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和玄殊的婚事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洛拂笙回到幽月潭也不闲着,忙着张罗大婚的事宜。
楚令没有父母,她作为楚令的姐姐,自然是要操办这些的。
不仅大婚当天的全部流程她要过目,就连给宾客准备的吃食她也得操心。毕竟鬼门和仙门联姻,又是鬼王娶妻,自然不能寒酸。
只是一通办下来把洛拂笙累得够呛。
彼此玄遥也在幽潭月陪着洛拂笙。
洛拂笙一面捶着腰,一面眯着眼睛十分不悦地看向他。
雪衣仙尊正坐在她的躺椅上,眉目清爽地看书。
他的十指葱玉修长,翻动书页时,十指跳动有如弹琴。
洛拂笙越看这一幕越觉得不太和谐,于是她一肚子的委屈问道,“为什么你这么悠闲,我这么累?”
玄遥抬起眼,一派认真地问她讲,“我从来没有打理过这等琐事,元隐宗那面有玄琰在操办。”
洛拂笙,“......玄琰能愿意?”
这种事以前都是玄殊操办,现在玄殊自己成亲,自然不能事事亲力亲为。
但玄琰。
洛拂笙马上脑补了一个画面——
玄琰正被埋在一堆的贺礼以及流程单下,正在痛哭流渧,外加颇口大骂。
玄遥点了点头,又认真道,“我见慕清不错,把他调来了我的宫里,现在他应该帮着玄琰打理婚事。”
洛拂笙......
可怜的慕清啊!
同情完别人,洛拂笙看着桌子上要她亲自过目的礼单,顿时觉得该同情的人是她自己。
玄遥把书合上,清漠的脸庞微微抬起,眼底似乎闪过一道灵感,他同洛拂笙商量道,“不如我们的婚事也一并办了吧?省得再麻烦一次。”
洛拂笙,“......我们的婚事你会亲自打理吗?”
玄遥拧眉道,“不是说了有玄琰和慕清吗?”
洛拂笙,“......滚!”
玄遥......
不是他不想亲自打理,只是他实在是不会。
虽然他看上去一副利索能干的样子,但也只不过是外表。或许外人看来他有些生活低能,但这些年他一直忙着元隐宗的事务,以至有些琐事他不太上心。
加上登临院有不少弟子打理,也不需要他亲力亲为。
玄遥打算为自己辩解一下。
别人也就算了,不能让洛拂笙觉得他有这方面的缺陷。
“其实我其它方面还是不错的。”
洛拂笙瞥他一眼,“看出来了。”
玄遥点了点头,这沟通就算毕宛了。
正当他还要询问洛拂笙要不要成亲时,耿生跑进来通报道,“魔尊,有不少仙门弟子在药庄前和魔门弟子打起来了。”
说完,耿生这才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玄遥,又马上低下头。
玄遥和洛拂笙同时‘哦’了一声,洛拂笙瞅了玄遥一眼,居然得意道,“玄遥尊,你的仙门弟子是不是也太嚣张了?”
自然洛拂笙和方华联手后,魔门的生意简直如日中天。
可仙门的生意却一日不如一日,有许多药庄都倒闭了,仙门自然气不过,去找魔徒干架也不是不可能。
玄遥叹了口气,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眉眼严肃,“我去看看。”
二人离开了幽月潭,到达凡间市集时才发现,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不止是几个仙门小弟子出来吵闹,几乎所有有名望的仙门宗主也都来了。
洛拂笙挑了下眉,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几位仙门宗主一见玄遥和洛拂笙前来,一肚子火气都咽了回去,只是气愤地站在那里重重哼气。
本来嘈杂的市集一下子安静下来。
可是魔门弟子可不干了,姜初远最先站了出来,他生气道,“魔尊,我们也没招惹仙门,他们上来就吵架,实在太过分了。”
姜初远一站出来,天清宗宗主徐皓也站了出来,他反驳道,“是你们魔门欺人太甚,抢了我们仙门的生意,逼得我们许多小仙门都破产闭宗,许多弟子都流落街头。”
姜初远不甘地回怼道,“那关我什么事?你们自己的零食不行,就来找仙门的晦气。”
徐皓觑了玄遥一眼,也管不了这么多,大咧咧地就说道,“你们魔门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拉拢了朝兰族吗?没有朝兰族,你们魔门能有今天?”
