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岑蹑手蹑脚地潜入崇宁殿,殿内陈设富丽堂皇,铺着大红色短绒地毯,正堂用一架白玉翡翠花鸟虫鱼金丝楠木屏风隔开。从正堂向左往里走去,西边靠窗放置着一张四方软榻,铺着西狄进贡而来的和田羊毛盘银毯,细绣缀锦、质地细密、图案繁谨,榻上放有一张小小的紫檀小几,上有一博山炉云雾缭绕,夹杂着迦南香和沉水香。内里靠墙卧着一张于轻纱幔帐中若隐若现的拔步床。从正堂向右而去,靠墙是一面盛放珍稀宝物的巨大博古架,博古架不远处书案、画案、琴桌一应俱全。
舒贵妃当真受宠,听说这和田羊毛盘银毯乃世间稀有,织造一张便要耗费数年。
江晚岑打量四周,细细思考。
舒贵妃必将当年那道圣旨藏在眼皮子底下方可安心。
她先到博古架左右查看,用手四处探探,没发现有机关暗格;又将书案周围探查一番,亦无独特之处。于是,赶紧绕过正堂去往内室,在舒贵妃拔步床以及衣箱、梳妆台周围摸索。
“公主,您在这儿做什么?”一个女声问。
江晚岑登时警觉,一面轻轻查看床底是否有暗格,一面留心屋外的对话。
屋外,婧平装作四处寻找,余光瞥向站在一边的嬷嬷,“本公主在这儿寻找爱猫。”
这嬷嬷三四十岁左右,婧平经常在舒贵妃身边见过,称得上是其一大心腹。
“这里是贵妃娘娘的寝殿,公主这般轻易闯进来,怕是不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奴婢可担当不起。”嬷嬷亦步亦趋跟着她。
婧平停住脚步。眼神犀利地发问,“贵妃娘娘的寝殿出不得差错,难道本宫的爱宠就能出差错不成?”
嬷嬷眼神微动,面色为难,“公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
婧平一摆手,“不必多言,本宫知你忠心,若出什么差错,本宫一人承担。”
嬷嬷低头躬身行礼,“那公主您忙,奴婢告退,先去给娘娘房中换熏香。”
江晚岑刚才将拔步床、衣箱以及梳妆台前前后后翻了个遍,连圣旨的影子都未曾寻得一丝半点。
她额上生出细汗,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透口气,将手搭在软榻边点缀着夜明珠的柱子上,微一用力,听得咔嚓一声。
登时一把掀开榻上的盘银毯,用手轻轻敲击金丝楠木方榻,终于找到一块疑似空心的地方。
然而,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慢着。”婧平赶忙走上前,指着那位嬷嬷,“本宫见你家娘娘这院中栽了不少奇花异草,若本宫不小心损坏,遭殃的还不是你们这些宫人。这样,你帮本宫一块找滚滚,该注意的地方你提醒本宫,这不两全其美?”
嬷嬷犹豫再三,最后转身走下台阶来到婧平身边,与她一齐四处寻猫。
屋内,江晚岑倚靠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放下心来,快步走到方榻边,掀开盘银羊毛毯,按下榻边的四根柱子,将刚才发现的那块空心处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方形暗格。
一张小小的方榻下居然别有洞天,她在暗格中翻找,从中拿出两个疑似下巫术的布偶娃娃,身上分别写有两个名字:顾念靖、顾念源。
布偶娃娃衣衫破旧,上面贴的两张纸条泛黄,依稀能辨出上面的生辰为十九年前。
江晚岑心中灵光一现,这......这不是十几年前皇后那对双生子的生辰?
她压下心中的惊疑,又在暗格中四处翻找,里面除了一些金银首饰外竟未能找到那道圣旨。
她不信邪,又摸摸暗格底部,委实没有别的机关,只得将方榻上的物件尽数恢复如初。
她起身重新环顾四周。
舒贵妃还能将东西藏在哪里?如果这里没有,她还能将圣旨藏在哪儿?
许是那杯酒后劲太足,如今她竟已有些燥热,以手扇风,微微昂首活动一会儿因刚才低头太久而酸疼的脖颈。
忽地,她眼中一亮,莫不是藏到那上面去了?
她飞身在房梁上走动寻找,果然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个早已落满灰尘的黑匣子。
打开匣子的暗扣,里面果然是明黄色的圣旨。
她拿出圣旨轻轻地打开,只见圣旨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有的已经被虫蛀掉。
室内房梁上一根根横木厚重且粗壮,若是藏有东西也是死角,饶是谁也想不到那道圣旨就在眼皮子底下放着。
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以为舒贵妃定会宝贝地将那道圣旨藏得严严实实,可没想到舒贵妃反其道而行之。
江晚岑将圣旨翻来覆去,也没看到任何人为的痕迹,可毕竟年月已久,就算有人为痕迹估计也难以辨别出来。
她用手轻抚圣旨,猝地在那堆疑似模糊成一团黑墨的圣旨背面摸到常人难以发现的细细针眼。
看似在圣旨背面的黄色丝绸上杂乱无章,可摸完整张圣旨就能猛然发现,那看似杂乱无章的针眼实则在背后形成一只巨大的蜻蜓纹样。
她双手禁不住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又将那张布料摸了一遍。
果然,阿爹真的与当年国本之争有关,他是不是早知道会有今日,于是做好了所有准备?
