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华丰年这个人,楚令已经提醒过她了。
可洛拂笙还是不相信,一门之主,竟然为了色字残害弟子,血洗滇池。
华丰年到了此时也不再伪装,露出了他那一副□□猥琐之貌,在蓝狐身边,像只哈巴狗一样谄媚地笑着。
洛彿笙首先是为华梵感到悲伤,有这样的一个父亲,真是天大的不幸。
蓝狐扭着身体坐到了一块棉絮铺好的石椅上,一双画得极重的眉眼如春水般慢慢流转到洛拂笙的脸上。
她的身体向一边倒去,斜斜倚靠在了石椅上,身体玲珑妙曼,豆蔻色的指甲在自己眼前吹了吹,粉香脸颊浮现出一抹妖艳的笑容。
蓝狐坐下没一会儿,洛拂笙看见两个带着面具的小妖带着一个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洛拂笙从老远就看见是舒书。
舒书此时神情有些胆怯,应该没见过妖魔,一路走来紧紧环抱着自己。
直到走进山洞,看见华丰年,她的眼睛这才亮了起来,一下子朝他扑了过去,“宗主,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小遥抓来了,你说过会娶我当宗主夫人的。”
她双手紧紧抓着华丰年的手臂,恨不能跳进他的心里去讲这些话。
舒书看都不看洛拂笙一眼,眼中只有华丰年。
洛拂笙此时并没有恨她,也没有怨她,反而是深深的同情。
如果舒书不是这么偏激,不是对感情这般执拗,应该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至少她的心和身都可以无束无缚。
但现在,舒书为了华丰年的一句承诺,不仅捉了她,还让自己永远地陷入了噩梦中。
山洞中的滴水声越来越频繁,好像要把石壁穿破,直接滴进人的心底。
不知是不是福至心灵,洛拂笙刚这样想,华丰年便一脚将舒书踹到了地上,不复对蓝狐时的谄媚,反而装上了一副恶狠的嘴脸。
“你想当宗主夫人,做梦吧,你不过是我利用的一颗棋子,我早就对你厌恶了,是你自己死皮赖脸不肯离开。”
舒书瞬间瞪大了眼睛,动作停滞下来,她的手慢慢滑下,眼中的泪珠打转,晶莹得如同一颗珍珠。
她拼命摇头,泪如雨下,“不,不是的,你曾经爱过我的,你忘了我们肌肤相亲时你说过什么,你说我是你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这些话你也信?”华丰年哼笑了出来,英俊不凡的脸庞厌恶至极,“我对每个女人都这么说,你不过是其中最讨厌的一个。”
“不是的,不是的,你一定在骗我,我不相信。”舒书捂着耳朵蹲到了地上,她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揪下来,这样就永远也听不到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话。
看着在地上抱头痛哭的舒书,洛拂笙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她何尝不想这样痛快地哭一场,可是她就是这么矛盾,一面告诉自己要坚强,一面又脆弱得可怕。
蓝狐有些不耐烦道,“够了,这个女人很烦。”
华丰年如一条忠诚的狗,马上点了点头,拔剑就刺向了舒书。
“不要......”
洛拂笙话没说完,那一剑就刺进了舒书的心口。
她只是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华丰年。
这一刻舒书不再痛苦,眼泪都洒到了地上,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清澈干净。
直到她倒地时都没有再流一滴眼泪。
可是她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山洞里越来越冷,洛拂笙流下的泪都是冰冷的,她的身体好像一块疾速冻住的冰,全身麻木,呼吸都带着寒气。
她闭上了眼睛,咬着牙狠狠道,“华宗主,你配当一宗之主吗?你配当华梵的父亲吗?你想过你的妻子你的儿子,你的弟子和你自己吗?”