姜初远可气道,“对呀,我们魔尊有本事,就是拉拢了朝兰族,你有什么不服气的。”其实他想说,你们的玄遥尊都成了洛拂笙的裙下臣,仙门早就完蛋。
徐皓气得一时间声音噎在了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憋得满脸通红,只好转身对玄遥痛哭流渧,“玄遥尊,你得为我们仙门作主啊,再这样下去,许多仙门都能闭宗,你忍心看着仙门弟子流落街头吗?”
洛拂笙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想玄遥为难,可做做生意这种事当然各凭本领,她也没觉得自己不对。
她撇了下唇,大不了就是回去和玄遥吵两句。
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玄遥淡淡地看了徐皓一眼,徐皓本来心里挺有底,但看到玄遥冷若秋风的眼眸时,突然心尖抖了一下。
他又含蓄地说道,“玄遥尊和魔尊的事仙门已经松了口,可是关乎大家的生计,玄遥尊不能作视不理啊。”
玄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如今仙门有多少?”
“啊?”徐皓有些错愕。
如今仙门遍地开花,尤其这百年间,因为零食生意好做,有不少修为刚刚筑基的修士都纷纷开起了仙门。
不图修炼,只为了赚灵石。
徐皓哪里数的过来,他看了眼身后的各位宗主。
大家都在摇头。
他想了一会儿,只好如实说道,“这个恕我真的没有数过。”
玄遥看着徐皓,又问道,“仙门设宗的意义是什么?”
这一点徐皓知道,他开口就道,“是为了吸纳凡间有资质的弟子,助他们能登临仙界。”
“好一句登临仙界,”玄遥眼底清明如镜,“那闭宗的仙门中,又有几人筑基?”
但凡到了筑基,便可以辟谷,不用进食。
大仙门富丽堂皇,小仙门节俭,大部分的用度都在吃饭上。有些真正以修行为目的小仙门,随着筑基的人越来越多,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个灵石,因为都去闭关了。
“这......”徐皓一时哑言,琢磨不透玄遥的用意。
身后有弟子小声咕哝,“好像一个都没有吧?”
“好像没有。”
玄遥充耳不闻,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徐皓的眼睛问道,“这百年间,仙门的零食生活兴旺,这些仙门应该赚足了灵石,为何这么快就要闭宗?”
徐皓......
这些以赚钱为目的的仙门见生意不好,自然把灵石一分,大家卷铺盖走人,谁还会多花灵石在宗门上。
本来这次大家无心来闹,只是偶然碰到,聚在一起时又看见魔门生意兴隆,一时不甘才过来吵架,没想到竟引来了玄遥尊,还被他一眼看穿。
徐皓支吾了半天,竟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
身后的几个小宗主也都不敢再出声。
洛拂笙看了眼玄遥,抿唇笑了出来。
谁说玄遥两耳不闻天下事,他心里都清楚着呢。
仙门弟子上万,不说每个人他都了解,但至少这些小仙门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徐皓不服气,顾左右而言他道,“玄遥尊,做生意可以各凭本事,那灵矿石呢?魔门还不是要同仙门争抢?”
他这一说,身后众人都揭竿而起,“没错,魔尊惯喜欢抢灵矿石,以后我们仙门更加没有活路了。”
“那也没办法,现在玄遥尊胳膊肘往外拐,可能寻到灵矿石,双手送给魔尊。”
“那我们仙门岂不是危矣?”
