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安青与春儿都听见了沈芷柔的嘱咐,安青不等春儿开口便主动离开前去传话,不一会儿秋月就被人领着进了内院。
春儿继续守在门口,让她独自进入内殿,秋月进去见陆文瑄也在,惊喜地喊了声“三郎”。
陆文瑄正在喝醒酒汤,见到故人这么快就来了,放下碗朝她颔首,沈芷柔坐在他旁边笑看秋月道:“你是为了先前所说之事而来的吧?”
她打量了下瑄郎消瘦的侧脸,接着说:“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入尚食局,你在里面领个清闲的职位,替我多盯着些瑄郎的饮食吧。”
“不必沈美人特意嘱咐,奴婢定然会尽力照顾好三郎”,秋月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然后拿出一块羊脂玉佩递给她,“其实奴婢今日是为了林氏而来。”
沈芷柔微睁大了眼睛,疑惑地打量着这块质地明显不错的玉佩,问道:“这是林氏的东西?”
秋月点头,解释道:“林采女被关入掖庭时,奴婢恰好被派去照顾她,半夜醒来发现她在屋外的树下挖土,掩埋这块玉。等林氏去凤仪宫后,奴婢就悄悄地把这块玉佩挖了出来,只当它是个稀罕物。”
陆文瑄看了眼沈芷柔手中的玉,通过它的色泽和雕刻技法,可粗略判断出它产自西境,那边并非云京里常见的玉料产地。
沈芷柔追问:“既然你早挖出来了,为何现在才登门?别卖关子了,定是你还发现了什么。”
秋月露出了些担忧的神色,“听到林氏被赐死后,奴婢看在玉佩的份上想在她住过的院子里摆酒食祭奠她,但却发现里面有脸生的内侍在搜寻东西。”
沈芷柔佩蹙眉,不明之人找的东西应该就是这块玉佩,看规制它不是宫中之物,那只能是外面传进来的。按林氏的出身来看,她不太可能特意拖人出宫买玉,这是别人赠她的礼物。
赠出去的礼物还鬼祟地想收回去...
她眼中一亮,与瑄郎对视后兴奋地说:“这东西定然见不得光,怕人查。换句话说,顺着它查下去就能有所收获。”
秋月劝道:“沈美人还是别沾惹麻烦了,人家找不到东西自然有了防备,咱们去查岂不是凭白暴露了东西在哪?奴婢仅是觉得这玉佩放在宫女身上不合时宜,才想着把它带给美人藏着。”
陆文瑄眼中也有些不赞同,“你今天刚出了风头,暗中盯着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还是明哲保身为好。这块玉佩的来历我去查,林氏背后之人怕不只是韩充媛,你要处处小心。”
沈芷柔见他们都反对只好歇了心思,把玉佩给了瑄郎,随后他与秋月一起离开了思水轩。
翌日清晨。
因昨日瑄郎许下承诺,沈芷柔心情极好,忽略了安青不太赞同的眼神,让司妆宫女化了浓妆,出门前照镜只觉自己艳若桃花。
今日的凤仪宫比以往热闹了些,部分位次也变了,最受关注的便是周昭仪坐的左一位与韩充媛坐的左三位。
因正一品妃位空悬,正二品第一位的周昭仪成了皇后之下第一人,而她又是众知的皇后心腹,在中宫有子的情况下,许多后妃都特意与她闲聊示好。
韩充媛来得比以前早了些,脸色阴郁地坐在位置上品茶,她得罪了皇后又失了皇子,没有人敢与她搭话。
皇后出来时,身后的宫女还捧着一摞册子,她先是面色如常地与众妃寒暄了一下,随即矛头直指韩充媛。
“这些日子有劳韩充媛替本宫操心宫务了”,皇后脸上淡笑着,“可昨日本宫翻阅各宫用度时,发现你的明月殿索取无度,身边的奴婢们也屡犯宫规而未严加惩戒...”
