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蕊芝回到家中,只见着阿黎跪在正堂里,瑟瑟发抖。
朝骏坐在主座,赵护坐在他的旁侧,倒是云淡风轻。
“二小姐什么时候走的?”
“奴不知...二小姐昨日没用晚膳,今早催着奴给她做枣泥糕,奴看着门锁了好几重,二小姐没办法从里面出来,奴就去小厨房了,小厨房里的人都在夫人那里帮忙,做膳食招待客人。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奴再回到二小姐的住处,这门已经被撬开了,二小姐也不知所踪。”
阿黎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了。
“凭着二小姐一个人,怎得逃脱,这期间可有什么人经过啊?”朝骏佯怒,当他看到赵护来访,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
“期间,奴只遇到了赵家公子,奴瞧着他已有醉意,只是往着二小姐的住处走,奴以为他迷路了,便在前面带路,将赵家公子又带回了主堂。”
阿黎偷瞄着赵护。
“父亲,赵家公子是蕊芝在路上碰巧遇到的,今日朝家设宴,女儿唐突,邀请赵护公子到朝家来参席。”朝蕊芝冲着赵护使了使眼色,顺着伽黎的话说了下去。
朝骏不解,自己的女儿为何要横插一脚,朝云娘如今还在主堂招呼客人,不得空,朝骏只好先支开外人。
“感谢赵家公子带来的贺礼,今日朝家招待不周,望海涵,改日老朝一定亲自登门拜谢。还请赵家公子随着婢女阿黎移步主堂用膳。”
客气话都让朝骏说了,赵护也不好再推脱什么。他起身简单行了礼,便随着阿黎去了主堂。这是朝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自是不好插手。
如今这正堂只余下朝骏和朝蕊芝父女俩。
“锦歌是女儿放走的,与旁人无关。还请父亲责罚女儿一人。”
朝蕊芝率先打破僵局。
“锦歌胡闹也就算了,蕊芝怎么连你也跟着!”朝蕊芝作为朝家嫡女,做事向来稳重,现在却在这事上犯了混。朝骏只觉得心慌,他前脚被迫加入宋城的阵营,后脚白送了宋城一个拿捏自己的得力把柄,宋城这条船,朝骏只得是上定了。
“锦歌不是胡闹,只是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不愿活在这家笼里,当一辈子的笼中雀;女儿也不是糊涂,正是女儿什么都知道,才决定放走家妹。三清伯伯那日拜师,女儿什么都听到了,只有锦歌蒙在鼓里。四皇子以整个朝家胁迫您,您只得被他所用。四皇子拜师,锦歌也拜师,二人同在三清山,父亲担忧锦歌的安危,宁愿亲手毁了锦歌的梦想,破了这父女之情,也要护着锦歌;可女儿们不是这温室里娇生惯养的吐刚茹柔之辈,定要为朝家搏一搏!”
眼泪顺着朝蕊芝的脸颊,淌了下来,不是悲伤,是朝蕊芝的愤怒在燃烧,棋逢对手,这场博弈的局才刚刚开始。
谁胜谁负,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朝蕊芝大有见地人所共知,可他始料未及朝蕊芝会撞破三清和宋城的谈话。更不知,他的女儿,早就成长为一个有谋有略的女公子,甘愿承担守护朝家的责任,为父分忧。
“我叫朝锦歌,你呢?”
朝锦歌骑着马,紧跟宋城,想要和自己的这位师兄熟络熟络。
朝锦歌一看宋城不愿搭理自己,高冷得很,朝锦歌平时最讨厌这些端着架子苦摆臭脸的人。她冷哼哼地超过宋城,就是要走在宋城前面。
宋城看着眼前女子幼稚的模样,不屑加入无聊的争端,既不恼怒也不理睬,只是冷着朝锦歌。
三清蓦然勒马停住,再往前走就是石阶,骑马自是过不了。暮色将至,若是绕开石阶,只能从后山走,并不安全。
“我在山下认识一户人家,你们先从石阶上山,我将你们的马一并牵着,先寄养在山下。”
竹是故乡竹,雾是山间雾。
夜晚透出魅惑的舞姿,编织幻影,笼罩着山头。
这便是三清山。
虽是四月天,晚上山间还是寒风瑟瑟,朝锦歌裹了裹身上的衣袍,背着行囊跟在宋城后面,爬着石阶。
一个樵夫捆着柴火,从石阶上方慢慢踱着步,正要经过宋城。
朝锦歌扯着宋城的衣角,不让宋城继续前行。宋城刚要挣扎,朝锦歌便开了口:“上山容易下山难。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他人行。我们不过是上山的过客,理应给下山的老人让路。”
看着朝锦歌严肃认真的模样,宋城憕了憕。不过两面之缘,初见,她不畏惧三清的身份,振振有词,驳得三清头头是道;再见,她虽然举止行为有些孩子气,可并不与守规蹈距相悖,孰是孰非,宋城倒觉得朝锦歌拎得比他清。
“我叫宋城。”
宋城莫名的回话也惊了朝锦歌。
“抱歉,我刚刚并不是在挤兑你。‘让路,不失分寸’是规矩。”