洛拂笙斜眼看向玄遥。
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议论,反而直言不讳道,“仙门还有很多生意可以做,修士理应以修行为主。”
一句话让大家彻底不干了。
这不摆明让仙门放弃丹药的生意吗?这怎么能行?
“玄遥尊,你这明显是在包庇,难道我们以后就不寻找灵矿石了吗?”
“仙门的生意是多,但丹药生意可以延续了几千年,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玄遥皱了下眉,转头看了眼洛拂笙。
她挑着眉抬眼。
四目相对,玄遥竟会心地浅浅一笑。
他一本正经地撒狗粮,“生意还是要做的,至少灵矿石我会向魔尊要一些过来。”
众人......
洛拂笙,“......”要美男计才给。
看着如被雷劈到的众人,个个脸色铁青,洛拂笙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波狗粮撒的她还是心里很甜。
玄遥既然这么厚道,她也不能太不厚道。
洛拂笙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看在你们玄遥尊这么有诚意的份上......”
玄遥转过了眼。
她对上他的目光,轻笑道,“谁愿意加入魔门的生意,我魔门诚挚欢迎。”
众人错愕,都没有反应过来。
洛拂笙歪了下头,挑着狐狸眼道,“大家以后有灵石一起赚,有灵矿石就一起寻。”
仙门魔门不分彼此。
玄遥目光一亮,唇角弯了一下。
他明白洛拂笙的意思。
这是都不让彼此为难的方法,反正以后也分不清了,不如都搭伙过日子得了。
“真的吗?我们可以和魔门一起做生意?”有人小声地问了出来。
仙门和魔门之间争了几千万年,谁都不敢相信,以后可以不分彼此。
姜初远大嗓门喊道,“我们魔尊的恩典,还不赶紧谢恩。”
不知是谁,兴奋过了头,直接大声道,“多谢尊后。”
他这一喊,众人都跟着喊了起来,“多谢尊后。”
洛拂笙......
我这马夹掉的。
玄遥低低笑着,他拉过了洛拂笙的手,完全不理会身后那些人的看法。
二人转身,迎着余晖慢慢走远。
一白一紫两道身影,有如白荷和牡丹,品性不同,却皆是高雅圣洁。
有人长吁了口气说道,“谁说他们不配了,他们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绝配呀。”
大家看完了热闹,鱼贯散开,有些仙门弟子主动找到魔门弟子,愿意加入魔门生意。
一时间,市集上没有了拔刀弩剑的对抗,只是温馨的和气。
就在这人群之中,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心中有着说不出的苦与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月宛。
她被逐出了元隐宗后也是无家可归,终日游荡。
这一出闹剧刚开始,月宛便知道兴不起什么风浪。以玄遥和洛拂笙现在的感情和他们的地位,玄遥定然会帮着魔门讲话。
可是真的看完她还是心塞。
她恨洛拂笙却也报不了仇,她想嫁给玄遥也绝无可能。
当下最要紧的,她还是想想以后自己如何生活。
抬头望了眼这个山林,想自己也是元婴期修为,不吃不喝活个几千年也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她打算打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从头来过,说不过此生她能碰到一个有钱有势的凡人,一样可以快活一生。
天色渐晚,月宛加快了脚步赶路。
就在乌云之中,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月宛的身前。
她抬眼看去,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是你?”
