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太后殿下至——”

    乱成一团的宫人立即待在原地跪迎太后,太后一路冷凝着脸走进了内殿。沈芷柔正不知所措地躺在床上等待稳婆,杜若桁跪在床榻上为她把脉。

    末了,他惊疑道:“怎么会这样?婕妤可是私下误服用了催产的东西?”

    春儿与安青围在床边,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明白杜太医说的催产之事。

    安青回道:“杜太医,婕妤回殿后,除了您送来的安胎药外,没吃任何东西,您是不是把错脉了?”

    春儿焦急道:“是啊,杜太医,你夜里来请平安脉时不是说婕妤一切正常吗?怎么睡梦中就成这样了?”

    杜若桁见她们两人矢口否认这点,手指微微轻颤,重把了一次脉:“没有错,就是不对劲……”

    “哪里有问题?”

    一道威严的女声从珠帘外传来,内室众人立即俯身行礼,施香扶着太后往床前走去,春儿、安青与杜若桁纷纷跪挪至一旁。

    “妾拜见母后……”沈芷柔没想到太后第一次亲临会是在这种场景。

    太后抬手止住了她的虚礼:“纯婕妤,你现在感觉如何?”

    沈芷柔的手揪着被褥,声音发虚道:“禀母后,妾隐隐感觉到一阵极轻的腹痛。”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和蔼道:“好孩子别怕,你马上就要生了。”随后扫视了一圈跪着的宫人,不悦地问:“稳婆怎么还没到?”

    -

    不详的消息传入内侍省后,陆文瑄在书房失手摔了笔,他顾不上询问详情,立即披着大氅半闯进陈福的院子。

    “陆内常侍,您...您这是干什么呀?”陈福院中的小侍一边虚拦着他,一边往后退去。

    陆文瑄未理会他们,疾步地走到陈福的寝屋外,一把推开了门:“陈爷,您现在该迅速开宫门,去民间寻接生婆进宫!”

    陈福身上只穿了件中衣,显然刚从被褥中起身,他看着衣衫整齐的陆文瑄,起身走到屋中央的四方桌前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陆内常侍这是早有预料?我为何要这么做?”

    屋内的炭烧得很旺,陆文瑄的脸被热气熏红,但他的后背又受寒风吹袭,冰火交汇之感让他心中的焦躁几乎要压制不住。

    他无意进屋喝茶,强平着语调与他分析厉害。

    “陈爷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应该能明白纯婕妤突然发作的背后少不了猫腻,主子们显神通时,往往会是奴婢遭殃。如今全总管与刘爷不在宫中,这火怕是要烧到咱们身上了。”

    陈福有点懵:“这后妃生子关咱们内侍省什么事?”

    “那要看是哪位后妃,以及是什么时候。”

    陆文瑄加重了语气,把话说得更明白些:“纯婕妤若是一直待在仁寿宫也就罢了,她出事该怪太后宫中不干净,可她今夜偏偏参加了上元宫宴。料想其中缘由定与宫宴脱不开干系,这可是内侍省领着尚仪局与尚食局一同安排的。我们是做主的人,下面若出了差错,咱们得担责!”

    “陈爷,妇人生子之艰险不亚于在鬼门关外游走。依着圣人对纯婕妤的看重,若他回宫后发现纯婕妤已母子双亡,圣怒之下怕是有不少宫人要给纯婕妤陪葬,你我的脑袋会不会也在其中?”

    陈福无端感觉脊背发寒:“这...还是陆内常侍思虑周全。不过,这与宫外的接生婆何干?”

    “按例,后妃临产前会在民间筛选稳婆服侍。纯婕妤的日子尚早,未到做这种事的时候,故而现在陪着她的应该是在宫中常侍的稳婆。若她的发动不是意外,您觉得此刻能相信宫里的人吗?”

    陈福眼中有丝挣扎:“可夜开宫门是死罪……”

    陆文瑄安抚道:“只要此事不传到外臣耳中就无妨。陈爷要是怕,还可以等圣人回来后主动请罪,看在这是为纯婕妤的份上,圣人肯定不会罚你。正值上元佳节,民间欢庆三天,夜不宵禁,您赶快派人去寻吧!”

    陈福忙唤人替他穿衣,出门的那瞬他止步问道:“陆内常侍,这事单我一人去做?”

    陆文瑄拱手行礼:“还请陈爷宽心,承恩也不会闲着。太后殿下现在应该是在纯婕妤那,若有问责,由承恩来应对。”

    -

    “婕妤,您用力一点!婕妤?婕妤?……不好,再端一碗参汤来,婕妤又晕过去啦!”

