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旧时代

    2003年9月,柏林

    穿梭于黑白灰涌动的人流中,奥莉维亚·布鲁克(Olivia Brooke)握紧手中的信封,她在信号灯有条不紊的闪烁下,与一个个在黑莓手机上噼里啪啦的德意志人民擦肩而过。

    她一直很喜欢德国,也一直很向往千禧年。前者她可以相对轻易的造访,但她没有想到她会以穿梭到30年前的方式,造访千禧年的德国。

    风格前卫的棕色方形建筑闯入眼帘,她小声用磕磕绊绊的德语唤出它的名字:“Freie U Berlin”。在前台的白色圆桌旁停下脚步,她对前台身着海蓝色西装的金发女郎点头微笑。

    “晚上好。我是卡密尔·摩尔,来自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我来参加今晚举行的’柏林墙的政治经济学’研讨会。这是我的请柬。”

    将信封递给接待员,奥莉维亚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望着对方严谨的核对’客人表格’,并在她的假名旁打勾,她下意识的掐了掐左手小拇指。

    在这个她尚未出生的年代,她也将以一个新的身份生活。

    “谢谢你,摩尔女士。您的会议室是二楼楼梯口左侧的第一个房间。”

    鞋跟敲击着光滑的地板,奥莉维亚的思绪随着她沉着的脚步声,翱翔回了30年后的那天。

    30年后的她,是一个入职5年的贸易公使。

    她为英国的吸血鬼政府工作,负责与海内外的各大超自然种族以及人类,谈判贸易协议。

    当然,作为名校出身的国际贸易学博士,她的工作相比单纯的谈判,更侧重于定制一个有效的协议。

    她过人的专业能力,以及人际交往能力,正是为何她作为一个只有’12岁’的新生吸血鬼,能够挤入至少大她2倍的同事中。

    但作为团队中最年轻的成员,她即使被组织认可了能力,并不等于接触到的危险是她这个年纪能够消化的。

    一周前,她被批准了时长三个月的小长假,因为她险些在与巫师的谈判中丧命。

    但还未等她从恐慌中缓过来,意想不到的挑战便接踵而至。

    一个她打过几次照面的中高层特务,克莱尔,打断了她周三晚间的小说时光。

    她贸然出现在她的阳台上,疲惫又心急的向她展示自己的证件,并解释自己不能久留,抛下一个帆布袋后,就消失在了台风中心似的一团光芒中。

    奥莉维亚没有见过台风中心,但她知道如果她见过,那道银光就会是它的真实写照。中心是沉寂的平静,四周却充斥着致命的喧嚣。

    克莱尔在她的印象中一向沉着冷静,甚至独断的有些难以接近。但那晚的她,棕发凌乱,面色憔悴,再加上那奇怪的光圈,奥莉维亚即使并不相信那个帆布袋会是完全安全的,但出于好奇,还是将它翻开。

    她是一个学者,她必须摸清一切的来龙去脉。

    包中并没有太多东西。

    一个被虹膜锁保护的’公文包’,一只手表,还有一个平板。

    平板在被她拿起的那一刻,屏幕便自动亮起。她双手一颤,平板落地的一刻,她意外的在屏幕中看到了自己。

    不是现在这个身着睡衣,一脸疑惑的邋遢鬼,而是身着黑色毛呢西装,一头精致长卷发的她。

    邋遢鬼摸了摸蓬乱的短发,正在回忆自己曾经何时有过这幅模样,便被屏幕那头的自己打断了思绪。

    “30年前的我,你好。很抱歉在你应得的假期以如此粗鲁的方式与你取得联系,但我们别无选择。”

    “我想请求你给我两分钟的时间,看完这条视频你就会明白。我,或者说未来的你,现在是组织的贸易大使兼外交副大使,这很大程度上解释了我现在的穿着。”

    视频中的自己调侃的耸肩,不经意间上挑的左眉,情不自禁地让奥莉维亚嘴角上扬。挑单眉是她的特色。

    “但你也一定猜到了,我与你取得联系并不只是为了炫耀我未来的成就。我需要你的帮助。”

    “现在的超自然世界陷入了混战。维持了百年的微妙和平被一件“瑰宝”的复出打破。这件“瑰宝”能够完善某一族的特质,只要搭配上合适的魔法与原料,即可创造出“顶级种族”。”

    “现在的情况是,“瑰宝”的具体下落位置,但每一方都猜疑对方手握更多相关信息。’超自然和评议会’分崩离析,战争爆发。但值得庆幸的是,我方近期得知,“瑰宝”上一次的出现,是在千禧年前后。而最可疑持有他的人,是…约瑟夫·温特(Joseph Winter)。”

