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将咖啡放在办公桌上,埃米尔将台式电脑开机,手指不耐地敲击着桌面,想着今天要通宵工作才能把周末因为’入狱’而落下的任务处理完,他就有些焦头烂额。

    一个电话不合时宜的打来,埃米尔的直觉告诉他直接挂断,但在看到A·W的名字后,他接通了电话。

    “嗨,你回柏林安顿下来了吧?”亚瑟以轻松的口吻如是问道,但嗓音中透出的疲惫与担忧让埃米尔知道他这次来电并非简单的问候。

    “嗯,刚在办公室坐下。发生了什么吗?”

    “我知道你刚从那糟糕的地方逃出来,现在很累也很忙。如果不是急事,我不会这么唐突的致电。”亚瑟富有共情心的开场白,不但没有让埃米尔冷静下来,反而让他更加心慌。用颤抖的手拿起咖啡杯,埃米尔开口道:“没关系,说吧。”

    “我之所以会来到你被关的地方,纯属阴差阳错。我一直在密切关注拍卖会组织者的活动,那天正好察觉到他出入场所的异常,到场查看却碰到了被困的你。”简单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埃米尔听着亚瑟茶杯与桌面摩擦的声音,不知为何越发紧张。

    “我赶到的时候,场地上没有打斗迹象,但门口的守卫已经昏迷不醒了。这大概率是巫师出手,极小可能是拥有高端黑魔法物件的其他种族出手。后者可能性极小是因为我从没见过这种黑魔法物件。”短暂的停顿,亚瑟将他的观察与分析结合在一起,悉心的告诉了埃米尔。电话那头的埃米尔安静的可怕,亚瑟挠了挠眉心,难以启齿的开始叙述最寒心的意外。

    “我检查了一下场地,就随着打斗声来到了地下室。那时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正和狼人们纠缠,她身手敏捷,但不难看出她是技巧型的战士,而非力量型的,也许是因为她太过年轻。她的虚弱成为了狼人的把柄,其中一个狼人当场变形,扑倒她并将她的右臂咬伤,那时她的面具也掉了下来…”

    “不可能。是你看错了。如果她被咬了,我不可能忽略她伤口的血腥味。”斩钉截铁的打断亚瑟的阐述,埃米尔站起身来,手崩溃的探进乱发,他像只困于黑暗牢笼的小兽,惊慌失措的四处踱步。

    “非常抱歉,我也希望我看错了。她在你和威廉奋战的时候,她不仅昏倒了,而且鼻腔出血。我回去查看了狼毒感染的具体症状,她基本上全都有…”犹豫着说道,亚瑟听着电话那头埃米尔愈发急促的脚步声与呼吸声,窒息感扑面而来。

    “不,你错了。我知道被狼人咬了的吸血鬼通常四到五小时就丧命黄泉了,但她过了这么久还能活蹦乱跳的送我去机场!”像是在龙卷风中抱住最后一根稻草,埃米尔绞尽脑汁的试图推翻亚瑟提出的每一个论点。他绝望的用拳头抵着窗户,额头贴上满是虚汗的手。

    “她…如果能够获取’零攻击性的集体麻醉药’,大概率的她也拥有’放缓毒素传播’的药剂。”

    “不,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我很抱歉。如果她的面具更早些掉落,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助她…我只是认为你需要知道这件事。至于你接下来怎么做,完全是你的选择。”沉默半晌,亚瑟望着窗外唯一悬挂在枝头的落叶被寒风吹下,垂眸叹气,“我知道你一直怀疑她居心叵测。但我认为,她完全没必要为了某个抽象的邪念,来拿命为你冒险。”

    二人的通话就这么结束。

    捂着刺痛的额头从地上坐起,奥莉维亚揉着像是被柠檬水浸过的双眼,无力的站起身来。抓起自己的苹果手机,她竟有些不习惯它的触感。

    看来她在千禧年呆的太久了,已经被’黑莓化’了。

    呆滞的盯着手机屏幕上,五个来自’马克’的未接来电提醒,奥莉维亚还没想着回电话,就被屏幕上的日期吓了一跳。

    她明明是指定回到11月30日的。她明明只是汇报了一下任务,昏睡了一觉,怎么就12月2日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呆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手机又一次响起,她被它的震动惊得打了个寒噤,心不在焉的接通了来自’马克’的电话。

    “你还好吗?怎么一直不接电话!”马克担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清晰的传来,奥莉维亚迷迷瞪瞪的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打了个哈欠。

    马克是比他晚两年加入组织的同事。他比她的级别低一等,但二人因为年纪相仿,而且在同一部门,所以经常一起交流。在千禧年经历了那么多后,再听到他青涩温柔的声音,奥莉维亚莫名感到种诡异的脱节感。

    “我…我在放假啊,就没有特别关注来电什么的。不好意思。”其实马克是奥莉维亚少有能够经常一起吃饭的朋友,她甚至可以察觉到这位’英日混血’小哥对她别样的情愫,她对此也没有特别抵触。但她的大脑仍处于死里逃生后的混乱状态,于是她想都没想的抛出这句毫无诚意的回复。

    “我真的很努力的一直给那家泰餐的前台打电话预约,才抢到你确定能来日期的座位。后来…我干等了一个小时,你没来,我就也没吃。”

    完蛋。她彻彻底底忘记了他们还要约饭这回事。

    “啊,实在抱歉!我…我那天不太舒服,给晕睡过去了,实在是对不起。”

    “嗯…愿意跟我说说怎么了嘛?”