不等华丰年回答,洛拂笙睁开了眼,目光带着厌恶与憎恨。
她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就算是从前的丹圣她都不曾恨过。但这一刻,她恨不能杀了华丰年。
这个人渣,这个畜生。
“你不配。”
这三个字不是从她的嘴里发出来的,而是从她的心里,如果洛拂笙有一把剑,她现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扎进他的心脏,让他也感受一下这种穿心绝望的痛苦。
华丰年愣住。
少女眼中的光芒有如黑夜的尽头,绝望中带着阴霾,又好像是尽头燃烧的火燃,阴霾中带着火辣辣的杀意。
她的眼睛不再单纯,而是山雨欲来后的狂啸。仿若她是在风雨中蜕变的溪水,终于要破岸而出,决堤咆哮。
他提着血淋淋的剑指向洛拂笙,怒道,“你给我闭嘴,信不信我杀了你。”
洛拂笙此时什么都不怕了,她见过了最血腥的战场,也见过了没有硝烟的阴谋,更见过花开茂盛下的催折。
此刻她毅然站了起来,尖尖的下巴向他抬起,英勇地像一个无谓的战士。
她眉眼坦诚坚毅,神情不卑不亢。
华丰年被这气势镇住,脚步不自觉地后退。
身后,五根手指从背后硬生生地穿过,没有到他的心脏,只从胃部穿了过来。
华丰年终于也露出了同样不可思议的表情,和舒书刚才的表情一模一样,他瞪大了眼睛,满眼恐惧,“你......”
蓝狐收回了带血的手,意犹味尽地放在自己的舌尖上轻舔。那铁锈般的血腥味是如此美味,让她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你中了迷仙引,活着也不过是痛苦。”
说完,她挥了挥自己的衣袖,眼前的男子就这么在惊讶中化作一片灰飞。
他真的是一点痛苦也没有,就这么把他一身的罪孽都化作了空气。
什么都没有剩下。
洛拂笙的心里痛快了,不知为何,她竟然没有一点害怕或胆怯,只剩下无尽的喜悦。
滴水声终于不再刺耳,空气也感觉不到冰冷。
都解脱了。
她看着蓝狐,后者同样看着她。
不同于刚才的妩媚,此时的蓝狐眼中带着淡淡的欣赏,“本来我以为你只是依赖玄遥尊的一个小弟子,没想到如此果敢。”
洛拂笙拧了下眉,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和玄遥尊的事。”
清醒了一些,洛拂笙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
如果按楚令说的,华丰年和蓝狐一早就是冲着仙道令而来,又怎么有把握能从玄遥尊手里夺过仙道令。
他们敢让玄遥尊来滇池,华丰年还不躲不避地直面玄遥尊,可见早就有了谋划。
蓝狐低低地笑了两声,眸光一点旁边的两个小妖。
那两个小妖拿下了自己的面具。
洛拂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们。那年山上,她从他们手里救下从阳。
那两条蛇妖,它们居然归顺了蓝狐。
她明白了,当时她为了救从阳,告诉那两个蛇妖自己是玄遥尊的道侣。
洛拂笙闭了闭眼。
原来她还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如今成了她难言的苦楚,“你一早就是冲着我来的吧?”
唇边只剩下无奈而又惨淡的笑,她很佩服自己现在还有勇气笑出来,“你怎么敢保证,玄遥尊一定会为了我拿出仙道令。”
想到月宛,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我没这么大的本事,他是为了救月宛仙子。”
蓝狐挥手让那两个蛇妖退下,她低低笑着,丝发掠过脸颊,遮挡住了半张脸。
她的笑容就从丝发中透露过来,敛去了几分媚态,只是看上去有些诡异妖艳。
“不完全是”
当初蓝狐也曾想过绑架月宛,毕竟月宛是津度的师妹,她不能出事。
但很快蓝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华丰年中了她的迷仙引,就是她在华氏的一颗棋子。
放眼整个仙门,只有华丰年对女色热忠,想拿下他易如反掌。
这迷仙引必须男女交合之际打入对方体内,且不能勉强。她必须要让华丰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温柔厢里,否则会前功尽弃。
蓝狐同时引诱了几个男弟子,再把他们吃掉,以此引来了玄遥尊。
她也只是想见机行事,并没有把握拿捏住玄遥尊的软肋。
那日月宛突然来找华丰年,话里话外透露出今天是自己的生辰。华丰年自是徐意,便主动提出为她办一场生辰宴。
月宛却执意婉拒,话虽是拒绝,但态度上半推半就。
后来月宛又去了玄遥尊的房间,提出今天是自己生辰,晚上想一起聚聚。
蓝狐将月宛前后的表情看在眼里,马上就明白过来月宛心中的小九九。
试问一个女人竟用如此手段来争取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会为了她放弃仙道令吗?
