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进到房里时,玄遥尊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正在煞有介事地打盘调息。
玄殊颇为心疼,连忙道,“我为师兄调息吧。”
玄遥尊没有讲话,坐在床上仿若坐钟。
洛拂笙不由得心里赞叹,刚才躺在床上时如一条尾鱼,现在又坐得像钟,果然美男不管是什么样子都极为好看。
月宛看了洛拂笙一眼,默默向她走来,额甸拉开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小遥可好些了?”
洛拂笙点了点头,“多谢月宛仙子,我已经好了。”
月宛阖首道,“那就好,”她转头对玄殊道,“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不要打扰玄遥尊调息。”
众人鱼贯退了出来,月宛走在最后。洛拂笙看到她的发簪掉在地上,她捡起来喊道,“月宛仙子,你的发簪掉了。”
月宛转头,微微一笑,从她的手里接过自己的发簪,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指尖。
淡淡的气泽从洛拂笙手里流出,流进月宛的指尖里。
她感激一笑,转身离开。
洛拂笙不疑有诈。
她不放心玄遥尊,此时却也被华梵拉出了房间。
华梵这一路一直唠叨个没完,大至就是他在外面等着十分焦急,但也相信玄遥尊道法精深,一定可救得了她云云。
洛拂笙听着这些话,莫名地脸红了。
她打断道,“能不能借我膳房用了一下,我煲点汤给玄遥尊送去。”
华梵当然应下,带着洛拂笙去了膳房。
洛拂笙煲好了汤给玄遥尊送去时,已经到了正午。
天气微微热了起来,湖边的绿荫垂柳,为梁桥架起一把大伞,湖水送来阵阵凉意,驱走了热气。
走到玄遥尊房里时,他正躺在床上看书。男子的双腿蜿蜒,盖了一条薄被。
洛拂笙走了一路,脸有些微热,她把汤放下,眼中三分尴尬七分感激,“玄遥尊好些了吗?”
玄遥尊放下书,下巴抬起,微微一笑。
她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再问。
他的脸色黯淡,明显气血不足的模样。
倒了碗汤给他亲自送去,洛拂笙看着他的目光不再闪躲,倒有种不知名的娇嗔,“趁热喝了吧,对身体有好处。”
玄遥尊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碗,但五指端碗时,手却不住地颤抖起来,仿佛癫痫。
汤有少许洒了出来。洛拂笙忙又接了过来,看着他的手,更觉对不住他。
没想到这场双修他竟然耗了这么多精气才把她救回来,居然现在碗都端不住了。
这肾是得多亏啊!
洛拂笙叹了口气,“我喂玄遥尊喝吧。”
少女拿着一把勺子,小心翼翼地吹着汤汁,噘起来的淡红的唇仿若吐出了一团芳香。
玄遥又有些迷醉了。
他心里的笑意不住加深,旋即抬手,掩唇,轻轻咳了两声。
洛拂笙大惊,赶紧问道,“是不是不舒服了?”
“无防,肺气不足而已。”头靠在了床架子上,他微微闭目轻喘。
洛拂笙把汤递了过去,一面喂一面絮叨道,“若不然我配点药给玄遥尊调理一下吧。”
后者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睁开眼睛。
一碗汤喂完,洛拂笙告辞,临走时,还耳提面命,让他晚上睡觉时盖好被子,不能贪凉。吃东西不能过于油腥,尽量还是要以清淡为主。
玄遥尊看着她的背影,一改方才的蔫蔫之态,一只手撑住自己的太阳穴,拿出了月宛前几日给他的书,低低笑了出来。
洛拂笙在华氏的药膳宫没有找到自己要的药材,她打算去外面买,华梵主动和她一起。
玄殊和玄琰还在和华丰年研究弟子失踪之事。
玄遥尊因为受伤只能将养,现在华氏只剩下华梵是个闲人。
出了华氏,一路向东,有华梵带路,洛拂笙也剩去了不少时间。
此时日落西山,天气凉快下来,桥两旁的商贩多了起来,出来买东西的百姓也拥挤在桥上。
二人走上平桥,几乎寸步难行。
每走一步都会跟一个百姓发生碰撞,就这么碰来碰去一直往前走。
平桥的两边没有围栏,因为百姓自小生活在这里,水性极好,就算掉下水也能自己游上来。就好像摔倒了自己爬起来是一样的。
所以这样的桥在长水还不少见。
华梵拉着她的手,怕走散了,他在她耳边笑道,“长水的百姓大多在这个时间出来,白天倒是人不多。”
洛拂笙被挤出了一个笑容,当真是被挤出来的。
这时,对面也挤出来一个男子。二人擦肩而过时,洛拂笙的身体突然一歪,那男子一个没有站稳,侧身掉下了湖里。
她愣了一下,华梵刚想笑着说没关系,谁知那男子在湖里开始扑腾,大喊救命。
二人对视一眼,掉头就往桥下挤。
那男子转瞬即逝地消失在了湖里,只掀起了一点小小的涟漪。过了一会儿,那小小的涟漪慢慢扩大,湖面开始哗哗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好像大船行过湖面,一层层掀起的风浪,一时间湖水巨烈涌动,翻江倒海,上下搅动。直到那涟漪越来越大,形成一个漩涡时,那男子才从水里猛地冒出了脑袋。
“救......”那男子在水里狼狈地沉沉浮浮,湖水猛往他的口里灌。
他双手一直在向上抓,企图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可是刚刚扑腾出一颗脑袋,周围的湖水一涌,他马上又被打了下去。
落水的人都是垂死挣扎,他也是如此,反反复复几次,他似乎没什么力气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没在了湖里,只剩下一只手留在湖面上,微微蜷缩。
站在桥下的百姓这才意识到这人不会水,有人赶紧跳了下去,七手八脚地把那男子拉了上来。
洛拂笙和华梵赶到时,那男子湿漉漉的,正坐在岸边拼命咳嗽。
他一身玄衣,看上去病弱而憔悴,苍面淡唇,身形瘦弱,仿佛只有一层皮包住了骨头。但身高不矮,看上去像一个竹竿。
洛拂笙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撞你的。”
那人掩唇咳嗽,却是摆了摆手,“没事,是我不擅水性。”
华梵看了他几眼,觉得此人口音听不去不像是长水的人,他问道,“哪里来的,来探亲吗?”