    太后和一众宫妃干坐在寝宫前殿,等待这场结果未知的产事结束,殿上还跪着贴身伺候沈芷柔的宫人,以及...杜若桁。

    内室里的惨叫声时有时无,这已是稳婆第三次唤参汤吊气了。

    太后以手抚额,疲惫的语气中有几分肃然:“杜太医,其他太医也诊断出纯婕妤是吃了催产之物才如此。现在她身边的宫人众口一词,说她在你诊脉之后,只喝过你送来的安胎药。这安胎药是你亲自煎熬而成,那就是说,你蓄意谋害皇嗣?”

    杜若桁坚定道:“禀殿下,臣的安胎药绝无问题,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方子,殿下可遣人检查药渣和残余下的药汁,暗害纯婕妤的人不是臣!”

    穆德妃冷声道:“母后,依妾看,把这些人都拖出去打一顿吧。重刑之下,定能找出蓄意谋害皇嗣之人。”

    许昭仪附和:“母后,穆德妃说得有理,太医与纯婕妤的贴身宫人各执一词,必然有一方说谎,单靠询问怕是没有用。”

    太后沉吟片刻,命侍从将堂上的宫人都拖去杖责。

    春儿挣扎着道:“太后殿下,奴婢从小侍奉主子,决不会害婕妤!还请殿下准许奴婢进去陪伴主子,她现在身边一个熟悉的宫人都没有,肯定很害怕,请殿下开恩啊。”

    太后看向施香,施香道:“禀殿下,这是纯婕妤带进宫的陪嫁婢女春儿,也是她身边的大宫女。”

    “既如此……”

    钱昭媛出声:“母后,沈妹妹有经验老道的稳婆和您派去的姑姑们看顾,真是再令人安心不过,她们母子定能平安能度过此劫。只是妾以为在找出真凶前,不可放过任何一位可疑之人。”

    她停下,瞥了眼春儿:“妾以为沈妹妹的粗使宫人或许真不知情,但春儿与安青这二人一定要好好审问一番才行。毕竟在太医离开至沈妹妹不妥的这段时间内,就只有她们陪在沈妹妹身边。”

    “钱昭媛你——”

    安青及时拉住了春儿,用眼神制止她出言不逊。婕妤正处在生死攸关间,她若再添上一个污蔑宫妃的罪名,没人能护住她。

    施香觑了眼太后的神情,扬声道:“都带出去!”

    陆文瑄踏进前殿大门时,正与他们擦肩而过,司刑的内侍见到他垂首行礼,春儿小声喊道:“陆内常侍帮我。”

    他目含关切地走到春儿面前询问缘由,随后吩咐内侍暂缓行刑。

    为首的内侍为难道:“陆内常侍,这是太后殿下的旨意,要打到这些人招了为止...”

    陆文瑄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讷讷道:“奴婢最多只能拖延小一会儿。”

    “足够。”

    陆文瑄朝春儿道:“别担心,很快你就能进去陪你家主子了。”

    春儿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你一定要快,我不知道里面情况究竟如何,主子似乎一直生不出来,情况很不好。”

    陆文瑄应了一声,用余光瞥了眼杜若桁后,快步往里走去。

    因着这一节岔子,押着宫人们的刑侍也松了手劲,客气地将一行人带到院中,等待新的命令下来。

    芙蕖害怕地挤在春儿身边:“春儿姐姐,陆内常侍真的能帮我们躲过这次刑罚吗?”

    春儿用怀疑的眼神扫视了周身每一位宫人,冷淡道:“我只知道害了婕妤的人肯定没有好下场。”

    -

    “奴婢内侍省内常侍陆承恩有要事向太后殿下禀报。”

    “宣——”

    陆文瑄躬身觐见,听到后殿传来的孱弱叫喊声后,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可他面上不能表露出痛惜担忧之情。

    太后显然从叫声中察觉出了不祥的征兆,眉心有丝阴郁之色:“你有何事要说?”

    “启禀殿下,奴婢听闻婕妤身体有异,立即去了一趟尚药局,讨来婕妤今日早晚所服汤药的药材存档,结果发现夜间所用药材似乎与往日有细微差别。事关龙嗣,奴婢不敢随意揣测实情,特请杜若桁杜太医确认他是否明晰这番变动。”

    此话一出,昏昏欲睡的众宫妃清醒了许多,纷纷窃窃私语,收买太医来暗害宫妃的手段众人已不是第一次见。

    太后一挥手,施香吩咐宫人把刚才那群人带回来问话。

    与此同时,杜老太医被人从后殿请了出来,太后指着陆文瑄带来的药材道:“你去检查一下这两份药材。”

    杜老太医仔细辨认后,道:“禀殿下,这两份药方极像,仅一味药材不同,它们都有安胎之效。”

