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郑昭媛顺声回首,见到赵晗的身影后连忙跪下请安。
满殿宫妃随即起身行礼,赵晗见皇后唇色发白,忙快步走到她面前,“阿凝无需多礼。”
待两人坐回上位后,赵晗对众嫔妃道:“都平身吧。”
沈芷柔看见了随侍在圣人身边的刘合,心道圣人来的正是时候,她开始回想入宫以来遇到的诸多不如意之事,眼周逐渐发红。
赵晗扫了眼仍跪在地上的沈芷柔,逼视郑昭媛:“朕为何要诛沈家全族?”
郑昭媛紧张道:“妾不敢揣测上意,只是觉得沈氏敢做出□□宫闱之事也要怪沈家教女无方罢了。”
她接着又把指证沈芷柔的话重述了一遍,刘合接过证据呈到赵晗面前。
殿上众人都注意着圣人的神色,本以为他会震怒,但没想到他看向那方丝帕时,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笑意。
怒...怒极反笑?
赵晗摩挲着手帕上的“王”字,忆起他与柔儿初见的场景,她竟然还留着它。
他转手又拿起那幅残画,确实画得不像他,不过他觉得这眉眼很是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沉吟片刻后,他看了眼皇后,记起柔儿当初画错了她的画像之事,这眉眼与那时所画一样。
怪不得那日柔儿下笔极顺,原来她早有为皇后作画的打算。
他语气森然地问郑昭媛:“你是怎么得到这两样东西的?”
郑昭媛见他心情不佳,暗喜沈氏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回圣人,是沈氏宫中的内侍献上,他听闻妾撞破了沈氏奸情,特来指认沈氏。”
赵晗嘴角凝着一抹冷笑,“宣他上殿,朕要亲自问他。”
陈内侍是第一次面圣,他得意地瞥了眼同跪在地上的沈芷柔,心中满是报复成功的快意。
当初她有眼无珠,放着自己这位宫中老人不用,让一个新人骑在他头上嚣张,害他在老熟识面前丢尽了脸面。
另有人送来高枝他怎能不攀?发现她做了丑事后,他庆幸自己已经弃暗投明,再跟着她只会是死路一条。
他将偷听来的对话告诉圣人,“奴婢听见后就暗地溜进内殿搜寻可疑物件,没想到竟然真翻出来了男人的丝帕和奸夫的画像。”
赵晗皱眉道:“那两人是谁?宣他们上殿对质。”
很快朱环和郭尘就被人带进来,他们异口同声地否认说过这种话。
朱环更是气愤地扇了陈内侍一巴掌,道:“平日美人叫你做事你总推三阻四,美人念在你资历深给你脸面贡着你,可没想到你竟敢污蔑美人,做出这种背主之事。”
陈内侍被他一巴掌打蒙了,回神后想打回去却被全胜喝止,“大胆,圣人面前容不得你们放肆!”
他们三人闻言端正跪好,俯身叩首。
赵晗听完他们的分辨心中已有判断,柔儿今晚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底下是谁说谎一目了然。
他淡淡道:“在朕面前你们都这般没规矩,纯美人怕是管不住你们了。”
周昭仪注意到圣人始终称呼沈芷柔的封号,她思索片刻后,道:“圣人,妾相信沈妹妹的为人,她定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郑昭媛讥讽道:“人证物证俱在,周昭仪竟然还为沈氏说话,还真是姐妹情深,不知你们二人眼里可还有圣人?”
赵晗冷眼看着她问:“这种人证如何可信?”
郑昭媛惊愕道:“圣人,沈氏确实如他所言在今夜鬼祟出行,被妾抓了个正着,可见他所说之事属实啊。”
赵晗温言问沈芷柔:“柔儿,你告诉朕今夜在御花园做了什么?”
圣人的这种态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摆明了就是在偏袒纯美人。一时间众妃面面相觑,为纯美人在圣人心中的地位心惊。
皇后其实也像周昭仪一样,觉得纯美人不会做出这种傻事。
毕竟现在宫里没有位高权重的亲王们滞留,今夜她若真幽会情郎,奸夫肯定就是宫中侍卫。
而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圣人对她恩宠有加,她没有理由为了一个普通的侍卫冒险。
只是可疑的物证与跟事实对上的人证摆在这,她不知道如何洗清纯美人身上的嫌疑。
直到圣人开口。
是她想岔了,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圣人的喜好才是决定后宫女子命运的唯一标准。
他都愿意为了保住兰华那种女人的命亲自去求太后,又怎么会在意眼下这场疑案的真相?
沈芷柔酝酿了许久的泪意终于派上了用场,她含泪抬首,“禀圣人,妾今晚只是一时兴起穿了内侍常服游园,但没想到郑昭媛会因此将□□宫廷的罪安在妾的身上。”
赵晗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道:“朕信你。”
郑昭媛见沈氏这般瞎说都能得到圣人的认可,愣在一旁不知要如何反应。
韩充媛突然觉得胸闷,一个入宫不到一年的新人,何德何能让圣人如此偏爱?
