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宋城刚从静心阁回到宫里,便瞥到孙喜“鬼鬼祟祟”地蹲在墙角巴望着什么。宋城装着没看见继续向前走着,待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什么事?说吧。”

    孙喜刻意沉着声音,“东家,今儿我去给干爹送午膳时,偷听了干爹和君主的的回话。君主问东家你住在何处,还说他要自己出来走走,不许旁人跟着。我估摸着,君主十有八九去无极殿了,我特地到宫门口,想给你报个信儿,好让你有个准备。”

    宋城听后没有什么波澜,若是宋谦不来找他,他也会去找宋谦。

    宋城跟孙喜交代了他自己明日午时就会出宫,前往三清山。一是要照顾冬媪,二是若有实在紧急的事,到了逼不得已的境地下,才能去朝云司找朝骏,让他传信给自己。

    孙喜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朝着宋城行了跪拜礼,“殿下,孙喜这条命是殿下捡回来的,承蒙殿下相救,请殿下放心,我孙喜不是吃白饭的。”

    宋城与孙喜道别后,只身前往无极殿。多么可笑的父亲,宋城十五年的记忆里,是宫寺里人的奚落,‘身为皇子又如何,没有福贵命,也只配和我们这些低贱的人在这里。’是宫寺寒冷的夜里,冬媪为了吃食,只得用冷水浣洗旁人的衣物。无权无势的人,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复一日的生活,能够勉强糊口,也是不错了。他宋城的记忆里可没有这样虚伪、自私、高高在上的父亲。

    “君主安。”

    宋城给宋谦行了跪礼。

    宋谦在无极殿等了有一会儿,他转身看到跪在堂下的宋城。过去多少年了?他都不记得宋城的母亲长什么模样,只是看到宋城还是会想起她,他真的长得很像她。

    “平身,坐。”宋谦难得温柔。

    “臣,不敢。”

    是臣,而不是儿臣;是君主,而不是父君。隔阂早已在称谓上滋生。

    “身旁怎的没人候着?”宋谦没有为难宋城,只是关心,罢了。

    “臣在宫寺习惯了孑然一身,突然有人伺候着,倒是为难。臣就在人吏司送人来时,都把他们打发走了。”

    宋城把他一句简单的问候都当作试探,怕对冬媪不利,便隐瞒了冬媪的存在。

    宋谦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印象里,他们没见过几次面,更不用提父子间的交流了。

    “臣有一事禀明。臣参加了三清师傅的收徒甄选。明日午时,臣会随三清师傅回三清观学艺,拜在三清师傅门下。特,向君主,告别。”宋城说着,又行叩礼。

    宋谦知道这是自己安排朝骏做的,只是拉起了宋城,“予,知晓了,予还有事情处理,先回顺义殿了。”

    “君主安。”宋城面无表情,只是下跪行礼。

    等到宋谦在宋城的视线里没了踪影,宋城才起身,狠狠擦了擦宋谦触碰的衣物。惺惺作态的君主,逢场作戏的接触,都让宋城感到作呕。

    已是到了晚膳的时间,午膳就未用的朝锦歌自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刚想着出门就被贴身婢女阿黎拦住,“二小姐,您现在被禁足了,不能出房门,夫人...不让小厨房的人给您备晚膳。”

    朝锦歌一听,更是来了火,母亲为了拦住她,不仅罚了她禁足,甚至连晚膳都断了。

    朝锦歌刚想发作,又看见阿姊悉悉索索地走来,拽着她就进了房间。只见朝蕊芝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油纸,里面包着一整只烧鸡。

    “快些吃吧,这可是你最爱吃的老周铺子那家的烧鸡。”

    朝蕊芝疼惜地摸了摸锦歌的头。

    朝锦歌饿了一天,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掰扯着鸡腿就啃了起来。朝蕊芝笑了笑,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阿姊,母亲禁了我的足,还断了我的晚膳,你这样闯进来,母亲会不会责罚你阿?”

    朝锦歌担忧道。

    “小傻瓜,母亲只是说了禁足,又没有不允许我进来,自然不会责罚我的。”

    朝蕊芝道。

    “那我就放心了,阿姊也安心,我向父亲隐瞒了你去静心阁的的事情,阿爹可不会怪罪到你头上。锦歌做事,一人做一人当,不连累阿姊。”朝锦歌故作聪明道。

    朝蕊芝苦笑,“锦歌,真的想要拜三清伯伯为师吗?”

    朝锦歌一听,撇下鸡腿,认真道:“阿姊你怎会不知,习武是锦歌最大的愿望。从前偷摸着跟莫伯伯还能学个一招两式的,如今莫伯伯悬旌万里,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与他相见。父亲一直不允许我学武,威胁利诱迫着我学习女工,你也知晓,我向来不擅长这个。阿父一直有偏见,认为习武是男子的特权。可我以为,女子不仅可以像阿母那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勤勤恳恳的当一个贤妻良母,亦,可以胸中所拥千军万马,驰骋疆场。”

    朝蕊芝听了妹妹的一席话,何曾不觉得羞愧呢?她和家里人一样,觉得锦歌还小,还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天性若男,喜欢闯祸。可是十四岁的朝锦歌描绘人生规划,可比她这个姐姐明朗多了。朝蕊芝暗下决心,决定帮助自己的妹妹,在明日午时之前,离开这里,真正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活出自己的人生。