那人抬起了头,一双亮眸仿若摘星。
洛拂笙从没来见过这么亮的眼睛,她在想如果晚上没有烛,用他的眼睛照明也是不错的。
那人温和一笑,“我是来办事的。”
他转眸定定地看了眼洛拂笙,后者被他看得有点尴尬,轻轻咳了一声。
他垂眸拱手道,“倒是在下撞了姑娘。”
洛拂笙一阵摆手,“没有没有,掉下水的又不是我。”
二人寒喧之际,突然薄幕暗了下来,云层中间也出现了裂缝,一个闷雷从裂缝中打响。
狂风徒然卷袭而来,桥上的百姓站不稳,靠近桥边的几个百姓都被吹下了水。
一时间,桥上如鲤鱼跃龙门般扑通扑通个响个没完。
狂风过后,妖兽从天而降。
华梵拉起洛拂笙就跑,“快走。”
洛拂笙也拉起了那人,在对方一片惊讶中飞快地跑起来。
但一个接着一个的妖兽出现,完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洛拂笙灵机一动,看见旁边的一面矮墙下面有一个狗洞。
爬上矮墙显然是很容易被发现,但是钻狗洞就是万无一失。
“我们钻狗洞。”洛拂笙拉起华梵和那人一步跨到了狗洞前。
那人直直地转过了头,满眼不可思议,“你要,爬狗洞?”
仿佛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事权从急,这些妖兽就在眼前,洛拂笙哪里跟他解释得了这么多,一面推搡着他,一面急道,“这里安全,你快一点。”
那人刚想回头,就被洛拂笙摁到了地上,直接从他屁股后面一踹,成功把他踹进了狗洞。
然后是洛拂笙,最后是华梵。
这狗洞后面好像是一户住家,但现在家中无人,倒是养了一条狗。
那大黄狗看见有人撞了进去,冲着他们就汪汪开叫。
洛拂笙大叫着把华梵挡在了身前。
无奈华梵也怕狗,他只好拿出了自己的佩剑,剑矢对准那狗,边后退边双腿打颤,“你你你,你别过来啊。”
大黄狗吐着红红的舌头,小眼像绿豆那么大,全身肌肉发达,线条流畅。
它完全无视华梵手上的那柄剑,趾高气昂地抬着脑袋,目光森幽,两条前腿趴在地上,正对着他们呜呜呜个没完。
那人站在一旁,只管盯着洛拂笙皱眉。
没有看好戏的意思,但也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当那大黄狗扑过来的时候,华梵手里的剑自己吓掉在了地上,他只能护着脸,依然嘴硬的威胁道,“走开,快走开,不然炖了你。”
大黄狗撕咬着他宽大的衣袖,用脑袋拉着他们往外拽。
洛拂笙和华梵一起跳脚大叫,最后华梵拿起了扫把,想把大黄狗驱赶走,但是大黄狗反而咬住扫把,差点把华梵带爬下。
洛拂笙扯下了一床正在晒着的被子,一扔还没有扔准,结果被大黄狗满院子追。
二人一狗在小院子里上演了一出人狗大战。
咚!
一块雪白的大棒骨向着墙角的方向扔去。
大黄狗耳朵一立,马上调头,屁巅屁巅地去啃骨头。
华梵和洛拂笙同时松了口气,一转头,对那人咧嘴笑道,“你从哪里找来的骨头。”
那人指了指窗台上的一个小碗,笑道,“应该是主人家打算拿来喂狗的。”
华梵一面擦着汗,为他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聪明。”
那人只是笑笑,没有讲话。
院子里安静下来,洛拂笙附耳在墙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觉得外面没有动静了,她提议道,“我们开门看看吧,那些妖兽可能已经走了。”
华梵自告奋勇,“我来开。”
他趴着门缝,慢慢打开了木门。
外面果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别说妖兽,就连百姓的声音都没有。
门缝又开得大了一点,他一直在抬眼观望。
身后,洛拂笙大叫了出来,“有血,都是血。”
华梵这才低头看去。
鲜红的血漫过了他的鞋底,正涌向这个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