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疯?”婧平晶莹剔透的双眸中流露出惶惑不解,“王妃指的是?”
“臣女有一味药,能造成经脉错乱的假象,您只需配合演出疯癫的模样。我想,西狄大皇子如此雍容华贵,断不能娶一个已然痴狂的公主。只是,公主您,真的想好了?这么做,您不仅无法再嫁出去,而且一世名声尽毁。”江晚岑忍不住皱眉。
婧平面上的疑惑散去,眸光了然,“只要不嫁给他,本宫什么都愿意做。”
婧平如此坚定果决,反令江晚岑生出无限好奇之心,难道西狄大皇子与婧平之间真的有不为人知的瓜葛?
她还是忍不住问,“公主,您与那云钦有什么仇怨么?”
婧平眸光一闪,“本宫只是不想和亲罢了,古往今来的和亲公主几个能有好下场?本宫不过只是贪生怕死之徒而已!”
江晚岑笑笑,“公主不必妄自菲薄,这世间谁没有半点私心?”
婧平沉吟一阵,复抬首,额间梅花状花钿在日光映衬下熠熠生辉,“王妃先将那药给本宫吧!”
江晚岑唤丁香拿来药瓶,递给婧平,“公主您打算何时服下此药?”
婧平攥紧瓶身,吸口气下定决心,“待本宫十月初生辰礼后。在这之间,本宫会带你多和我皇兄接触,你要探查的事,他或许知情。你也不要忘记答应本宫的事。”
江晚岑恭敬地躬身,“公主请放心,臣女定遵守与公主的约定。”
即便婧平不来要求她协助顾闻璟,她与阿兄一开始也是打算站队太子一方。
如今婧平将此层窗户纸捅破,无异于给她提供许多契机。
如今一切回归正轨,只是阿兄再也回不来了。
她鼻头一酸,眼眶又弥漫上热意,忙低头遮掩。
婧平与她寒暄一阵后才离开。
不一会儿,顾柏舟推门而入,紧随其后的还有苏慈生。
她见状起身行礼,“苏先生。”
苏慈生摆摆手,“行礼就不必。身子好些了?”
她微笑地,“多谢先生关心,学生身子快要好利索了。苏先生,学生本还想中秋那日亲自去云泽山拜访您,只是近来许多事打得学生措手不及,故还未来得及去。”
苏慈生不在意地笑笑,捋捋下巴上的花白长须,“你啊,应该是不会继续来武学馆。也是,你该去走你自己的路,你的归宿终究广阔。”
苏慈生又现出悲天悯人之相,低声长叹,“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一句话,世间万难,唯有自渡。”
“多谢先生,学生定当谨记。”她重重地点头。
苏慈生随即起身,“武学馆经上次江淮大灾后,牺牲不少学子,老夫得回去挑选下一批人选。”
“柏舟,你去送送夫子。”若没有这种种变故,她其实情愿留在云泽山。在云泽山的短短一段时间,她逐步卸下伪装,重获儿时在边疆驻地的无忧无虑之感。
然而,没有人能永远逃避。
苏慈生走到一直静默的男子身边,拍拍他的肩头,“不必安王相送,只是还望殿下亦谨记老夫的话。”
待苏慈生身影走远,她好奇地问,“苏先生与你说了些什么?”
看着女子浑圆的杏眼里满是探寻,顾柏舟敛去眸光,从衣袖中掏出她的零食荷包递过去,“没什么,只是叫我好好对你。来,最近购进一批上好的松子,我给你都留着了。”
顾柏舟岔开话头,望着女子想起苏慈生之前与他说的话。
“人来这世间走一遭,总会经受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与其说苦,不如说是修行。众人皆有自己的道,有的人能志同道合,有的人却注定分道扬镳。安王,你选择的道,老夫希望你能承担起后果。假亦真时真亦假,你可还分得清,何为真何为假?”
真假只能由他自己定论,他从不信什么神佛。
“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开铺子,知道的怕是要骂我败家了。”她接过荷包嘀咕。
他回过神来,不禁笑出声,“谁敢多说一个字,本王把他嘴巴缝上。”
她打开荷包,里面躺着一堆剥好的松子,拿出几颗品尝,咀嚼之下声音含糊不清,“阿茵要随军出征西蜀平定叛乱,我还有些羡慕她。”
“羡慕什么,那太危险。”顾柏舟一口回绝她的看法。
“行军打仗哪有安全的?”她摇摇头不在意。
顾柏舟蹙起眉峰,“女子能打什么仗?”
江晚岑逐步停下咀嚼动作,拉紧荷包,直直地望过去,“女子如何不能带兵打仗?”
顾柏舟见她脸色严肃,察觉她的不悦,只是说,“岑儿,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女子在体力方面可能还是有弱势,行军打仗太危险。”
江晚岑觉得有必要纠正他的念头,“行军打仗无论对男子还是女子而言,都危机重重。女子也不止单单娇弱无力,就我所知,阿茵从小在军营长大,她的身体状况比一些军中男儿还要好上许多。那我问你,如果有一日我也想带兵打仗呢?”