    该死的。

    30年后的自己即使嗓音嘶哑,但一直保持着官方平稳的语气,直到念出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奥莉维亚深吸一口气,蹙眉按住太阳穴。

    “我需要你使用那个手表,回到千禧年,从他手上窃取“瑰宝”,将它通过克莱尔交给我。现在时间紧张,我暂时无法解释我会怎么处理它,但请你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我知道温特…为了一己私利,绑架囚禁过与他毫无过节的你我,谋杀了你我深爱三年的男人,试图谋杀并成功伤害了几乎每一个你我在乎的人。我知道他是你这辈子最不想再次接近的人,但我恳求你,以大局为重。”

    “这一任务,我只能托付给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个节点,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好受,但事已至此,咱们老规矩,找点乐观的视角。”

    “30年前的他也许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你应该注意到了一旁的公文包。这种包装你暂时还没有接触过的,因为只有高层人员可以解锁。但你把瞳孔凑近试试看。我等你。”

    随着屏幕对面的自己开始了默数,奥莉维亚将信将疑的将左眼凑到了公文包的小扣上。微弱的绿光扫过瞳孔,她再次眨眼,面前的公文包便摊了开来。

    “已授予访问权限。欢迎您,贸易大使、外交副大使。”

    厚厚的一沓文件随着公文包冰冷的欢迎列入眼帘。

    “瞧,我没骗你。这是组织手里有关约瑟夫的所有信息,关于千禧年的他,你或许会获得一些惊讶。我们会再联络的。祝你好运,曾经的我。非常感谢。”

    脚跟旋转180度,奥莉维亚于冰冷的阳光中昂起头,嘴角的弧度捎起自信的酒窝,泰然自若的对已然在会堂门口坐下的中年男子点头示意。他们客套的点头示意,但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她蓬松的短发与娇俏的身躯。

    天,她都忘了曾经那个时代对女性有多么不公。

    与其他年纪相仿的学生们坐在一起,当时在座的十几个男生和两个女生显然已经聊了一会了。她主动加入聊天,并不意外的又一次体验到了性别的差异。

    “卡密尔,告诉我,你给你的教授‘特殊服务’了多少次,才被允许来参加这次活动啊?”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特殊服务’才能来参加的呢,但我想你这么好奇,肯定是你服务的很到位也服务了很久吧,这位男博士生?”

    “晚上好各位。很高兴志同道合的大家能够欢聚在此。”

    轻柔沉稳的男声终结了观众席上的闹剧。随着那位肇事者骂骂咧咧的倒回座位上,奥莉维亚在桌下拽紧了衣袖,将晃动的视线挪至讲台。

    精瘦的乌发男人推了推金边眼镜,嘴角扬起一个“不用谢”的弧度,冲她点头致敬。

    抓紧袖口的双手在双目对视的刹那仿佛被枷锁桎梏,曾经被绑架的回忆一闪而过,奥莉维亚咬紧牙关,她凝视着这张熟悉的可怖的面庞,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

    “谢谢大家的到来,我是本场论坛的主持人,埃米尔·施华兹博士(Dr Emil Schwarz)。今天我会向大家展示我最新的研究课题:柏林墙的倒塌是否预示着计划经济的倒塌?”

    这篇文章其实奥莉维亚在二十多年后,在她还是研究生的时候就拜读过。她当时还和同学兴奋的夸过作者的严谨性与创新性,甚至表达过她希望拥有那么好使的脑子。

    现在发现,这个令她刮目相看的作者,其实是这个在未来将她迫害的恶棍,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生气。

    听着男人在讲台上条理清晰的过着东德西德历史上的’爱恨情仇’,她对学术研究的探索欲压过了对演讲者本身的恐惧,她双手抱臂,靠上椅背,进入了’批判形式’。

    不知不觉中,墙上的挂钟已然完成了25分钟的劳务,奥莉维亚心头的困惑也依然堆积成山。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只是论文的雏形,她已经从埃米尔的分析中挑出了不少毛病。

    Q&A 环节如期而至,她在埃米尔短暂下台喝水的瞬间,举手来到前排的讲台。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她握着它纤细的身躯,开始了对埃米尔的质问。

    “所以你的研究旨在通过展示柏林墙建成后东德经济的衰落,通过揭示计划经济体的弊端来推测其倒塌的可能性?”

    显然是没有料到提问者会跳过’炫耀性的’自我介绍,开门见山的进行问话,埃米尔压了压食指的关节,点了点头。

    “请指点我,你如何评估你研究结果的外部效度?从你的介绍中,我们知道苏联的核心目标并非促进东德的经济发展,而是通过没收其主导产业和收取巨额赔款,来剥削他们的资源与资金。我不认为一个’自营’计划经济体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台下的窃窃私语与附和的点头像是咄咄逼人的潮水涌向埃米尔。他扶了扶眼镜,望向台上的少女。她的英式口音与官方微笑,搭配上不失礼貌的评判,为她的质疑增添了几分侮辱性。

    “让我猜猜看…LSE的?”