    “锦歌,明日我一定会帮你出去的。但是你要记得,去了三清山,吃穿用度自是比不上家里,还有尤其要小心你的二师兄。”朝蕊芝想起四皇子,自是头疼。

    “锦歌还有二师兄?三清伯伯不是只收了莫殇哥一个徒弟吗?”朝锦歌不解,但是一想到阿姊愿意帮她解除困境,是第一个全心全意支持自己的家人,一切烦恼都抛诸脑后了。子夜,朝锦歌当机立断收拾些细软,又在身上装了自己的家伙什,跟阿姊商量了明天的逃跑大计。

    次日,朝蕊芝刚在母亲跟前用了早膳,便想了个由头出了朝府,直奔莫府。

    莫殇正在莫府门口邀请赵护进去,不想被朝蕊芝拦下。

    “莫殇哥哥,蕊芝有急事相求。”朝蕊芝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莫殇看着朝蕊芝气喘吁吁的模样,以为朝家出了什么大事,就想着去后院牵马,赶往朝家。

    朝蕊芝看着莫殇误解了她的来意,赶忙解释道:“...朝家无恙,是家妹锦歌,她意欲拜三清伯伯为师,三清也有意收锦歌为关门弟子,这惹怒了家父,家父心一狠,关了锦歌禁足。蕊芝特地来请莫殇哥哥帮忙,协助家妹在午时之前离开朝府,赶往城门小院,与三清伯伯会合。”

    莫殇还在消化朝蕊芝的话,站在一旁沉默的赵护,两眼放光,接了话:“那小丫头当真拜了三清为师?早知道我也去昨日的收徒甄选了,这样还能和锦歌一同前往三清山。她要是在山上学了新本事,肯定要回来跟我炫耀了。”

    莫殇假意踢了没正形的赵护一脚,又转头,“既是如此,我当然要帮我小师妹这个忙。蕊芝妹妹,你可与我们一同前往朝府?”

    朝蕊芝看着莫殇和赵护先后上了马,“有劳二位了,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语罢便转身离去。

    朝蕊芝步行来到了三清的城外小院。

    坐以待命,不是她朝蕊芝的风格。昨日她只知道,此局,是死局。但是倘若博都不博一搏,便自甘投降,向敌人缴了枪,那才是真正的输家。朝蕊芝打算为朝家拼一拼。

    三清见朝蕊芝神色凝重的站在院外,以为她是来替朝锦歌回绝自己的,便招呼着让她进来。

    朝锦歌进了内院,便跪了下来。“蕊芝有错,请三清伯伯责罚。”

    三清一头雾水。

    “昨日您举办收徒甄选,锦歌虽拉我上了楼,但是与我分头询问您所在的客房。期间是我一直在屋外偷听,我已知晓,坐在您对面的是四皇子殿下。我也听到四皇子以朝家裹挟家父,与他为伍。”朝蕊芝将压在心底秘密全盘托出,畅快了不少。

    三清没有责怪她隐瞒实情,只是想让她坐下,倒是令朝蕊芝有些出乎意料。

    “你想如何?你父亲都没有法子,只得上了他的船,做了他的桨。”三清无奈道。

    朝蕊芝回答道:“父亲思虑太多,牵挂太多,自是会被四皇子抓住把柄。父亲想要保朝家平安,而家妹朝蕊芝一心想要拜您为师,若是如此,四皇子与锦歌都在三清观,四皇子手里便多了一个朝家的人质,父亲自然是不肯家妹拜师的。依我之见,家妹前往三清观,虽是四皇子的人质,也是我朝家的耳目。四皇子想要做什么、怎样做、与什么样的人同谋,除非他能次次规避家妹,躲开您,不然他迟早会露出破绽。他的破绽,便是我们谈判的有利证据,不敢说能压四皇子一头,但只要让他心生顾虑,不敢对朝家轻举妄动,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朝蕊芝说出了自己苦思冥想的计谋。

    三清看着朝蕊芝的神情,仿佛是已经攻破敌人的堡垒,敌人溃不成军,而她是胜利者的姿态。三清一时质疑自己是否已经老了,朝骏倒是拥有一双好女儿啊。一个善谋,一个能武,后生可畏啊,三清心里是无限感慨。

    “只是求三清伯伯护家妹周全,保家妹平安。”朝蕊芝说出自己的最终诉求,她最怕的莫过于四皇子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手。

    三清闻言,点了点头。

    既如此,朝蕊芝吃了一颗定心丸。

    无极殿里,冬媪不舍的将行李递给宋城,这也是十五年她第一次与殿下异地相隔。宋城接过行李,“若是没有冬媪,宋城怕是熬不过宫寺里的每一个冬日。这枯涩的日子里,有冬媪为伴,生活才有了盼头。”宋城说完便跪了下来,冬媪刚想阻拦,看到宋城决绝的模样,她知道殿下是在感恩她十多年的养育付出,而她有何尝不感恩殿下呢?十几年的相依相伴,冬媪早已将宋城视为自己最亲之人。

    “殿下,昨儿孙总管送来的物件,可是要挑着一两件带上?”冬媪为难,昨天晚膳时,孙清受君主旨意,给宋城送来一些金银衣穿,不知是愧疚还是...宋城自然不会把这些“讨好”放在心上,他摇了摇头,就连一眼也未施舍给这些从顺义殿的物什。

    宋城起身,刚走出无极殿,冬媪不舍,追出殿外,“殿下,外出一定担心,不可贪凉,记得用膳...”宋城听了,自是心底泛起一阵暖意,但是也没有停下脚步。

    冬媪送走了宋城,心中感慨万千,不想一回头,呆在原地...

    竟然,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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