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兰珠时刻留心这边的动静,在江晚岑起身的那一刻,心下暗自窃喜。
那药效应该快要发作了。
她给杜鹃使个眼色,杜鹃心领神会,待一会儿后便默默离开宴会。
她作为公主尚且得不到的人,江晚岑更不配。
“怎么了?”顾淮之忽然轻声问,“杜鹃去做什么?你不舒服?”
赫兰珠垂眸,轻声细语地开口,“兰珠有些冷,让杜鹃帮忙去拿件衣裳。”
一件衣裳猝然披在她肩头,抬眸望去,只见顾淮之给她披上他的外袍。
“王爷,兰珠也不是特别冷,这衣裳您自己穿上,要是您感冒了可比兰珠事大。”
顾淮之温和一笑,抬手替她整理发髻,“你太见外,迟早有一天我的就是你的。”
他眼中的深情款款令赫兰珠一怔,她抬手挽上耳边细发掩饰住不知所措,似乎都能听到心上砰砰直跳的声音。
可转念又想,顾淮之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另一个女子的缘故,或是她与那个女子容貌、性情相像。难道她真要一辈子与他逢场作戏?
“你此前说睡不好,我已派人送了一匣熏香到南山别院。”
“多谢殿下。”她扯出一丝微笑。
顾淮之对她越宠爱,就越显得他们之间的婚约满是虚伪。她堂堂北邕长公主不仅连得到一份真挚的感情都成为奢侈,还要永远生活在另一个不知名女人的阴影下一辈子。
她记得中秋在滇水河画舫上初次遇见顾淮之,那时的他即使笑意温柔,却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高在上,如今他转变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她自然明白,他的那份柔情似水与满心欢喜,亦与她无关。
顾淮之打量还在暗自出神的女子,同样的容颜,今生她的性格比前世难猜许多。
前世她的喜怒哀乐全都流于言表,如今却是一分半点也瞧不见,就像一个只知道温柔贤淑的木偶娃娃。
方才他一直留意着她,发现她的目光时不时流连到安王那处。
她莫不是喜欢安王,可前世明明是喜欢他的?
顾淮之目光投向远方那位男子,那位男子亦心不在焉,时不时朝殿门口张望。
他又瞥一眼身边默默进食的优雅女子,或许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赫兰珠察觉身边的视线,那视线恨不得将自己戳出一个洞来,就知顾淮之又起了疑心。
讽刺的是,她能轻易将顾淮之的喜好性情摸得一清二楚,却无法摸透对面那男子所思所想,就好像老天爷在冥冥之中要折磨她一般。
半盏茶时辰左右,杜鹃默默又回到她身后,将手中的玄色披风披在她肩头,趁机轻声道,“公主,听说她们追猫去了崇宁宫,奴婢已让那人也去了崇宁宫”。
赫兰珠咬一口牛角酥掩盖唇边笑意,好戏快开始了。
顾柏舟坐在席位上,起初还在应付前来敬酒寒暄的朝臣,渐渐地注意到蹊跷。
先是岑儿出去散步,后又是婧平将酒杯打翻出去换衣裳,接着婉平的婢女快速地离开大殿,紧随其后的是赫兰珠的婢女。
如果岑儿和婧平算意外,可后面这两人却不得不防。
他忽地起身,合手行礼,“诸位,本王出去走走,失陪。”
周遭朝臣有些早已心领神会,约莫安王从刚才起一直记挂安王妃,故而一直心不在焉。
众朝臣纷纷不以为意,慢慢散去。
顾柏舟又吩咐殿内一位公公向御前太监传话。
御前太监在晋武帝身边耳语几句,晋武帝今日心中欢喜,大手一挥,“此等小事无须向朕禀报,让安王自己安排。”
顾柏舟得到许可,带上硕风离开元清殿。
赫兰珠余光注意到此,大约半刻钟后轻声细语地对上顾淮之一直打量的目光,“殿下,兰珠看贵妃娘娘神色怏怏,想前去陪她聊天解闷。”
顾淮之沉沉地看她一眼,颔首,“你且去。”
赫兰珠换上晋朝女子礼节,微微躬身行礼,“是。”
赫兰珠缓步走到舒贵妃身旁,矮身跪至其膝旁,“娘娘。”
舒贵妃本来正因婧平生辰的大排场兀自不喜,如今见到面前弱声弱气的女子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口。
舒贵妃一想到婧平就来气,皇后没本事生不出嫡子,皇上这么多年来宠爱她的女儿,这又是闹哪出?