如果这个男主为了另一个女人让她不得不使出这种手段,那么这个男主对另一个女人又是怎样的不自可拔。
思及此,蓝狐这才开始真正的没有顾虑。
同时,她也觉得洛拂笙是幸福的,至少有一个男人肯为了她背叛自己一切忠于的事业。
而她呢?
蓝狐轻笑了两声,尽是苦涩,不知为何,突然间想和洛拂笙说说话。
被封印了太久,她好像很久没有和人正常地交流。
她望着石壁笑道,“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成仙吗?”
蓝狐笑得眼中泛起了一层水雾,目光抬起,丝发也滑到了脸后。
洛拂笙看着她没有讲话。
她深吸口气,环视着这个山洞,手臂轻轻抬起,仿佛要展翅高飞一般,“我曾经已经到了大乘中期,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洛拂笙皱了下眉,不知蓝狐为何要和她说这样。
她只能静静地听着。
“我从前认识一个仙尊,他英俊不凡,为人优雅歉厚。那时他不过才化神期,和我根本没法比。”
“我在深山修炼时救了他一命,从此孽缘便种下了。”
“一人一妖相恋会有什么后果,被世人所不齿,被仙门所不容。他为了和我在一起,被逐出仙门,散尽了一身的修为。”
“那时的我太过天真,为了爱情,为了他,也宁愿放下全部,不想成仙,宁愿和他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蓝狐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檀痕濡湿了脸颊,“那几年里我们的确很快乐,日出而做日落而歇,直到我怀了孩子。”
洛拂笙抬起了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临门一脚的剑矢。
“可是我错了,他让我怀孕,只是为了借我腹中孩子的胎灵来吸收我的元丹。”她双手紧握,眼中迸发出了滔天的恨意,“他吃了我们的孩子,亲手把我的元丹剖了出来,化成了他的道印,然后将我封印在昆仑山下。”
“你不是被三宗封印的吗?”书上是这么写的。
“那不过是仙门为了好听而胡乱写的史书,”她转过了身体,墨黑的眼眸几乎看不到一丝光明,她咬着牙根道,“十万年,你知道昆仑山底是什么样子的吗?”
“漆黑,各种妖灵魔灵纵横,每天都会啃食着你的肌肤,可是第二天你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它们还会继续啃。”
“哈哈哈哈,这样我都没死,我都活了下来,老天爷在冥冥之中是不是让我去找那个男人算帐?”
“所以我要飞升,我要去见他,要亲手剥了他的皮,把他剁成肉泥。”
她痛快地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山洞,撞壁般久久不能消散。
洛拂笙垂下了眸。
这世上若真有恶人,必然是有一个让她变成恶人的人。
这个人手不染血,身不染尘,却比任何的妖魔都要可怕。
这种人配成仙吗?