“看不出来你竟是守规矩的人。”
宋城话里并不客气。
“有些规矩守得,有些规矩则不。我朝锦歌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但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主。”
朝锦歌的口气像是山林间行侠仗义的蒙面女侠。
这女子倒是豪爽。宋城没有继续答话,他们接着赶路,不出一刻,就到了三清观。
这次,宋城没有再继续上前,只是作了作手势,示意朝锦歌先行。他倒要看看朝锦歌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规矩。
朝锦歌挠了挠头,也没了主意。这是三清伯伯的三清观,哪有主人不在家,客人随意的道理。
朝锦歌和宋城相对无言,只是静静地等着三清。
“三清观没有这么多陈年旧规,前些年三清观里的道士都已云游四海,不见来者。现在的观里只有你们师兄和我居住罢了。”
三清迈过最后一阶石阶,徐徐打开了观门。
朝锦歌好奇地这里逛逛,那里走走。三清观说是寺庙倒也不像,三清观不供奉任何佛像,主堂里只有一个紫金鼎,鼎上还余下燃烧殆尽的三柱香。还有六个房间,主堂两侧分别是三清和莫殇的房间。
南角是一个最大的屋子,里面是大通铺,是之前道士们休息的场所。
朝锦歌选了东边的小屋子,常年不住人,里面都是积灰和尘土,朝锦歌不嫌弃,放下行李就开始收拾,不然今晚怕是不能在里面过夜了。
宋城选了西角的房间,这房间里连张小床都没有,只有一张草席,常年失修的屋檐还透着风,宋城也没有张口向三清要过什么,只是坐在房里的木凳上。宋城住过比这更差的环境,也算是习惯了。
朝锦歌把家中带来的最后一件物样摆在桌上,刚想要歇息,看着对面屋里烛光还闪着,停下了脚步。
再这么说,宋城也是朝锦歌现在名义上的师兄,不打声招呼总归是不礼貌的。
朝锦歌从家里出来的匆忙,她一个人也带不了太多行李,除了自己的三两件衣裳和武器,也没带些旁的。手头上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腰间的玉佩和头上的簪子。
这簪子是女儿家的物件,送给宋城当见面礼,不太妥当。朝锦歌咬了咬牙,拔下腰间的玉佩,攥在手里,就去了宋城的房间。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宋城偏偏选了朝锦歌对角的屋子...两间屋子的距离是观里最为遥远的。
宋城的屋子大门外敞,朝锦歌还没走近,就将屋里看的一清二楚。
这屋子...好像连一贫如洗都配不上。
“这屋子还能住人吗?”
“我不就是人。”
五个字给朝锦歌堵住了。
有那么一霎那,朝锦歌真的想把这屋门也拆了,让宋城的房间在凄惨些。
“这房间不说是没床了,连最基本的防风都做不到,断是不能住人的。”
朝锦歌指了指房梁上的窟窿,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师兄还没正式拜师呢,就冻死在这里。
朝锦歌拿起宋城的东西就要往外走,宋城拗不过她,只得跟在她的后面。
朝锦歌顿了顿,她没有选择南边的带着大通铺的屋子,想来她这位师兄挑剔的很,别人用过的他当然不欢喜。那便只剩下朝锦歌屋子一边的房间了。
其实那间屋子朝锦歌进去看过,摆设跟她屋里的差不多,肯定比西边的好上太多,就是跟朝锦歌的屋子...离得太紧密了些。
算了,有的住总比冻死了高强。
朝锦歌瞄了瞄身后的宋城,表示自己手里拿着他的东西打不开房门,示意他打开。
宋城打开屋门,简单观察了一下,是比原先他选的房间环境优渥些。宋城没有继续执着自己的选择,从朝锦歌手里取下自己的物件,也向朝锦歌道了谢意。
朝锦歌握了握手里的玉佩,递给宋城,“三清伯伯说了,哦不,是师父交代了,你是我的师兄;初次见面,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礼物不是十分贵重,还请你不要嫌弃。师兄,以后请多多指教。”
朝锦歌害怕宋城拒绝,刚说完话,脸色‘噌’的红了起来,不敢抬头望着宋城的眼睛,撒腿就跑。
原地的宋城手里捧着玉佩,哭笑不得。朝锦歌这人,着实有趣。
夜里两人在不同的房间里翻来覆去,朝锦歌觉得自己的师兄宋城外冷内热,虽不是平易近人,但看起来却是知书达理的君子。宋城则是担忧,出了宫有利有弊,虽是麾下多了朝骏这一得力干将,在朝中拥有一定的威望;可是宫里的消息他也是彻底断了,也不知晓南下战事如何,失去了一条信息来源,他心里当然不痛快。
也亏了这半日的舟车劳顿,两人也算是睡了安稳觉。
这鸡飞狗跳的一天,随着日初的鸣声,彻底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