难道当年帝后二人离心离德不是真的?可之儿这么些年来确凿独得圣宠,只是皇上每次在之儿的生辰宴上没有如今这般开心罢了。
“怎么,公主这还没进门就开始将自己当成本宫自家人?”舒贵妃面无表情地摸摸赫兰珠缀满珠宝玉翠的发髻,“只是,本宫近来崇尚节俭,不喜奢华之物,公主不会介意吧?这些发钗步摇也算中规中矩。”
赫兰珠微微皱眉,忍受发髻上的疼痛,扯出一丝笑意掩盖眸中阴沉,“娘娘说得是,兰珠只是见娘娘或许精神疲敝,才特来与娘娘聊天解闷。”
“本宫哪里敢让公主屈尊降贵来陪本宫说体己话?”舒贵妃面露异色,暗自嘲讽。
这么个异族公主也不知有什么好的?之儿偏偏要娶她为妻,固执到连她这个娘亲的话都不听。北邕兵力强盛又如何,如今内讧严重,还不是要之儿先帮赫道韫解决内乱之争?
婉平陪侍在舒贵妃身旁,心思却飘远,得想个由头引阿娘及父皇过去。可阿娘不让她离开,说若是她离开,这整场生辰宴就只有婧平一人出尽风头。
婉平眉目间隐隐有些焦急的神色被赫兰珠收归眼底。
“娘娘,不如我们去殿外散散心、醒醒酒,顺便聊聊体己话,兰珠也想多听一番娘娘的教诲。”
婉平眼眸一亮,对赫兰珠甜甜一笑,“公主嫂嫂,本宫的一只耳环好像落在母妃宫里,你陪母妃散心时能顺便帮本宫找一找吗?”
“公主客气,兰珠定会帮您找到。”赫兰珠笑道,弓身向舒贵妃伸出手背,“娘娘,咱们走吧?”
舒贵妃本不想起身,可坐在这儿又不顺意,正好借个由头出去透透气也不错,于是将手搭在赫兰珠手背上,由着对方扶起。
不一会儿,顾淮之见此,抬手招来一个侍卫耳语几句,那个侍卫亦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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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岑先行离开元清宫,在宫道上漫步目的地闲逛,不知为何,总觉得身上若有若无地藏有一股热意。许是方才果子酒劲道厉害,可她也只喝了一小口而已,她的酒量也没这么差,按理来说不应该。
忽然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
回身看去,婧平青绿色长裙上沾有大片酒污,抱着手中的大肥猫气喘吁吁而来。
“公主,您回宫去换条裙子,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去办即可。”她正打算从婧平手中接过正在tian小爪子的滚滚。
婧平脸色绯红,深吸一口气,由着绿芜在身后顺气好半会儿才说出声,“这裙子不碍事,我与你一块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也好有个照应。”
婧平见她还在犹豫不决,直接抱着滚滚向前走,“我比谁都熟悉滚滚,滚滚也只听我的话,走吧!”
江晚岑注视前方匆忙的高挑身影,“丁香,若待会儿有什么差错,你先掩护公主先离开,这件事不该把她卷进来。”
丁香欲言又止,“是,主子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越靠近崇宁宫,婧平挠挠圆乎乎的滚滚,“儿子,娘亲与干娘这事全靠你了,你可别演砸,不然半个月不给你小鱼干!”
滚滚睁大圆润的琥珀色瞳眸似懂非懂地喵呜一声,在婧平怀中打了个滚,用小猫脑袋蹭蹭婧平的手背。
顷刻,崇宁宫的侍卫正处于值房交接之时,宫中巡逻侍卫稀稀拉拉,突然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
“唉呀,滚滚你去哪儿?快给本宫回来!”
有眼力见的侍卫立马飞奔上前,向婧平行礼,“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婧平焦急道,“还能怎么样?本宫的猫跑进你们宫中跑丢了,还不快带人去替本宫找!”
“是是是!”一队侍卫慌忙四散开去。
婧平朝江晚岑眨眨眼,边向主殿走边大声叫唤,“滚滚?!”
须臾,几人来到崇宁殿前,婧平将殿内所有侍女太监全部支开,又吩咐绿芜,“绿芜,你去殿外守着,若有人来此就说我们之间的暗号。”
“是,公主。”绿芜小跑出去。
婧平牵住江晚岑的手,“你快去,我在这替你守着!”
“丁香,你在这保护公主。”江晚岑神情严肃地点头,看一眼丁香,又望向婧平,“公主,您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若有意外,不要管我。”
婧平道,“知道,去吧!哪能轻易有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