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力气、速度!”

    已是半夜,三清仍未松懈,亲自盯着朝锦歌舞枪。

    顺发梢流下的汗珠逐渐模糊了朝锦歌的视线,她双手持枪,一个回旋踢,稳稳落地。凉亭里摇扇自得的宋城,勾走了朝锦歌的视线,一刻失神,一个踉跄,她手里的长枪竟然脱手而去,重重摔在地上。

    朝锦歌愣在原地,失魂落魄。她低垂着头,肆意扣着手指缓解内心的愁闷,就像是个被抓包犯错的孩童,不知所措;等候三清发落。

    三清并未理睬,转身拂袖而去。

    他明明为了给予朝锦歌喘息之机,放了她一日休憩。谁知道自从朝锦歌从朝都回到三清山,渐渐沉默寡言,练武的状态也力不从心。

    “你师妹这几日状态不佳,愁眉不展,你们下山之日究竟去了何处?惹她烦忧。”

    三清回了凉亭,就开始质询莫殇和宋城。

    “那日我们不过拜访了师弟的亲人,随后我就送赵护回了家。一路师妹神安气定,并未有异常之处啊。”

    莫殇仔细回想当日的情形,并发现有何不妥。

    三清听后,神色不动,不知莫殇指的“亲人”究竟是谁。

    宋城的身份已经惹得莫殇猜疑,他是否还能藏在三清观里,隐迹埋名?

    “宫寺人家,不足挂齿。许是师妹中途返还家中,得了家中人的训斥,才会怏怏不平。”

    宋城一笔带过自己捏造的身份,将猜测之矛引到朝锦歌的身上。

    “锦歌总是这么抑郁寡欢也不是办法,你们想些法子开解开解,明日我可要看见效果。”

    宋城一席话堪以告慰,想来宋城通过自己的手段将自己的身份糊弄了过去,打发了莫殇的疑心。三清当了甩手掌柜,没打算掺和徒弟们的谈天说地,自顾自地回了房。

    莫殇不敢怠慢师父下达的指令,浅薄的认为朝锦歌只是一时到了瓶颈,无伤大雅。

    “练武不再一时之功,在于一朝一夕。师妹切莫因一时时乖运拙,而失张失志。”

    朝锦歌席地而坐,听了莫殇的言语,并未有所动。她不是为自己的武艺而烦恼。她朝锦歌自诩以真心待人,可最后得到是什么?

    是阿父的妥协,是阿姊的反常,是宋城的伪装。

    她不愿做朝家的棋子,宁愿匿于三清山。朝锦歌不是无能之辈,自从道破宋城假冒的身份,其中的关联不言而喻。世人皆知是她朝锦歌拜师学艺,实则背地里宋城借着她光明正大拜师的由头,名正言顺地进了三清观。

    师父从来不苛刻宋城的学艺,有时甚至对宋城礼让三分。三清年高德劭,想来宋城的出身,定在三清之上。

    朝锦歌也是名门望族,其余世家多少打过照面,朝都世家,不曾有过宋氏。家父朝骏位至六司之首,也曾对宋城踧踖不安。

    猜测至此,宋城位分昭然若揭。天潢贵胄,至尊至贵。

    莫殇见自己无法“撼动”朝锦歌的哀思,无能为力之下,只得冲宋城“挤眉弄眼”,希望宋城能够帮衬一把。但锦歌和宋城二人,是日日拌嘴、互不待见,想来宋城不火上浇油便是好事一桩。

    宋城不是没眼力见的主儿,当下就接收了莫殇的“暗号”。自从朝锦歌从朝都回来,一路上都没给他个好脸色。宋城心里发毛,不知道又在何处惹着她。回了三清观,朝锦歌也未曾安生,闲下来,总是对着他望着出神儿,那眼神,宋城光是想起,就冒了一身冷汗儿。

    “不知师妹可曾饮过青酒?”

    要说宋城真正跟着三清学些什么,饮酒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宋城腰上系着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出了三清观。

    有些话还是得背着师兄莫殇的面儿才能一吐为快。宋城打赌朝锦歌一定会紧随其后。

    谩摘青梅尝煮酒,旋煎白雪试新茶。

    这青梅酒的滋味,从前朝锦歌参加世家宴席也是品尝过的。酸酸甜甜,不为烈酒,倒像甜酪。宋城莫名其妙地邀她饮酒,她岂有惧意?

