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殿内,韩充媛正在书房为她阿耶写“寿”字,听闻柳美人来访,停下笔回到内殿与她叙话。
柳美人带着礼品前来,“听闻今日是韩御史大夫的寿辰,家父想聊表心意但苦于没有门路,特托妾将寿礼赠给姐姐,望姐姐美言几句。”
韩充媛收下了礼物,“妹妹客气了,近日妹妹颇得圣宠,若你能早日怀孕,自有圣人施恩柳家,何须旁人多言?”
柳美人叹了口气道:“妾不似沈美人那般有福气,昨日来了月信。”
韩充媛轻笑一声,“妹妹的消息未免太过闭塞,她可不是什么有福之人,三日前她爹已经下狱,往后她就是罪臣之女了。”
柳美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这么大的事宫中竟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姐姐可知沈家犯了什么事?”
韩充媛漫不经心地回答了柳美人,嘴角带着得意的笑。
柳美人听完隐隐感觉此事定然与她有关,心中对她的忌惮加深,唯恐自己哪处惹她不快。
她感慨道:“如来如此,不知沈美人是否知道此事。”
韩充媛思及太医每日送来的脉案,沈美人怕是仍不知情,她心头涌现一股恶意,“妹妹何不亲自去问她?”
柳美人身子一僵,然后垂首称诺。
思水轩,秋月提着食盒被白锦引入内殿,沈芷柔见她来了立即摒退宫人,让春儿把瑄郎的锦囊交给她。
秋月在尚食局听到她的传召后急忙赶来,接过锦囊打量了一下,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春儿摇头,“我们也不知道,陆三郎指明了要给你。”
秋月打开锦囊一看,里面是大额的银票,三人都不明白陆文瑄为何要特意给她钱,这东西在宫内又没有用处。
不等她们讨论出结果,门外传来宫人的询问:“禀美人,柳美人前来探望,是否要请她进来?”
沈芷柔听到她来愣了一下,她们不是因为含真之死交恶了吗?此刻上门恐怕来者不善,她果断拒绝。
宫人应声前去回绝,但随后又匆匆赶来道:“柳美人说她有要事告知,事关美人自身。”
沈芷柔闻言挑眉,犹豫了下道:“那请她进来吧。”
柳美人进来后向她行了个平礼,然后扫了眼殿内的那两个宫女,示意沈芷柔让宫人们出去。
沈芷柔淡淡道:“妾身子乏,身边离不开人,柳美人想与妾说什么?”
柳美人语气柔和道:“沈美人不必对妾这般冷淡,上次是妾失态了,这次妾来是想弥补一二,不知沈妹妹近来可曾听说朝廷之事?”
沈芷柔摇头,朝廷之事与她何干?等等,与阿耶有关?心里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就被她给否了,昨日瑄郎还见到了爹娘,府中一切都好着呢。
柳美人露出了一丝同情的神色,“妾听闻令尊三日前被韩御史大夫弹劾,圣人当朝下令将他停职入狱。”
“什么?!”沈芷柔立即从榻上起身。
柳美人顺势站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不过妹妹不用着急,具体的情况圣人还在查,说不定令尊是无辜的。你现在只需安心养胎,纵使令尊真有错,圣人肯定会看着皇嗣的份上从轻发落。”
沈芷柔面色发白,声音颤抖地问:“柳美人可知我阿耶到底犯了什么罪?”
“这个妾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韩御史大夫要治他死罪。”柳美人叹道。
沈芷柔脑中一片空白,阿耶怎么会犯下如此严重的罪,瑄郎又为何要瞒着她?
昨日他到底说了多少谎话,若是阿耶下狱,阿娘又怎有心思嘱咐她种种...她的心直直地往下坠,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
等她回过神,柳美人已经走了,春儿与秋月都面露忧色地看着她。
春儿劝道:“小娘子,柳美人说得对,现在无论阿郎是什么情况,您都要保重身体。圣人肯定会顾及您和肚子里的孩子,您就放心吧。”
沈芷柔心下悲痛,用手帕拭泪道:“你们怎知圣人的心思?就算圣人真如你们所言对阿耶有宽待之心,也无非就是把死罪改成活罪罢了,阿耶年事已高,徒刑、流刑哪个不会要人命?”
秋月见她面色苍白,唤人去煮一份安神汤,沈芷柔阻止了她,道:“我现在无心静养,要去飞霜殿问个清楚,你回去吧。”
飞霜殿外,刘良面色阴沉地守在门口,他被全胜唤去内侍省后,发现所谓要与他共同商议的要事不过就是选择宗室皇亲入住永兴坊的吉时。
这种事司天台自会测算黄道吉日,根本轮不到他们内官定夺,他觉得若非是全胜年纪轻轻就老糊涂了,那便是他刻意要拖住自己。
他怀疑承恩背叛了他,转投全胜,可全胜要是知道自己的打算,又怎么会中他的计?