    听到他的反问,奥莉维亚的肩膀不易察觉的垮了一下,坚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哈。

    “行,谢谢你,LSE。如果你指的’自营’是说’由人民管理’,’计划经济’本身就不是’自营’。稀烂的财产保护法、高税率、甚至腐败,这些在很多计划经济体里都是无处不在的。所以我敢说我的’外部效度’是没问题的。”

    “但你有没有想过,对于大多属于计划经济体的国家,贸易在国内的省市一直都是无障碍进行的?我所说的’自营’是更广义上的在’同一个国家’中经营。回到东德的案例,我们都知道它曾经与西德有着大量贸易,而贸易促进经济发展。在柏林墙建成后,二者间的贸易大幅减少。我们通常不会在其他常规属于计划经济体的国家,看到同样的局势,你说是吗?”

    “我…”

    一次又一次的被揪出问题,埃米尔可以真切的感受到会堂里正在飞速降低的体感温。

    她说的他…无言以对。

    “嗯…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但我们时间不多了。”

    紧急关头,下一位发言人敲了敲自己的手表,终止了他们热烈的’争执’。埃米尔下意识的扯了扯领带,但也没觉得呼吸通畅了多少。

    “行,谢谢你,LSE。我们会议结束后继续聊。”

    这‘热忱’的’留客令’让刚坐下来的奥莉维亚打了个寒噤。拧开一旁的矿泉水,她朝埃米尔挤出一个机械的笑容,抿了一口水。

    该死。她本来只是想单纯抛出一个严重的诟病,稍微引起他的注意就可以了,结果忘了刹车。

    如坐针毡的听完接下来一个半小时的研讨会,卡密尔即使从其他发言人的研究中挑出了更多不严谨的地方,但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和他们争论。尤其是在埃米尔’鹰眼’的凝视下。

    可能这个年代的研究是这样的,她那么细致的批判,好像有点’吹毛求疵’了。

    待她回过神来,会堂里已经只剩她和埃米尔两个人了。

    上一次他们独处一室,还是二十三年后,在被他用作’监狱’的地下室里。

    “没想到LSE现在的研究水准都到这个程度了。”

    “啊…?哦,又或许只是我出类拔萃呢?”

    埃米尔随意的在奥莉维亚面前的桌上坐下,听着她的语气从因为走神而没听清的惊诧,瞬间转换为沉稳的俏皮,他压了压食指的关节。

    “当然也不排除在你的学校,性别的选择偏见比较严重。我遇到的男性基本上都不太…我是埃米尔·施华兹,毕业于我们现在身处的这所学校,是’政治学、哲学、经济学’的博士。”

    他向她伸出右手,她犹豫半晌,将其握住。

    她的手心好多汗,埃米尔这样想着。

    “我是卡密尔·摩尔。被你猜中了,我是LSE的博士生,正在攻读国际贸易学。很高兴认识你,施华兹博士。”

    利用他灵敏的吸血鬼听力,埃米尔可以听见她飞快的心跳。

    “我的朋友们都喊我埃米尔。”

    松开卡密尔的手,埃米尔的耳朵动了动。他把玩着一旁半满的矿泉水瓶,继续听着卡密尔轰雷般的心跳。

    她在当众问问题的时候,心跳可没这么快。

    “亲爱的施华兹博士,如果我成为你的朋友,你的学术生活会变的痛苦。”

    “哈哈,但我想让你成为我的朋友,卡密尔。”

    从西装口袋中掏出厚实的黑莓手机,他将其递给面前坐姿略显僵硬的少女,示意她输入自己的手机号。

    调侃的冲男人挑了挑眉,卡密尔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自己在’老世界’的手机号,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她平静却艰难的将号码输入了对方新潮的’老人机’。

    “谢谢。我接下来还有其他安排就先走了。我会和你联系。”

    男人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会堂。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奥莉维亚彻彻底底的瘫倒在了座椅上。她试探性的摸了一下后背,手指不出意外的被冷汗浸湿。

    在会议室中活活躺尸了将近十五分钟,她猛地被裤子口袋中的巨响惊得跳起。

    她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要学怎么把这愚蠢的老人机给收拾好!

    从兜里拿起难伺候的老祖宗,她望着屏幕上的信息,按住了太阳穴。

    “希望我们能在下周慕尼黑的研讨会上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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