    朝锦歌随手端着两个茶杯,就要去寻宋城。

    “师妹,有事好生商量,可犯不着和你宋城师兄动手啊......”莫殇生怕这二人还没聊上几句,就争得面红耳赤。

    宋城哪儿也未去,只是默默的坐在三清观前,最高一层的石阶上,放空自我。

    “还以为师兄会往后湖边上跑。”朝锦歌不拘小节,盘腿而坐。

    “夜半三更,饮酒作乐,可惜这夜景着实难见,光秃秃的黑夜边竟瞧不见任何星辰的痕迹。”宋城将腰间的酒葫芦放在地上,又被朝锦歌一把夺取。

    “饮酒作乐?还是借酒消愁啊?”朝锦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酌自饮。

    “靠这甜酒消愁,恐怕是愁上加愁啊......”宋城不以为然,若是真能靠着普普通通的青梅酒排忧解难,估计这忧愁也算不得什么。

    “师兄向来气定神闲,何忧之有啊?”朝锦歌问话间,又是一杯下肚。

    “师妹向来心直口快,何虑之思啊?”宋城从不是被套话之人。

    “师妹哀愁之切,尽是师兄藏匿之事。”三杯温酒入喉,朝锦歌再也不想藏着掖着,还是将话搬上台面说的痛快。

    “那日过后,连师兄都不再起疑,你又是何时查出端倪?”宋城没再争辩,默认了自己身份有异。莫殇见微知著,连他都被宋城这一出戏惊得蒙混过关,朝锦歌又是怎么识破他的伪装、与他当面对质?

    “我们都是按部就班,跟着师兄的戏台子走着戏。只是我不忍师兄母亲室如悬磬,中途折返,匿名相送了些许物什,聊表心意。市井之人难免多生口舌,王婆的身份昭昭在目。”

    来龙去脉,显然易见。戏如人生,何尝不是讽刺?

    “师妹,想知道什么?”

    宋城迁思回虑,他总是与朝锦歌不对付。可归根结底,不是他与朝锦歌生来有多么不合,而是每每朝锦歌弄巧成拙,倒显得宋城是那个棋差一招的败者。

    宋城摸不透她,明明心粗气浮,却不失礼节,忿忿不平之时也以礼相待。

    宋城摸不透她,明明丰肌弱骨,却怀女将心,妄图迈出家族的金笼。

    宋城摸不透她,明明出身望门,却不倚势挟权,对弱势之辈无微不至。

    宋城当真是不了解她。

    “师兄的身份,既然师兄有意隐藏,锦歌问了也是无解。时至今日,锦歌只想知道,锦歌拜师师兄是否早就得知?环环相扣,锦歌是不是师兄棋盘里早有预谋的棋子?”

    真假参半,宋城的嘴里可否有一句真言。

    朝锦歌猜不透他,明明琼枝玉叶,却在了无人烟处扎根,隐姓埋名。

    朝锦歌猜不透他,明明恺悌君子,却要恶语相向,披着荆棘而行。

    朝锦歌猜不透他,明明志骄气盈,却假意虚怀若谷,拒听逆耳忠言。

    朝锦歌当真看不懂他。

    “是,抑或不是,师妹既然开口,必是心中已有决断。”宋城没有正面回答。是或不是,对他宋城来言,不足一提。倘若那日不是朝锦歌误打误撞,进了遴选之屋;宋城和朝锦歌的人生未必会有如此交集。

    不过陌路,何需多言?

    是她朝锦歌起头闯进宋城的谋求。

    是他宋城将计就计劫朝锦歌拜师。

    四目相视,谁是居心叵测之人、谁是出其不虞之子?

    只是四目相视,眼神过于炽热,也被后山别有用心之人一览无余。几人快马加鞭一刻不敢耽搁,返还朝都之时,天意渐亮。几人手持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启禀君后,我等已经查清四皇子所在之处,如今四皇子躲在三清山之中,已经拜三清为师。”

    为首者跪于堂下,将宋城的一举一动交代清楚。

    欧阳舜华并不感到诧异,只觉怒不可遏,就要发作。她的儿子率兵南下,生死未卜;宋城却被君主小心庇护,在三清山偷闲享乐,天下没有这样不公的道理!

    那日兄长谈及拜师之事,她就觉着蹊跷。听闻拜师之人,闹得沸沸扬扬,是朝骏次女。原来君主偷梁换柱,打的是这番主意。那朝骏也是参局不报者,这笔帐,她自然会慢慢跟他算。

    贱人之子,能保一条贱命,都得对她欧阳舜华感恩戴德!既然君主已经把她的儿子视作弃子,那她自不会让宋城也能侥幸偷生。

    “为何不动手?”

    “回君后,三清山地远山险,何况三清师傅盖世武功,亲自坐阵,我等恐有心无力。”

    回话者背后渐渐生了寒意。

    “罢了,竟然知道了他的藏身之处,他便无处可逃。且在放他再多活几日。宫里的事,查的怎么样?”

    君后不能立刻要了宋城性命,虽有不甘,但也不能打草惊蛇。这宫里定时有人里应外合,不然宋城的消息怎能如此灵通?打蛇打七寸,若是他孤身在外,没有内援,终还是死路一条。

    “回君后,我等在无极殿潜伏,不见外人进出,只有一蒙面老妪居住在无极殿内。”

    “宁可错杀,绝不姑息。杀无赦。”

    欧阳舜华下了死令,可她身边之人,已然是悄无声息退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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