还没等皇后说完,韩充媛就立即起身下跪,言辞颇为恳请地请罪,主动要求罚俸一年并削减份例示警后来人,有错处的奴婢们会送去掖庭严惩。
沈芷柔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示弱,因她垂首而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是声音不再是以往的傲慢语调。
皇后见她如此识趣,依了她的请罪,再敲打了她几句后便散去了请安,只留下周昭仪和沈芷柔。
沈芷柔略有些意外地跟进了内殿,周昭仪倒是很自在,她笑挽着沈芷柔的手解释道:“殿下只是想谢你罢了。”
皇后卸去凤冠后缓步从内室出来,示意她们不必多礼直接入座,又叫人拿来许多糕点瓜果,三人一起饮茶闲聊。
沈芷柔喜欢糕点,见皇后这的东西比尚食局送来的好吃,不免多问了句。
皇后亲和地笑道:“凤仪宫有个小厨房,里面的厨子都是我从孙家带进来的,他们平日做的都是孙家秘传了几代的糕点方子。你若喜欢,走时多带点回去。”
接着她看向周昭仪,“我特意嘱咐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等下你也多带点回去吧。”
周昭仪笑吟吟地应下:“多谢殿下,也谢谢表妹,若没有你,只怕我今日就没有这个口福了。”
皇后见她打趣自己,便笑嗔了几句,沈芷柔在一旁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可笑到一半时她忽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当初表姐第二次送她荔枝时,不是自称自己不爱吃甜食吗?
她脑中迅速闪过当时发生的事,春儿喂了她吃很多荔枝,她因此生病才发现林采女假孕,太后回宫那天她们还在采仪上聊了几句...
把这一切串起来后,沈芷柔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是巧合吗?她看着与皇后言笑晏晏的表姐,暗自在心里估量着她对皇后到底有几分真心。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表姐,你的旧疾是什么时候好的?我之前很担心你再也不能出门了。”
周昭仪神色如常地望向她,道:“谢表妹关心,其实前几日我就养得差不多了,但太医为了稳妥,硬是要我再多修养几天。昨日听说皇后殿下这里出事了,我便顾不上其他连忙赶来,路上一切都好。”
沈芷柔露出了欣慰的表情,“那就好,表姐之后也要多加保重。”她暗自觉得这个病也很奇怪,好的时机也很妙。
皇后闻言脸上有些动容,“虽然宫中嫔妃众多,但最投缘的人还属静婉。”
她又转看向沈芷柔道:“你进宫后,我看着也是十分喜欢,如今你又帮了我的大忙,你们姐妹都与我有缘啊。”
沈芷柔羞涩笑道:“殿下是妾的主母,妾自然要全心侍奉殿下,昨日之事都是妾该做的。”
皇后满意地看着她,挥了挥手让宫人拿出了两匹宝花纹缭绫,“越地新贡了八匹缭绫,我得了两匹,如今就将它们赏给你。”
沈芷柔连忙起身推辞,“听说缭绫从不同角度看纹色和花样都不一样,乃绫中绝品,如此奢华稀奇之物妾实不堪配。”
皇后笑道:“这不过是年年都有的东西罢了,哪里比得上你的心意?拿着去做新衣裳吧。说起妆扮,我觉得你第一次请安时那身淡雅的行头很衬你,宫里的清水芙蓉太少了。”
沈芷柔只好行礼谢恩,然后借着茶水审视自己的脸,她觉得皇后的后半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从凤仪宫出来后,她想慢慢走回去散心,顺便整理自己脑中杂乱的思绪,便派人先把东西送回思水轩,只让春儿陪着她。
宫道上传来阵阵桂花香,她起了兴致往旁边的木犀亭走去,却不料里面已有宫妃在内。
柳美人见到她来,起身行了平礼,沈芷柔也客气地回礼,然后转身离开。
“沈妹妹留步,我们近一月未曾见过,妾心里有些话想与你说。”
沈芷柔止步,淡淡道:“妾与柳美人无话可说,既然美人向皇后殿下告了病,就该呆在宫里不出来为好。”
柳美人长叹一声,摒退了亭内的宫人,“沈妹妹可还在怨我?但我也受到了惩罚...我之前一直在宫里陪含真,可昨夜她病逝了,我心里实在难受才出来逛逛,遇到妹妹想必是天意要我说明白。”
沈芷柔听到她的贴身宫女死了很是意外,回身问道:“她是因为那日遭的刑病逝?”
柳美人面色凄凉:“对,妾没有妹妹那般有本事,掖庭局的人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唤来的太医也不会悉心为她诊治。含真每天就喝着没有用的药苦熬,她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解脱的笑意。”
沈芷柔闻言也长叹了一声,若换成中秋节前的自己遇上这种事,春儿只怕同是含真的下场,“柳美人节哀,你说的这些并非是妾的本事,宫人不过都是看着圣宠办事罢了。”
柳美人嘲讽一笑,道:“妾真羡慕妹妹一入宫就有姐姐帮衬,殿下照拂,而我从临江府来时,身边就只有含真陪着我。我们两人想在宫里过平静日子,却不料卷入了妹妹的博宠计划,最后妹妹顺利得到了圣眷,但含真却失去了她的性命。”
沈芷柔皱眉,问道:“柳美人是觉得我害死了含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