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翀招呼了几个丫环收拾左膳堂,自己像是有点迫不及待,茶水漱完口囫囵擦了下手就带着宋云初朝房间走去。
被突如其来的手劲拖拽,宋云初差点被残留在口中的茶水呛到。
回到房间,梁翀一屁股坐在窗边,欣喜地看向宋云初,眼神似乎在说着:“请为我处理伤口吧!”
宋云初无奈笑笑,从柜子上拿出早已注意到的捣药罐,在柜子的下方,还摆放着齐全的医书。
仔细清洗过后把带回来的三七切下所需用量放了进去,用药杵把三七捣烂,敷在了梁翀的伤口上。
回看剩下的三七,它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
“你这个用不着几天,明天应该就能恢复了,毕竟只是划破了点皮。”宋云初包扎好伤口,无奈道。
梁翀反复欣赏着宋云初为他包扎的伤口,上面还特意扎了个蝴蝶结,此刻仿佛一个艺术品般被他查看,嘴角不由得上扬,轻笑出声。
“看不出来你还会这手。”梁翀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收拾药罐的宋云初身后,轻轻从背后环住她,再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
宋云初手上动作一滞,被梁翀喷在耳边的呼气弄得不知所措。
以前就听人说,从背后拥抱是让两颗心距离最近的动作。开始宋云初是保持怀疑态度的,直到现在亲身体会,才知道所言非虚。
背后感受到男人强劲的心跳,以及越收越紧的双臂,宋云初磕磕巴巴道:“怎,怎么了?”
梁翀用了极为简单的回答,“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这回宋云初没有推开梁翀,任由他的双手交叉在她的腰上。他对云初真的很尽心,如果不是那日的意外,他们将会是最幸福的夫妻。
手上的捣药罐还没有放回原位,被宋云初拿在手上反复盘。她的手摸索在罐身上,罐子上的药味飘进鼻腔,这应该是梁翀祖父用过的吧?
宋云初自从小学时生病去看过中医后,便对中医有了很强的滤镜,在中医为她把脉问出许多准确的问题后,自那时开始她便被狠狠震惊。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事情!”这是宋云初当下的最真实反应。
到后来,她果断选择了中医学,她很喜欢围绕在周身的草药香味,在第一次把脉、第一次写药方、第一次抓药和第一次收到患者反馈时,她都能体会到不同程度满足。
患者身体痊愈,是对她继续中医这条路的最大鼓舞。
今天在林中看到那一大片的三七,心中百般感慨,也为梁翀感到惋惜,也对他的父亲感觉到可惜。如今手中药罐残留的药香正弥漫在二人之间,她百感交集。
“梁翀,你有没有想过重拾医学?”宋云初注视着药罐,微微侧身询问。
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僵了一下,紧接着又恢复如初,“重拾?”
宋云初转过身,示意手中的药罐,道:“这个,和后面那些医书,都是你祖父一生必不可少的东西吧,既然现在天下太平,重新拾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梁翀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看着宋云初手中的药罐,睫毛颤抖着,过了许久,他释怀一笑,回答:“我这一辈子已经这样了,就算是从现在开始,我也没有办法保证可以学到多少。”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况且,我有点排斥草药的味道。”
这句话是宋云初没有想到的,想起刚才他主动要求她用三七给他处理伤口,又笑着把手举到面前看了许久,种种都很难看出,他排斥草药味道。
“为什么?”宋云初不解。
梁翀放开搂着宋云初的手,道:“我娘死的时候,喝了不少的药,可是不管我熬多少,花了多少钱,直到用光了积蓄,还是没能救下她。”他叹了口气,“那时我每日泡在草药堆里,身边最多的就是草药,药渣,还有正在煎的药。或许是自那时开始,我便对草药的味道很排斥吧......”
说这段话的时候,梁翀的声音都在发抖,尽管他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不让宋云初发现,但还是被察觉了。
宋云初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梁翀的手紧接着也拂了上去,有种宋云初才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一个。
他说到:“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你可以试试去接触草药。”
宋云初看着梁翀真诚的眼神,反问:“我?”
梁翀点头,“对啊,你不是知道三七的用处吗?家里也有医书,林中又有草药,不缺什么。”
“可你不是排斥草药味吗?”
“如果是你身上的草药味,我不会排斥。”
*
那既然话都这样说了,宋云初不做的确是不行了。放在柜子下面的医书也不能就此埋没,那么从今天开始,它们便有了新的主人。
宋云初昨天一整晚都在计划着如何开始,毕竟要实行就需要把林中可以用到的草药全部采集回来,还要晒干、磨成粉、分别装起来才行。
这绝对不会是一项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工序,于是她把目光放在了对她言听计从的寨中小弟们的身上。
原本是打算带梁翀一起去,因为他都说了如果是她身上的草药味他不排斥,那不得意思一下以表诚意吗?