“你若想带兵打仗,我也陪着你。”他赶忙道。
她挑挑眉,递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不错。”
顾柏舟唇角噙着浅笑,眸中笑意不达眼底。
带兵打仗?不可能!她怎么会产生这么荒唐的念头?他绝对不会让她冒任何危险。
可他也知道她不爱听这个,她不爱听的话,他不说。
紧接着,江晚岑又将与婧平商议一事全数告知他。
“阿兄当初也是打算支持太子,顾淮之过于深不可测,俨然一只笑面虎。若他上位,恐怕你们日子都不会好过。”她与他对视,拧眉继续道,“恰巧,我也需找太子探听当年的事。”
“原来是这样,也好。”顾柏舟眸中墨色深深,“话说回来,岑儿你去拜访太子皇兄,总不能空手而去,你可打听到皇兄的喜好?”
“还没,我这就让丁香去。”江晚岑猛然回神,作势要叫人。
他牵起她的手,“还要叫丁香去做什么,你面前不就有人知道?”
她啊一声,顾柏舟不就从小生活在皇宫里,还要找别人打听什么?
顾柏舟见女子一副呆呆的模样,觉得可爱得紧,伸手捏捏她的脸颊,“真是病糊涂了,好好歇着!皇兄好饮茶,特别是庐山云雾。此外,还好熏香。这两样我都会替你备好,你只管养好身子!”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干?”她笑问。
顾柏舟摸摸她瘦削的脸颊,看到她眼底的乌青和满脸疲态不禁心中一疼,“那是因为以前你总护着我,如今换我来护你。”
她欣慰一笑,“这样啊!我记得,之前某人还曾在我面前哭呢!”
他不反驳,只是温柔地催促,“好好好,你说的都对。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嗯。”她心满意足地合上眼。
时光飞逝,一晃来到九月中下旬,婧平其间又来看过她几回,说等她好全了再带他去见顾闻璟。
这段时日,顾柏舟除了去即将建成的安王府巡视,其余时间几乎对她寸步不离。
她笑话他像个老妈子,他也不恼不怒,说什么若他真是老妈子,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全给她。
因顾老妈子悉心照料,她的身子骨也恢复得八九不离十。
这日,宫中传来婧平的消息,让她到宫里一叙。
“阿娘,您看看您的好女婿,我都快穿成球了!”她一如往常地来看望昏迷中的江母,扯住脖颈处白色斗篷的系带,低声埋怨。
顾柏舟上前低头给她拢紧斗篷,拍开她的手,“别扯!”
“我待会儿会热。”她不高兴地盯着男子葱白修长的双手,总是乱动。
“最近天凉,宁愿多穿点,也不要生病。”他细心地将她扯开的斗篷系带系好,“药喝了?”
她耷拉着脑袋,“喝了,喝了!我都好全了,你让杜老头不要再开那药,难喝得很,就像在茅房里品茶,那味道让我的鼻子与嗓子膈应得慌。”
回想药的滋味,女子的脸颊皱成一团。
她身量不高,穿上白色斗篷更显得小小一团,让他想起冬天雪地里的小雪人。
顾柏舟凤眼弯成一道漂亮的弧度,宠溺地笑,“那你把衣服裹紧,再过几日咱们就不喝那药。”
江晚岑听罢,忙不迭地点头,异常乖巧地随他折腾。
“阿娘,女儿待会儿来看您。”走之前,她恋恋不舍地看向床上的江母。
顾柏舟与她一同乘上马车,一路将她送至皇宫的大明门,依旧不放心,“不舒服记得与皇姐说,还有要送给皇兄的庐山云雾与沉檀龙麝香,我都放在那个黑箱子里。”
她点点头,笑话他,“顾老妈子,走吧!我有手有脚,会说话,能出什么事?”
他这才住嘴,又凑近她耳语,“放心吧,给皇兄的份没给你留的多,不让你吃亏。”
“走吧,您!”她笑着推搡。
望着男子走远,身边的太监宫女开始一一表演奉承。
“安王殿下对王妃您真是顶顶好的!”
“可不是嘛?咱们王妃福泽深厚。”
“王妃,您慢些!哪里不舒服,您只管吩咐!”
她敛去唇边笑意,心头的沉重与郁结自阿兄离世后一直难以排遣,又不想让杜老头和他担心。
她时常陷入迷茫,不知前路该如何走下去。
不过,幸好有他在身边。
顾柏舟发觉身边少了人,略微有些不适意,轻按眉心道,“那人如何了?”
“主子放心,已无大碍,只是陷入昏睡而已,鬼医说过不了多久就能苏醒。”硕风边驾车边说,“只是,我们从北邕那边带回的那位青楼男伎心眼挺多,还有些不凡武功,总想逃跑。北邕那边也在背地里想打探我们藏人的地方。”
“嗯,那人让鬼医好生调养。告诉鬼医,若出差错,本宫主要他的命。至于那名男伎,再出幺蛾子,把手筋脚筋挑断。北邕那些人,一个不留。”他眯起眼,目光溢出不耐。
硕风驾车停到一处酒楼前,“主子,北邕公主已在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