    太后不置可否,又派人叫出了另一位太医,那人说了类似的话,她才让两人一同回到内殿守着纯婕妤。

    等杜若桁与春儿等人重跪回殿内,太后又叫杜若桁做同样的事:“这就是你说的一直没变过的方子?你好生看看其中的差异吧。”

    陆文瑄目光深邃地盯着杜若桁,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若是他有问题,那自己与如意儿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杜若桁见到药材有些意外,刚想张口回答,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惊慌之色一闪而过,最后定格为愧疚的神态。

    他快速地看了一眼陆文瑄,随后俯身请罪:“殿下,臣有罪。臣请殿下彻查纯婕妤在宫宴上食用的所有菜品,臣怀疑有人在其中放了与川断芎相辅之物。”

    “按例,每次去尚药局只能取一剂药。今夜臣前往尚药局时,一位典药告诉臣,因她一时疏忽忘了命人及时采买,方中所需的黄芩已用完。她百般请求臣替她隐瞒疏漏,并提出可用川断芎暂时代替黄芩,臣想着这样药效还更好一些,便同意了……”

    听到杜太医如此简单地入了所谓的圈套,殿内诸人神情不一。

    春儿了解他的性子,所以信了他。

    她震惊地望着杜若桁:“杜太医,你可真是滥好心。区区一位典药竟能改进你的方子,你不觉得这很可疑吗?”

    杜若桁歉然道:“确是杜某之过。我一直觉得提升医术需靠实践,多读两本医书不一定会比经验丰富的人更善医道,所以那时没细想,仅是佩服她的改良。”

    钱昭媛微晃着手里的茶,无声地叹了口气。

    陆文瑄认为杜若桁确实是清白的,只是这套说辞想要取信于人,就得找到那个典药与他对峙。

    “太后殿下,小杜太医所言尚不知真假,奴婢以为该立即召来那位典药询问详情。此外,奴婢已保留了纯婕妤碰过的所有碗盏,还请太后另派一位太医去尚食局检查其中可混有杜太医推断的不明药物。”

    杜若桁补充道:“催产的方子大致就那么几类,其中能与川断芎配合的很可能是枳壳,因为此物尝起来无色无味。”

    太后审视了陆文瑄一番,肃声道:“陆承恩,你倒是心细。既然这线索是你发现的,那本宫就命你负责查出谋害纯婕妤的真凶。在此期间,后宫各处随你搜查!”

    陆文瑄跪下:“奴婢谨遵懿旨。”

    出去前,他请示太后:“纯婕妤的身体一直由杜太医照料,此番早产定然凶险,奴婢觉得在他疑罪未清前,许他带罪立功也未尝不可。至于这些贴身伺候婕妤的宫人,想来当真无辜,他们也该继续尽忠才是。”

    太后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准了他的提议。

    钱昭仪目露欣赏之意,她看着陆文瑄离开的背影,再次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杜若桁一进内室,立马赶到床边,蒙着眼为沈芷柔把脉。

    春儿则心疼地瞧着主子,时不时用手帕擦拭她额头的汗水。

    稳婆跪于沈芷柔两腿之间,一直鼓气道:“婕妤,您再用点劲,奴婢好像看见了皇子的头,您要坚持住啊。”

    沈芷柔努力睁开眼,看到春儿后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春儿,你终于回来了,太后没有为难你吧?”

    春儿顿时眼眶泛红,想跟着她一起哭,但被稳婆止住。

    “这位姑娘,你家婕妤本就力弱,她要是哭起来,就更没力气生孩子了,你快劝婕妤忍着。”

    春儿听了她的劝,默默忍住眼泪:“主子,你别哭了。陆内常侍已经去抓害你的人了,等圣人回宫,他们一定没有好下场。”

    沈芷柔努力扯了扯嘴角:“真好,可是我觉得我好像看不到那天了。春儿,屋内是不是开了窗?我觉得好冷,我已痛到没有知觉了,好想睡过去。”

    春儿慌张地握住她的手:“主子千万别睡。”

    稳婆闻言立即高声道:“来人,再端碗参汤来!”

    “不可!纯婕妤现已受不住这种大补之物,必须要想办法减去药性才能喂给婕妤。”

    杜若桁面色沉重地收回了把脉的手,转身走到书桌旁写下一张药方,吩咐宫人立即送去尚药局。他再三嘱咐只需用普通山参,不能用名贵老参。

    那宫人回禀太后,得到准许便飞奔至尚药局。

    钱昭媛听完若有所思,将一直捧在手里的茶盏放在茶案上,对巧儿轻声道:“这茶已经凉了,你再去泡一杯热茶来,记得要浓。”

    巧儿依言退下,在去茶房的路上与随行的宫人耳语了几句,那人隐蔽地离开了西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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