但他最近好像比较忙,从宋云初来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外出说要去看马,实在是弄不清楚他有什么计划。
宋云初去厨房找荣婆帮忙切了一点水果,找了几根签子用来叉水果用,端着一碗水果直奔练武场。
场中的人们正整齐划一地训练着,虽身处太平盛世,寨主也吩咐了不再做山匪,但也少不了每日的练武时光。
几遍招式下来,宋云初都坐在树荫下关注着,直到全部招数结束后,她总结出一句话:这些人看起来很闲。因为同样的重复做了好几遍,不就是闲的不行吗?
他们把兵器放回原位,转身看到宋云初坐在后面全部都停住了脚步,整齐地站成一排问候“夫人”。
宋云初朝他们微笑,招了招手让他们过来。不愧是言听计从,排着队就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
她有招手让他们坐在自己旁边,这回却遭到了拒绝。
“夫人要训话我们站着听就行。”一人此话一出,剩下所有人都在点头附和。
“不是非要让你们坐下,实在是因为我抬头朝阳看你们真的很累。”宋云初内心吐槽。
“没关系,我给你们这项特权。”说着宋云初装出有些不满地盯着他们,可以从他们的脸上看出纠结,但迫于压力只是做到了面前。
对此宋云初颇为满意,在寨中作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压寨夫人,让她感到十分舒适。她端着盛满水果的碗起身,坐在地上的人们见状立马想跟着起身,被她一声令下重新坐了回去。
数十道目光没有一人敢停留在宋云初的身上,这位大王的女人此刻如同太阳般刺眼,让人不敢直视,全部都盯着前方。
宋云初用签子叉起一块水果,递在第一位小弟的嘴边,他疑惑且震惊地抬头看了眼宋云初,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抬起放下没完没了。
不再为难他,宋云初把签子交在他手中,连同碗也一并给了出去,让他们传着吃,自己则是重新回到树荫下方,看准时机准备开始讲述自己的主要目的。
“你们是不是每天都没什么事可做啊?”直奔主题,绝不拖泥带水。
小弟们点了点头,其中一个道:“自从寨主和您成亲,我们就再也没有体会过往日的生活了。”
“是啊,因为夫人您不是说过吗,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场面。”
“你们寨主这么听我的话吗?”宋云初明知故问。
“那是当然了,有时候我们都觉得,您才是清云寨的寨主。”
“为了您寨主都把寨子的名字改了,之前叫的是威虎寨”
“那如果让你们重回当年打打杀杀的日子,你们愿意吗?”
小弟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那些日子说实话不太安逸,每天都在恐惧着会不会受到其他山匪的攻击。”
“有时候袭击突如其来,根本没有任何防备。整晚都戒备着,生怕疏忽了就全寨被灭了。”
“其实我们很感谢寨主,也很感谢夫人您,没有寨主我们也许都是死在路上了饿殍,没有您我们也会成为刀下的亡魂。”
说着说着,小弟们全都感激地看着宋云初,感觉随时都会从兜里掏出前来或者跪在地上磕头的那种感谢程度。
宋云初心中听得也有点感触,在她的印象里山匪都是杀人如麻不见血、满脸横肉、铁血无情的那种,可眼前这些仔细看像是还有刚成年的孩子,以及刚褪下稚气的青年。
换句话说,这些山匪竟然有些傻里傻气的......
也许是因为年岁不大才能表现出来的意气风发吧?
捧着碗的手上长满了因常年举着兵器留下来的老茧,触碰到土陶做的碗还会发出被摩擦的声音。
放在宋云初生活的年代,这些孩子们应该正是学习的年岁。
“所以这个决定没有错!”宋云初在心中为自己做出这个决定而呐喊。
少年强则国强,小弟强则寨强,面前排排坐的众位少年此刻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正需要一个正确的人出现为他们浇水、施肥。
“这个人,除了我宋云初应当没有别人了!”同样在心中呐喊。
宋云初深呼吸,坐在最前排的小弟将吃完水果的碗放在脚边,一抬眼看到了正满含热泪的夫人盯着他们,他有些慌乱,不知道是说了什么话还是做了什么事惹得夫人都快哭了。
难道是因为把碗放到了地上?
没等他问出满腔疑惑,便听到宋云初开口,问道:“你们要不要和我学习辨别中药?要不要和我学习治病救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