当事人也没有落魄之色,很多事情不言而喻,心照不宣,唐韫庭想了很多,其实他说什么都乘下风,因为当下困局的事实就摆在那儿,大家只看结果,看不见别人的内心。

    但少年心气儿却使他没办法忍气吞声。

    他收敛住自己的锋芒,尽量不痛不痒地平常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来日方长。”

    一句话,声音里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嘶哑。

    江妈妈急匆匆地买完菜回来,看见客人还没走,心下松了口气儿:“士腾难得带客人回来,唐总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尝尝我的手艺。”

    江士腾也热切地看向唐韫庭。

    他们这样热情好客,唐韫庭没有办法拒绝,深知今天这场饭局是推不掉的,便点了点头:“麻烦了。”

    江士腾高兴的不行:“不麻烦,你嫂子就生怕你客气不好意思留下来,她厨艺是我们家族里公认的好吃,你等下尝尝看。”

    唐韫庭保持着他一贯的礼貌,看向江妈妈时微微颔首,说了句:“谢谢嫂子。”

    那个傍晚,唐韫庭感受到江家的氛围后,也有些短暂地失神。他那天是真想留下来吃顿饭,但那顿饭最终也没吃上,虽然万般不舍,但他还是中途先离开了。

    唐韫庭接了个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后去阳台接的。

    阳台隔音还不错,加上唐韫庭好像也没怎么开口说过话,一直在用语气词附和,江士腾其实并不清楚他的聊天内容。

    后来唐韫庭回来后,就很抱歉地说道:“江总,今天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儿没办法留下来吃饭了。”

    如果是一般的工作或是事情,他能推的便都推了。但他这样有失风度地率先离开皆是因为唐家那边又起了风云,他这个风云里的主角如若不到场,第二天唐氏集团就该闹翻天了。

    最近唐家闹得凶,翻云覆雨一夕之间。即使是江士腾这种外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这顿饭他是很想和唐韫庭吃上,但对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解决,江士腾很能理解,他不为难他,立刻通情达理地放行:“你去吧,没事儿,咱们下次有时间再约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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