先前高御医扯出自己时,若圣人也能如此对自己,那她今日又何必自降身份对付一个小小的美人?
她不甘心自己又一次输给了沈氏,“沈美人,那郑昭媛所说的黑影与物证你要如何解释?”
赵晗闻言沉了脸色,对着韩充媛道:“那手帕是朕送的,所画之人是谁朕也清楚!至于那个黑影...”他冷哼了一声,“谁知它到底存不存在,朕要拷问当时见到的宫人。”
顿时殿上鸦雀无声,众嫔妃都听出了圣人话里的维护之意,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件事只能如此定论。
纯美人仅是易装夜游御花园。
那闹出这场大戏的郑昭媛会如何收场?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郑昭媛身上。
听到圣人的回答,郑昭媛黯然垂泪,她没想到圣人会对显而易见的事实罔若未闻,纯美人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她自知自己这幅容貌讨不了圣人的欢心,入宫后也从未奢望得到圣宠,但她其实很羡慕每一位被圣人看在眼里的后妃。
看着圣人温柔地将纯美人扶起,她心中的嫉妒正不断翻涌,可随后却失去了嫉恨的力气,因为她等来了圣人的“审判”。
“昭媛郑氏,污蔑宫妃,惊扰六宫,德不配位。今降为婕妤,幽闭宫中,非时节不得出。”
赵晗一边用丝帕拭去沈芷柔的泪水,一边淡漠地说出惩罚。
皇后娥眉微蹙,道:“圣人,如今九位婕妤已满...”
“那就降为美人。”
郑美人瞥了眼韩充媛,缓缓跪下谢恩。
赵晗没有看她,而是扫向瑟瑟发抖的陈内侍,“柔儿,他既是你的宫人,朕就把他交给你处理。”
沈芷柔想了一下道:“谢圣人,这种背主的宫人想必哪处都没人敢要,妾觉得不如逐他出宫。”
她不想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出宫后能不能活,就看他的命数了。
赵晗颔首,刘合便将陈内侍拖了出去。
皇后见此事已了,叹了口气道:“天色已晚,还请圣人早些安寝,妾也不留诸位姐妹们了。”
赵晗嘱咐她好生修养后,带着沈芷柔回了飞霜殿。
宫人侍奉她沐浴梳妆,然后给她换上了轻薄的寝衣,这是她第一次在飞霜殿侍寝,满殿的龙涎香让她觉得陌生。
赵晗已在龙床上等她,两人好生温存了一番。
事后,沈芷柔歉然道:“妾没想到今夜会闹出这种误会,还请圣人恕罪。”
赵晗将她搂在怀里,把玩着她的秀发道:“柔儿何罪之有?若非这场误会,朕还不知道你仍留着王愈的东西。”
沈芷柔听他提起自己的假名,想起了刚进宫的那段日子,自己那时若大胆一点常去见瑄郎,如今也不至于总拿入宫前的共处回忆安慰自己。
赵晗见她眼中有怀念之色,面色古怪地拽了一下手中的发梢,激她回神。
“柔儿,你喜欢的是王愈还是朕?”一句带着点酸意的话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沈芷柔闻言睁大了眼睛,他们不就是同一个人吗?这算哪门子问题。
眼眸流转间,她突然明白了圣人真正在意的是什么。都是那方手帕惹的祸,圣人该不会觉得她留着它是为了睹物思人吧?
她要是没答好,只怕圣人真会觉得她有个奸夫,哪怕那人是另一个身份的他。
没想到最后是自己坑了自己。
她撑起身子直视赵晗,“其实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谁。”
赵晗脸上的淡笑凝住了。
沈芷柔伸手抚摸他的脸,“当初妾在天水池快要溺死的那刻,妾的真命天子出现了,他救了妾,睁眼时妾就爱上了他。”
她叹了口气,“可是那一瞬间,妾见到那人的脸就只想到了一个名字,‘王愈’。等那份爱意被理智压下去后,妾才发现他竟是圣人。”
赵晗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她。
“那先前呢?你对王愈可有...”他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沈芷柔的手指压在了他的唇上,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妾留着这方手帕是想将它物归原主,可妾并未在习艺馆找到王愈,以为他被调离了皇宫,它便被遗忘在宫殿一角。”
赵晗笑了,他倏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行动告诉她自己的满意。
翌日,沈芷柔被他起身的动静惊醒,她拉住了他的衣袖,说出了昨晚一直没有机会提的事情。
“圣人,昨日的祭奠被搅乱了,妾想今夜再烧一次...”顺便去看看瑄郎,也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
赵晗笑道:“你放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