她紧紧拥住那道圣旨,鼻头酸胀,眼光微微湿润,只觉得整个人周身更加滚烫。
她恋恋不舍地轻抚圣旨后面的蜻蜓纹样,阿爹当年应当对这道圣旨做了手脚,那当年皇上寝宫闹鬼到底是不是与他也有关?
若是这道圣旨与他有关,那太后在他出征前三番五次唤他入宫的目的已明确,他这么做无非是帮助当时的顾闻璟入主东宫。
阿爹若真是依照太后娘娘的号令,事情一了,他迟早活不成。
太后不会让他抓住把柄,舒贵妃若得知这些事也务必置他于死地。
那么到底是谁给他下了毒?
在此之前,她得想办法弄清楚当年皇帝寝宫闹鬼一事。
现在还不是冒进的时候。
她又将那道圣旨放回匣子里,盖上匣子后在其表面洒了厚厚的一层灰。
随后,轻而易举地跳下房梁,在门内观察院外,只有丁香一人。
她再次确认屋内所有陈设全部物归原位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舒贵妃的寝殿。
丁香跟在她身后,“主子,咱们现在走?”
“我还要去一个地方。”她径直朝东边走去,“你去寻寻公主!”
“是。”丁香闻言转身离开。
来之前,江晚岑打探过儿时顾淮之住在东边的偏殿中,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
她走到偏殿门口,还未推开门,身后遽然伸出一双手紧紧锁住她的腰身,将她抱了个满怀。
“公主,小人让您舒服舒服可好?”男子的身子贴上来,语气异常轻佻下流。
她右手手肘向后猛击身后男子的腹部,眼疾手快地转身,抬腿一扫,直接将人踢出几米远,那男子唉哟唉哟地滚下台阶,惨叫不止。
此人虽穿着显贵,却未有丝毫世家子弟间的矜贵气度,身上掩盖不住的脂粉气。
婉平这显然是想随意找了个浪荡子来玷污婧平、
地上的男子哼哼唧唧地□□,脸上有异常的潮红。
她蹙眉,看来婉平下了死手。
她走过去,两巴掌将那男子打晕,拿根粗麻神将其捆在院子的游廊柱子上。
接着,她走进偏殿内,偏殿内显然久无人住,可一切都焕然如新,处处透出洒扫的痕迹。
她四处翻寻查找,渐渐地只觉口干舌燥、眼前慢慢泛出金星,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意从心底源源不断地窜上来。
她狠狠地摇摇头试图保持清醒,身子却愈发生出虚浮之感,撑住理智将翻找的东西全部物归原样,连忙起身朝殿外走。
如果方才她还在怀疑是不是酒劲的缘故,如今却也心中有数。
她中药了。
还未撑到门口,隐隐约约间她看到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团子跑到她跟前,翘首相望,欢快地摇着小尾巴围着她转圈。
“滚滚,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她吐出嘶哑的声音,只觉得全身烫得又疼又麻,蹲下身时双腿失力,重重地摔在地上。
“喵呜~”滚滚胖成一团的身躯在她身边绕来绕去,时不时用小爪子揪住、用小猫嘴咬住她的衣角,试图拖动她。
她睁大双眼,在朦胧视线中摸上它的小脑袋,“滚滚,去找公主和丁香。”
圆圆的小胖猫似乎听懂,往日慵懒的步子突然变得跑得飞快,笨拙的小身子如今灵活得惊人。
江晚岑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爬到门口,支起半边身子将门拴上。
这方,丁香步履匆匆,却不料迎面遇上神色忧愁的挺拔男子。
“司徒公子。”
司徒礼摆摆手,急切地问,“你家主子呢?”
丁香不解,“主子在偏殿找猫,司徒公子来此什么事?”
司徒礼蹙眉,“你去忙你的,我去找她。”
丁香摸不着头脑,不过转念一想,主子让她去找公主,此时主子身边也每个人照应,司徒礼过去也好。
司徒礼走进偏殿,只见偏殿正屋旁的游廊柱子上绑着一个男子,男子面色漫上诡异的潮红。
他心下一慌,跑到殿门口,隐隐听到殿内传来□□。
“江晚岑,江晚岑?”他大声唤道,见门从里面拴住,用力一脚踢开。
殿内,女子双眼紧闭地半伏在地上,身上被汗水浸湿,小脸酡红一片,檀口轻启□□,双手不依不饶地扯着身上衣衫,露出手臂处一小片雪白肌肤,俨然快要神志不清。
司徒礼将身上的外袍脱下,一整个罩在她身上,“江晚岑,冷静点!”
江晚岑周身快要烧起来,可来人身上熏香不对,她不敢放松警惕,只得睁大双眼看向来人好一阵,依旧分辨不出是谁。
她拉拢身上的袍子,兀自往后退去,“滚...滚开!不要靠近我!滚开!”
司徒礼上前伸出手想要抱起她,“我是司徒啊,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滚开,滚!”她不断地退后,怕掉他的手。
她本已失去气力,再怎么挣扎也不过隔靴搔痒,司徒礼还是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动作,将她牢牢抱在怀中。怀中女子媚眼如丝,眸中一片水光,全身滚烫得厉害,却依旧对他顽强抵抗,一脸嫌弃警惕的模样。
他抱着她正要往外走,盯着怀中娇弱的女子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若是他们之间发生些什么,那她和那个人之间是不是就能走到头了?只要她们走到头,那他是不是就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