    面对少年即使心碎,仍然在意她的慰问,奥莉维亚崩溃的捂脸,沉默半晌,字斟句酌想要做出些解释,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说。

    “嗯…我也没什么大事。咱们改天约好吗?”

    “没关系,你不愿意的话…就这样吧。拜拜。”

    “马克…”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奥莉维亚懊恼的将手机扔到沙发上,心灰意冷的又一次瘫倒在地。望着在阴雨天笼罩下,被青灰色渲染的天花板,她神情麻木中,纤细的双手将脖颈桎梏。指尖毫不留情的发力,她感受着窒息感极速袭来。

    她不知道自己从这个任务中到底收获了什么,她看到的只有失去。

    渐行渐远的友情,愈来愈弱的’活在当下’的实感,越来越差的身体与精神状态,她甚至险些丢了性命。而面对她用如此损失换来的情报,组织连一句’干得漂亮’都不愿赔偿给她,赐予她的只有没完没了的追问。

    在缺氧中痛苦的咳嗽着,她笑着松开自己的脖颈,在氧气扑面而来的瞬间,揪着衣领绝望地大叫。随着尖叫声渐渐消逝,奥莉维亚机械的从地板上站起,面无表情的带上那只手表,又一次回到了自己千禧年的小屋里。

    她回来的那一刻,茶几上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魂不守舍的拿起它,她打量着自己错过的19通来自埃米尔的电话,嘲讽又苦涩的勾起嘴角。不待她处理一片狼藉的情绪,电话又一次响起。不耐的接通,她以前所未有的凶狠语气质问:“你又想怎样?”

    埃米尔听到她充满火药味的’问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印象中的卡密尔向来温柔冷静,从来都是对他笑脸相迎,无论是身处险境还是受到他不公平的对待。但每个人能够承受的压力与痛苦都是有限度的,看来她的上限已经被突破了。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还好。”埃米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他的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

    “别绕弯子了,你想怎样。这是你给我打的第20次电话了。”

    “如果你前19次中的任意一次接通了,也就不会有这第20次了。”

    “妈的,这真是难以忍受。你到底想怎样!”被没完没了的礼貌推拉激怒,卡密尔踹了一脚一旁的小凳,崩溃的抚着额头跌坐在沙发上,她咬住拳头。她真的受够了所有人对她无穷无尽的期待与索取。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还好。”

    “我好得很,行了吗!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奇怪?”

    “亚瑟告诉我你被…被狼咬了。”短短几个字被埃米尔断断续续的吐出,颤抖的嗓音充斥着恐惧与绝望。电话那头的少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埃米尔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将脸埋入了手掌。

    “我没有。你的朋友看错了。”故作镇定的颦眉,卡密尔锤着手边的靠枕,冷冷的回复道。

    “他亲眼目睹了你的右臂被狼人咬伤,以及你在我们与巫师纠缠时的昏迷。”

    “他看错了。我昏迷是因为巫师的昏迷咒击中了我,并非因为狼毒。而且,这都过去十几个小时了,如果我真的被咬了,就根本不会在这和你打电话,而是去见死神了。”

    “亚瑟说你用了罕见的黑魔法物件,没有打斗就将守卫们击晕了。你有资源获得这种宝物,那么你能够找到放缓狼毒散播的药剂也并非没有可能。”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不耐的反问,卡密尔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真的没有精力去回答埃米尔的一万个为什么。

    “我不想表达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确认你没有…没有消失。”电话那头面对她接二连三的冷漠答复,丝毫没有恼火,语气中的担忧与不安没有改变丝毫。

    “如你可见,我还没死。我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因为我现在身上没有狼人咬伤。放心了吗?”

    “嗯…所以…你还好吗?”得到了最想听到的答案,埃米尔如释重负的用手摩擦过整张脸,像是在洗涤不必要的恐慌。语气温和的,他固执的继续追问。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好得很。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你大可不必每隔两分钟就查看一下我是否裂成了碎片。”

    “我不认为你是瓷娃娃,卡密尔,你或许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坚强的了。但这不等于一个坚强的人就应该独自扛下一切。”

    “天,我真是受不了你…这太荒唐了…”面对男人不依不挠的询问,卡密尔终是再也忍受不了溢出心头的委屈与绝望,手揪着胸口的衣服,她的眼泪随着她苦笑的绽放而淌下,“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我悲惨的要命。”

    “我很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请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吧,我不擅长…这类事情。”听着电话那头微弱的抽泣声,埃米尔手足无措的抓着脖颈,心慌的像是个即将被推下水的旱鸭子。

    “我能问你个问题嘛,埃米尔?”