这一刻,洛拂笙突然不怨蓝狐,她谁都不怨。如果老天爷非要让她有这次劫数,她承受便是。
正如蓝狐那样,她勤勤恳恳地修炼了几万年,到头来老天爷还不是一样把她打进了泥里,让她生不如死。
*
自从玄遥尊要求放了月宛后,楚令便一个人进了树林。
他其实对这种诡异的地方还比较无惧,因为有地下图在,他迷不了路,也没有任何鬼魅敢接近他。
他的想法很简单,蓝狐拿了仙道令,一定会带着洛拂笙赶往三鼎墟。
他只要延途盯守,一定能找到洛拂笙。
身后,一双手猛地拉了他一把,他正要拔剑反击时,一转头发现竟是凌歌。
楚令对凌歌的印象不太深,只知道他是洛拂笙的闺蜜,她好像挺重视这个闺蜜。
但凌歌身体不太好,一回来就晕迷不醒。
眼下看见他,楚令才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不一样。
他颀长的身材,宽肩蜂腰,乌云叠发,鹿眸密睫,高鼻朱唇,美得让人无法呼吸,可他的目光太过冷持深浓,仿佛是黑潭里的一块万里冰刃,仿佛这寒意能刺进人的心脏,让人不禁想要打颤。
“这么巧,你也在这里。”楚令主动笑着打了招呼。
玄遥对楚令的出现本身就很奇怪,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但就冲今天他赶来救洛拂笙这一点,他误认为楚令对洛拂笙产生了某些情愫。
他与引魂不同,虽然心中不快,但至少也不会做出小人的行径。
玄遥睨着楚令道,“你来救小遥?”
“对呀?”
“你是为了她才留在华氏?”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凌厉。
楚令抿了抿唇,觉得跟这个女人讲话,直白是直白,但让他有些压迫感。
他想玄遥应该误会了什么,至少这世上除了楚令没有人知道洛拂笙是女人。更没有人怀疑小遥就是洛拂笙。
他也不矫情,当下点头,“没错。”
玄遥果然不再问下去,却是换了一个话题,“洛拂笙呢?他回到魔门没有?”
楚令一摊手,“我这不是在找吗?”
这个小弟子气度倒是不小,居然还关心起魔尊来了。
可楚令也没有说谎,他的确正在找。
玄遥转开了眸,看向了树林深处,声线浅淡道,“这里是去三鼎墟的必经之路,蓝狐一定会带小遥路过这里。”
他用看白痴的目光又看了楚令一眼,语气像个长辈般沉重,“如果你要救小遥,这里倒是可以,可如果你要找洛拂笙,在这里是找不到的。”
楚令砸吧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警告他,救小遥和找洛拂笙对他来讲,孰轻孰重。
他现在应该去找洛拂笙,而不是在这里救小遥。
这人......
怎么好像津度?
楚令和气地笑了笑,“我还是先救小遥姑娘,洛拂笙不太急,”末了,怕玄遥又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教育自己,他又补充一句,“兄弟如衣服,女人如被褥。”
他又笑嘻嘻地道,“这都是跟玄琰仙尊学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玄遥......
另一厢,华梵带了两个弟子也悄然从另一面进了树林。
他修为虽然不行,但好在脑子行。
从华氏搬来了许多炸药,既然打不过蓝狐,就不信炸不死她。
华梵这次极为谨慎,他一路都猫着腰,小心翼翼,但就是找不到蓝狐的老巢。
他觉得这样不行,多拖延一分钟,洛拂笙就越危险。
守了小半天的时间,华梵终于忍不住了。
他站起来挺起背脊,告诉身后的两个弟子,“你们跟我一起骂,大骂蓝狐。”
他就不信,他骂她祖宗十八代,她能受得住不出来。
身后的小弟子涩涩发抖,“少宗主,我们打不过蓝狐,把她骂急了,会不会把我们吃了。”
华梵一人踹了一脚,“怎么这么没出息?”
大少爷一摆手,十分豪气道,“你们只管喊,喊完就跑,剩下的我来。”
一个小弟子忧郁地看着他,抿了抿唇,劝道,“少宗主,为了一个女人,搭上性命不值得。”
华梵回眸瞪了那人一眼,咬牙道,“你懂什么?小遥曾经也冒死到梦境中去救我。”
那一次,他永生难忘,如果不是她,他早就死了。
就算要了他一条命,华梵也得还给她。
娘告诉他,遇到大妖打不过要跑,可还告诉过他,知恩不报,比狗都不如。
“快点喊。”
一时间,树林里吭哧吭哧响起了辱骂蓝狐的声音。
此时,蓝狐不敢多作停留。
玄遥尊这么痛快地拿出仙道令,她也有疑惑,几乎是连夜带着洛拂笙赶往三鼎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