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胜候在内殿外，见到沈芷柔过来了，小声提醒了句：“圣人与泰王密谈后面色不佳，美人可要当心些。”
沈芷柔心想，全胜还管那人叫泰王，想必圣人还没答应他的请求，“多谢全总管，不知泰王走时神色如何？”
全胜略一回想，“奴婢看着还行。”
沈芷柔与陆文瑄眼神短暂交汇，他们都猜到了缘由，不知泰王给他自己安排了什么后路，让圣人不忍心处置他。
“多谢全总管指点。”她朝全胜颔首，缓步进了内殿，她所求之事也会让圣人为难，希望圣人能早下决断。
赵晗见到她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烦心事太多，只有她能让他暂时忘记那些杂事。
他从御座走下，止住了她行礼的动作，“柔儿免礼，朕听说你很早就来了，宫人难道没有提醒你时辰吗？”
沈芷柔露出了忧伤的神情，看了眼左右的侍从，“妾有事想求圣人。”
赵晗见状摒退宫人，搂着她坐在了软榻上，“柔儿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朕一定为你做主。”
“妾昨夜做了个噩梦”，沈芷柔的眼眶逐渐发红，“妾梦见自己被太后一杯鸩酒赐死了。”
赵晗眉头一皱，迅速想到了真被太后赐死的那三个人，“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太后好端端地为何要赐死你？”
沈芷柔扑进他的怀里，哭诉道：“昨夜韩氏说出胡言时，太后冷冷地看了妾一眼，她眼中的寒意让妾不寒而栗。当时妾脑中闪过了太后审大兰宝林的场景，太后赐下鸩酒那会，便是这样看她们姐妹。圣人，你说妾如何能不做噩梦？”
赵晗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那定是母后初听疯妇言语的反应，柔儿无需害怕，朕与她解释后，她不是笑着说我们有缘吗？”
沈芷柔直起身子，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母后当真信了？妾担心她已经将妾视作可疑之人...就像那些宗亲一样，面上装出对流言毫不知情的模样，暗地里说不定早就编排了妾许多次，若非宗正直言……”
“够了！”赵晗想到宗正就觉得头疼，昨日的家宴便是被他给毁了，泰王想离开云京也与他有关，可现在也只有宗正敢将不好听的话传进他耳中，他到底是为了皇家着想。
他面露疲惫：“柔儿放心，不管旁人心里如何计较，他们断不敢在朕的面前嚼耳根，有朕护着你，母后她做不了什么。”
沈芷柔叹息道：“妾自然信圣人能庇护妾身，可太后不是旁人，是妾腹中孩儿的祖母。妾恳请圣人让妾前往仁寿宫侍奉太后，若是太后同意，妾心中的恐惧方能消散。”
赵晗一愣，随后面露不快：“太后喜欢清净，平日朕都很少打扰，你如今又是这幅身子，如何能侍奉太后？不用再提了。”
沈芷柔心想，太后经常召平阳长公主和齐王入宫，这可不像是喜欢清净的模样，宫人都很清楚圣人待太后少了几分亲近，圣人会拒绝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扯了扯圣人的衣袖，声音哽咽道：“其实妾还有别的私心，妾入宫以来从未与人交恶，可还是不知在哪得罪了韩庶人。妾深觉宫中人心难辨，害怕自己护不住孩儿，若能住进仁寿宫，得太后庇护，实在是妾的福气。”
赵晗的神情有些复杂，在后宫众嫔妃里，他格外注意思水轩的事，就是想保护她，他喟叹道：“柔儿，你还是不信朕能护住你。”
“圣人……”沈芷柔婉声欲解释。
赵晗摆了摆手，“朕明白你的担忧，太后那确实是宫里最干净的地方，这件事朕会好好想想，你回去休息吧。”
沈芷柔听他语气犹豫，便知事成。依她对圣人的了解，他若是没有断然拒绝，事情一般都会应下来。
“还望圣人成全妾身。”她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他，然后依言告退。
回到思水轩，沈芷柔睡了一个安稳觉，醒来后见春儿欲言又止，笑道：“你想问就问，不用吞吞吐吐。”
春儿跪坐在床榻上，帮她按揉略有些浮肿的腿，“小娘子，若圣人答应了您的请求，太后不同意该怎么办？”
“不会的，太后不会拒绝圣人。我虽不清楚太后先前为何不住在宫里，可她既然舍弃了宫外的自在，重回后宫，那她心里定有所求，怎会与圣人意见相左？”
春儿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咱们现在就等着太后召您过去侍奉了。”
谈起太后，沈芷柔想到了当朝国母，也不知道皇后的凤体如何。
等待旨意时她不便前往飞霜殿伴驾，恰好翌日天气晴朗，她决定前往凤仪宫请安，在路上她遇见了周昭仪与钱婕妤，三人一同拜见皇后。
皇后半躺在床上接见了她们，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悦，那是冲着周昭仪去的。