    “请讲。”

    “你怎么做到的?一直这么活着。”女孩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但其中的疲惫与痛苦也暴露无遗。卡密尔瘫倒在沙发上,呆滞地望着微微发霉的屋顶,滚烫的冰晶顺着她的眼角滑下。

    “其实很多时候,我做不到。”垂眸凝视着脚尖,埃米尔沉默半晌,缓缓开口,“七百年来,我已经计划过很多种自杀方式了。每一次我都会通过素描的形式,把我脑补的死亡情形画出来。这是帮助我梳理死亡设计的过程,但也是帮助我对比死亡与活着的利弊。”

    “所以你是想说,这么多次对比下来,活着的获益总是高于死亡?”

    “我不会这么说。死亡是绝对且简单的。即使对于吸血鬼而言,我们的’永生’也可以轻而易举的被一根木棍、一个狼人咬伤、一场大火结束。而活着就不一样了。某些时期,你或许霉运连连,仿佛生不如死,但生活是有流动性的。你只要还活着,美好的事情就有可能接踵而至。活着在某一个固定时段的获益也许不高于死亡,但重要的是,活着拥有增加获益的可能性,而死亡没有。”

    “我明白你为什么是PPE的博士了。”

    “请允许我补充一下,不光美好的事情有可能接踵而至,美好的人也是。很多时候让我打消自杀念头的,其实不是某件事情,而是非常罕见的某些人。像你这样的人。”不假思索的将思绪一股脑的倾诉,埃米尔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具体说了什么,他难为情的用手掌压住眉心。

    “所以你遇见我的那段时间,一直有自杀念头?”

    为女孩的关注点感到意外,埃米尔揉了揉鼻尖,心口难受的像是被贪吃的蚕啃咬。明明痛苦的是她,她关注到的却是他人的心境。

    “不,那时候其实是我少有活得尽兴的光阴。我获得了博士头衔,在热爱的研究领域小有成就,没有什么能让我更开心了。但我知道有像你这样的人在身边,自杀的念头即使涌上心头,也会被打消。”

    “怎么办,你听起来真的很喜欢我诶,埃米尔。”听完埃米尔真挚的解说,卡密尔调侃的破涕为笑。

    “你不那么难受了就行。”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埃米尔倒也没有反驳,哄孩子似的叹了口气。

    “我会没事的,别担心。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将耳廓上的泪珠拭去,卡密尔吸了吸鼻子,揉面团似的把脸颊揉搓了一遍,明亮的笑容将苦涩的泪水取代。

    “不,你经历的那些事情都是因为我,确认你没事是我的责任。所以…你接下来什么时候来柏林?我希望抽时间好好感谢你。”

    “别忘了玛德琳的功劳!那你带我们一起去体验柏林的酒吧吧!我们可以圣诞假了抽空过来。”

    “也行。其实那时候我也差不多过生日了,20号。”

    “???我是22号。”虽然隐约记得在资料上看到过埃米尔的生日,卡密尔只是记得他们的生日很接近,但她忘了竟然这么近。震惊的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她惊喜又不知所措的抓了抓脑袋,思考着都聊到这个了,她该给他准备什么生日礼物。

    “哦,真的吗?那好巧。”电话那头听罢也意外的笑了。

    “行了,我们到时候再具体定时间吧。我知道你的工作表估计已经要爆掉了,赶紧去忙活吧。”多少觉得在与埃米尔通话的时候崩溃有些难为情,卡密尔驱赶一只跳上饭桌抢食物的乌鸦似的,快速扇着手,语气充满了催促。?

    “嗯…照顾好自己。”明明想要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思来想去,埃米尔还是用了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做了结尾。

    “你也是。”

    将手机放下,卡密尔又一次躺下,嘴角的笑容并未消逝,却增添了几丝无奈。

    埃米尔关心人的方式’朴素’,甚至有些笨拙,但她真切的被触动了。他晦涩的安慰与夸赞,其实是她这么久,听到最温暖的话。以促进任务进度的角度来看,她该为他的动情感到胜利的欣喜。但她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她怎么感受并不重要,卡密尔这么告诉自己。盘起腿撑着额头,她梳理起了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猎奇事件。

    那群绑架埃米尔和威廉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亚瑟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救场?

    正思忖着该怎么着手研究这些问题,一条短信及时的发来。

    嗨,卡密尔,我是亚瑟。希望你还好,我知道你救出埃米尔和威廉一定很筋疲力竭。我正巧有些帮助吸血鬼迅速恢复体力的药,想随同你遗落的面具一起给你。你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这两天见一面吗?谢谢。

    完蛋,她的’高科技面具’被’吸血鬼警察’发现了。不过事已至此,她倒不如借用’资源女王’的身份,会一会自己未来的’武术老师’,看能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

    与亚瑟约好见面地点与时间,卡密尔来到窗前,将手伸出,触摸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的生活走向越来越奇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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