想到圣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他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按照全胜的忠心,他若真知道有人要对圣人不测,定然会告知圣人查清一切。
他耐着性子好颜陪着全胜处理琐事,期间他一直小心观察他的面色,终是打消了自己疑心,他被全胜坏了好事应该只是巧合。
心定下来后,他立即脱身回到飞霜殿等着圣人回来,可没想到先等来了一位熟识的后妃,他连忙迎了上去。
“刘内常侍,妾想见圣人,不知能否为我通传一声?”沈芷柔焦急问。
刘良收敛了神情,客气地回道:“眼下圣人有要事繁忙,不便见人,还请美人回宫,等圣人空闲了奴婢会为您传达。”
虽说沈家目前势头不好,但圣人对沈美人还是十分在意,他还没从沈美人这得到回报,自然不希望她下场凄凉,能帮的他还是会帮。
沈芷柔瞥了眼紧闭的殿门,凄声道:“先前圣人还希望妾来飞霜殿伴驾,可一朝事变他就厌弃了妾吗?”
刘良眼皮一跳,她怎么会知道沈家的事?
他暗骂全胜真是办事不力,圣人若是知道定会雷霆震怒,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正是个送上门来的机会。
他悄声道:“奴婢理当隐瞒圣人微服私访的事,可不忍见美人误会了圣人,您要是有要紧的事与圣人说,不妨就在这等着圣人回来。”
沈芷柔明白了刚才刘良不是故意推脱,心下稍安,她行了个礼道:“妾谢过刘内常侍。”
刘良特意让人搬来椅子让她坐等,还嘱咐宫人围住她挡风,沈芷柔知道所有殷勤都是冲着她肚子里的龙嗣而来,心中有些被捧高的不踏实感。
不知等了多久,突然殿外来了一群太医,刘良一问才知道是圣人传旨要他们在这待命,随后一队禁卫军护着赵晗回来了。
沈芷柔被圣人满身的血迹吓到了,但看他大步前行的模样不似受了重伤,连忙上前见礼,“圣人这是怎么了?”
赵晗见到殿外的太医立即命令他们为去后面被抬着进来的人看诊,见她神色紧张,安抚道:“别担心,朕没事,柔儿怎么来了?”
他拉着沈芷柔进了内殿,宫人立即为他换下了沾血的外袍,刘良端着安神茶候在一旁。
沈芷柔蹙眉,追问道:“若无事怎么会有这么多血迹?”
赵晗将沈芷柔搂到怀里,手放到她的肚子上缓了一会才散去了心中的杀意,他平着调道:“朕真没受伤,刚才在韩府遇到了刺客,幸好有忠仆护着,这些都只是他的血,柔儿勿怕。”
沈芷柔又惊又庆幸,道:“圣人是真龙天子,有神明庇佑自能逢凶化吉。那宫人对您一片忠心,等太医治好他后您定要重赏他,只是谁敢派人刺杀天子?”
赵晗道:“目前还不清楚,不过韩无戚抓到了一个活口,大理寺正在审问。”
刘良闻言全身发冷,手一软没拿稳托盘,将茶盏摔了。
对上赵晗的冷眼后,他立即跪下,惶恐道:“奴婢罪该万死,若非奴婢提议出宫游玩,圣人也不会遇到如此凶险的事。”
赵晗收回目光,淡淡道:“起来吧,这=此事与你无关,是朕想出宫你才劝得动。”
他想了下,接着道:“你去替朕嘱咐太医,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医好。”
刘良收拾完地上的碎瓷片后连忙躬身出去,赶往偏殿一探究竟,那忠仆若是承恩,刺客岂不就是自己养着的那些人...
沈芷柔被他这一下打岔,心思又回到了阿耶的事上,她小心地问:“圣人,妾有一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赵晗道:“柔儿在朕这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虑其他。”
沈芷柔退出了他的怀抱,起身跪在他面前,含泪问:“不知妾的爹犯了何罪,如今家中是何情形?”
赵晗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你从哪得知此事?”
沈芷柔摇头不语,只跪在那仰望着他。
赵晗叹了口气,将原委说明,然后怜惜道:“地上凉,你快起身。朕吩咐了大理寺要善待你爹,他现在没什么事。”
沈芷柔身子一颤,猛然回想起瑄郎提到的往事,这就是瑄郎昨天见自己的真正原因吗?他不想让自己为了沈家的事烦心,可又忍不住提醒她要提防郑大理寺卿制造冤案。
她声音哽咽道:“妾不信阿耶会做出欺瞒圣人的事,恳请圣人让三司共审我爹!”
赵晗对她的反应很是不解,“你可要想清楚,一旦刑部和御史台参与进去,朕就不好偏袒你爹。”
沈芷柔坚定道:“若我阿耶真有罪,还请圣人秉公惩处,可我阿耶要是无罪,圣人定要严惩污蔑朝廷命官之人。”
赵晗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终是允诺,“来人,送沈美人回宫。”
沈芷柔松了一口,谢恩离开。
路过偏殿时,刘良正从里面出来,她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提醒道:“刘内常侍神色有些不对,可是有坏消息?”
刘良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回道:“沈美人猜得真准,太医说承恩已经没救了,只能尽力拖上几天,奴婢担心圣人知道后会震怒。”
沈芷柔呼吸一窒,神思恍惚地问:“承恩?”
刘良以为她不认识此人,解释了下,“就是中秋夜宴上那个作诗很好被圣人赏识的罪奴...”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沈美人一副难以喘息的模样,晕厥了过去,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春儿及时地扶住了她的身体,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沈美人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