“静婉，你当初不该让韩庶人参加宫宴，在禁闭时她不似郑美人那般安分，你应料到她有可能在宫宴上失仪。”
不等周昭仪出来告罪，钱婕妤快她一步跪在皇后床前。
她略去了四人与韩楚玉交谈的细节，只将圣人的吩咐道出：“禀殿下，周姐姐确实不打算让韩氏参加宫宴，是妾揣摩错了圣人心意，劝她给韩氏一个机会。殿下若要怪罪，还请怪妾。”
皇后无奈道：“起来吧，事情已经发生了，本宫怪罪你们又有何用？钱婕妤，圣人不喜旁人揣测圣意，你往后还是少在这方面用心为好。”
钱婕妤垂首称诺，起身站到周昭仪身旁，紧挨着她。周昭仪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皇后看向沈芷柔：“你受委屈了，圣人已查出了宫外的流言出自韩家之手，他决定将诛连韩氏全族，为你出气。”
沈芷柔暗道果然如此，她面露感激，朝皇后谢恩，周昭仪和钱婕妤也安慰了她一番。
三人陪着皇后再说了会儿话，皇后便觉得乏了，让她们回宫。沈芷柔有些惊讶，觉得皇后未免累得太快。
退出凤仪宫时，她低声询问周昭仪：“表姐，妾觉得殿下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她为何如此困倦？”
周昭仪脚步一顿，“殿下这病是心病，不能劳神，喝的药中有安神之效，所以才会这样。”
钱婕妤笑着接话：“沈妹妹，今日殿下见到你，话比往常要多，可见殿下的身体已在好转。”
沈芷柔闻言放下了心，想到打听宗正之事，“那就好，不知表姐接下来可有要事？妾想去留仙殿讨口茶喝。”
周昭仪歉然道：“妹妹也见过太后与圣人对后宫不满的模样，我现在忙着整顿宫闱，实在没空招待妹妹。”
沈芷柔明白她的不容易，“是妾疏忽了，如今宫中事务都压在表姐一人身上，确实不该在此时叨扰表姐，表姐还是尽快回宫吧。”
三人都上了辇轿，出了凤仪宫的宫道后有个岔口，沈芷柔见钱婕妤跟着周昭仪离开，疑惑地问春儿：“钱婕妤的庆云宫应该不在那个方向吧？”
春儿应道：“小娘子说得是，钱婕妤该跟咱们一起走才对。”
沈芷柔想了想，嘱咐朱环派人跟着钱婕妤，看她去了哪，可别是留仙殿。
周昭仪见钱婕妤跟在自己身后，蹙了蹙娥眉，她下辇进殿时，钱婕妤也落了轿，笑吟吟地朝她走来。
“周姐姐，妾打算去南苑的梅花林赏花，但路过你的寝宫时突觉口渴，不知能否讨一杯茶喝？”
当着众多宫人的面，周昭仪不可能落她的脸面，她冷淡道：“妹妹请进。张喜，嘱咐宫人准备钱婕妤最喜欢的茶。”
钱婕妤就这样跟着她进入了内殿，茶奉上来后，她叹了口气道：“不知妹妹做错了什么，姐姐倏然用一副冷脸对人。”
周昭仪摒退了左右，嘲讽道：“我们相识多年，你不必糊弄我。你们钱家真舍得，给主家的嫡子娶了个伶仃皇族的外孙女，就为了做这事？”
钱婕妤吹散茶杯中的热气，抿了口茶缓缓道：“姐姐误会了，先帝在时，宗正是炙手可热的皇亲，那桩婚事是当年定下来的。虽说他唯一的儿子死在战场后，他一蹶不振，以至于门庭冷落，但钱家没有背信弃义之风。”
周昭仪疏离道：“你若要这么回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钱婕妤挑眉问道：“不喜欢纯美人的宫妃有许多，姐姐怎么就认定我？”
“因为你多此一举了。”
钱婕妤想了想，笑道：“下棋果然要三思而后行才对，临时起意让韩氏出去真是步臭棋，不过有了她这个乱子，姐姐正好能轻易洗清皇后那边的嫌疑。”
“你在威胁我？”
钱婕妤摇头，“妹妹怎敢？只是我不明白姐姐为何要生气，总不能真是为了纯美人吧？”
周昭仪冷声道：“后宫在我一人的治下出了乱子，惹得太后与圣人都密切关注后宫的动静，你觉得我应该开心？”
钱婕妤叹了口气，放了下茶盏：“常言道祸福相依，姐姐现在还在气头上，眼中只见到了祸事，今日就聊到这吧。”
下午，沈芷柔得知钱婕妤是去往南苑赏梅时，心中隐隐松了口气，表姐没有骗她。
五日后，云京下了场大雪，王婕妤再次来到思水轩，邀她去华阳宫一聚，她欣然应往。
华阳宫离南苑很近，沈芷柔想到上次王婕妤带着红梅而至，突然起了兴致，拉着她一起去折些梅枝。
听说一到雪天，很多后妃都爱来这赏花，眼下时日尚早，趁着里面冷清，两人慢悠悠地走在林间。
不料郭尘一路找了过来，沈芷柔见状走到一边。
他低声在她耳边道：“刚才圣人下旨削去了泰王的封号，将他贬到了陇州，任陇州都督，随后圣驾就去了仁寿宫。”
沈芷柔心头一喜，圣人终于下了决定。
她当即走回王婕妤身边，面露愧疚道：“映雪，我宫里突发了一些事要处理，今日我……”
王婕妤捂住她的嘴：“不许改约，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可以陪你回去，咱们料理完再开吃。”
沈芷柔拉下了她的手，“其实我是想回去等……”
王婕妤再次捂住了她的嘴，并示意跟着的宫人同样噤声。
沈芷柔诧异她竟是如此霸道的性子，可随后风中传来的哭声让她意识到自己误会她了。
听声音像是个男孩，嗓子正常不是内侍，那他便是皇室子孙，他怎么会来这么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