月宛心里颤抖得厉害,如今这里没有人帮她,更没有人救她。
她脚步向后退,企图求得他的同情,月宛可怜巴巴道,“你放过我吧,我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我已经得到了惩罚,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那黑影如一缕空气般在半空中飘浮,看不清容貌,但声音却是清楚干脆,“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我的灵力都在你身上,我还要讨回来才行。”
月宛慌了神般道,“灵力我可以给你,我现在就给你。”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蓦地想起,她不知这灵力要如何还给他。
月宛正想抬头询问时,那黑影一阵大笑,旋即月宛消失在山林里。
就在楚令和玄殊大婚前的一晚,方华突然来到幽月潭。
山亦空蒙,瀑布涟涟,此时的幽月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之中。
花园里,月色迷蒙,玄遥紧紧握住洛拂笙的手,抬眼看向方华。
他的脸色略有愧疚,垂眸间深深地叹了口气,“此事我也是才知道,说来惭愧,我连鬼井是如何逃离朝兰族的封印都不知道。”
洛拂笙感觉出玄遥的情绪略略不稳,她转过头,这才发现他向来清冷的脸庞居然苍白无力,他看着彼此交握的手神情恍惚。
洛拂笙皱了下眉。
其实她对玄遥的过往知之甚少,只知道他从小被人欺负,所以才养成了引魂那样的性格,其它的就一无所知。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玄遥从进入朝兰族开始就先打探鬼井的情况,他似乎很关心这一点。
如今他听说鬼井逃离了朝兰族便有些魂不守色,可见他与鬼井有些渊源。
洛拂笙垂眸。
她想到鬼井当年是被津度,鬼王和她的师傅联手收复,鬼井也不是不能制服的。
她反手拍了拍玄遥的手背,声音轻缓道,“我想我们两个联手,应该可以能制服它。”
玄遥抿着唇看向她,眼底是化不开的黑暗,好像黑夜之中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兽,警惕却也瑟瑟地环顾。
洛拂笙微微震惊,她从没有见过玄遥这副模样,他似乎正在被自己心底的恐惧侵蚀,像噩梦一般无法醒来 。
她握着他的手,想给他一些力量。
一个人的心魔比梦魔还要可怕。梦魔可以入梦唤醒,但是心魔只能靠自己醒来。
方华摇头道,“事情恐怕不像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怎么说?”
方华闭了闭眼,略显痛苦,“其实当年我父亲是死于意外,并不是正常死亡。”
玄遥抬起了头,“意外?”
“正是,他是失足落水被淹死的。”方华说道。
玄遥微微疑神,洛拂笙却是问道,“你父亲的死与鬼井有什么关系?”
方华坦言道,“本来我也没有怀疑过,但现在我只怕是鬼井在一百年前天地之心开启时就冲破了封印,”他眉目深沉,“他一直潜伏在朝兰族,趁机杀死我的父亲,盗取他的心头血。”
洛拂笙还是没懂,“心头血怎么了?”
不侍方华回答,玄遥声音微颤道,“喝下方家人的血,就等于有了契约术。”
洛拂笙一惊,猛地转头,“所以鬼井是想要用契约术控制凡人?”
方华摇头,“这点我也说不好,契约术除了妖以外,任何东西都可以契约。”
洛拂笙也有些六神无主起来,毕竟这一千多年来六界没有出现过什么大事,以至各界都松散倦怠,如今鬼井横空出世,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六界的一次劫数。
玄遥慢慢站了起来,他沉黑的眸仿若夜晚的图腾,在抬起眼的一瞬间,雪衣被黑夜所染,他周身散发出朦胧的黑芒。
他目光睁大,盯住洛拂笙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他要契约的,是鬼。”
“玄遥尊为何这么讲......”方华讲到半,猛地一拍大腿,“对呀,鬼井本身就是人死后的意念所聚,他更好掌控鬼。”
“不,”玄遥的呼吸都开始颤抖起来,声音如冰尖,刺骨般划过夜色,他看着头顶的夜,道,“他本身就是魔鬼。”
洛拂笙感觉出他的颤抖,她稍稍靠近,握着他手的力度又重了一些。
十指交扣间,她猛然想起,如果鬼井想契约鬼,那么鬼门......
洛拂笙迅速翻出音镜给楚令传音过去。
天上的星忽闪,像作恶的小兽。
音镜发出去许久楚令都没有接起,洛拂笙心中感到一丝丝不安。
偏巧这时,玄殊的传音过来,她声音都带着哭腔,“师兄,楚令出事了。”
洛拂笙瞬间脸色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