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顾柏舟并未对此感到吃惊。

    依照她的聪明机警,早在他于马车上突然袭击她时估计便有所察觉。

    “嗯。”顾柏舟颔首,眼神灼灼,“本来不能习武,可儿时幸得一高人指点,能够再次习武。”

    “那你...身子骨为何还这么虚弱?”她欲言又止。

    顾柏舟抬手亲昵地刮一下她的鼻子,“凡逆天改命之术,皆会反噬。那位高人给我下的血蛊之术,我能有新练武的机会是以气血为代价,故而我会有真正虚弱的时候。”

    她直起身着急道,“血蛊之术不是南羌族的秘术么?你快些去找杜老头给你看看!”

    他替她攒攒被角,不慌不忙,“杜神医已看过,说有解蛊之法。”

    “南羌秘术都邪门得很,还是少接触为好。”她松一口气,继续清闲地靠在床边,忽而又想起什么,紧张道,“血蛊之法自你儿时相伴相随,突然去除会不会给你身子带来不利。”

    女子一惊一乍,活泼冒失的性子反而让他安心,他将她按在床上,轻叹口气,嘴角漾出一丝浅笑,“这些事我能处理好,杜神医也自有法子,岑儿你歇着!”

    “你...你不问我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间问你这件事吗?”

    他抬眸,幽深眸中静静流动一汪清泉,干净透亮,“如此,你为什么现在才问呢?”

    “我......”她嗫嚅。

    他接过话头,郑重地自我反省,“我之所以未曾将此事告知你,是怕你觉得我谎话连篇。我还怕我的事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时,半真半假的话反而更加令人信服。

    她亦打开心扉,说出心中所想,“我不是那种抓住一个人小尾巴不放的人,你有武功护身,自然是好事。”

    “我只是想知道,我还能相信你么?”

    女子脸色略有些红润,美丽的瞳仁墨色深深,层层涟漪,不觉让人沉沦。此刻,这道眸光里有坚定,有试探,还有希望信任一个人的渴求。

    他握紧她双手,一字一句地诚心承诺,“你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让你受一丝半毫的伤。”

    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她,她敛去眸中的落寞,笑着掩饰,“知道啦。”

    “皇上可有受伤?那些刺客可还留有活口?”她问。

    顾柏舟摇摇头,“宋子彦和司徒礼舍命护驾,父皇无大碍。除去郑书臣被活捉,刺杀父皇的刺客又是另一批训练有素的宫中暗卫,其中一人也已被活捉归案,有流言说那群暗卫中不少隶属于顾千羽。几日后皇上即将摆驾北镇抚司,亲自听审。”

    “在刺杀时,我便在想,这件事中顾千羽会不会也被人利用了?他不过也只是这个场棋局中的一颗弃子。”

    “此话从何说起?”在她没留意之时,顾柏舟眼中的欣赏之意若隐若现。

    “刺杀发生之时,一大部分刺客直奔顾千羽和顾淮之,常人遇到大批刺客前来,第一反应当为惊讶和紧张,而他反应不对,他的神情十分焦急、恼怒、惊慌,而且急着去皇上身边。”她有板有眼地分析,“这说明......”

    “说明什么?”顾柏舟唇边勾出一抹笑意,他这是得了个宝。

    “说明事情出乎他意料之外,我记得他曾告诉你们千音阁会在围猎之时刺杀皇上,围猎那日他和顾淮之反而被大批刺客围攻,他惊慌勉强还能理解。可,他在对付那些刺客之时,用恼怒焦急的眼神不时望向皇上那处。”

    她对上他的目光,认真地询问,“你觉得顾千羽当真会是个关切皇上死活的人?”

    “我看不尽然。”不等他回答,她继续自顾自地说,“如此,便只剩下一个解释。先撇去江湖人士如何而来,刺杀皇上的那小批宫廷暗卫必定属于顾千羽,所以他急。”

    “他急的并非该如何去拯救皇上,而是急该如何处理掉这批暗卫。一旦暗卫被捉住,按照锦衣卫的审讯法子,他企图弑君的意图迟早路人皆知,那时好日子可真的到头了。”

    这时,江母指挥仆从将菜肴呈进屋,见她和顾柏舟聊得正起兴,无声地向顾柏舟投去一个眼色。

    顾柏舟起身到桌上端起一碗蔬菜粥,又返回床边,用勺子将碗中粥和匀,舀一勺在唇边吹吹,送到她唇边。

    “先喝口粥。”

    江晚岑含住嘴边的勺子,慢慢咽下蔬菜粥,胃里服帖,嘴里咕哝,“顾千羽这次可真要栽了,皇上即便看在他母妃份上不会治他死罪,可逐出京城,派往异地为王的结局不可避免。”

    顾柏舟默默地一勺又一勺地喂她喝粥,时不时应和一声。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担忧道,“郑书臣幕后之人果真棋高一招,也不知是敌是友。”

    “我有些吃不下了。”她懒懒地摸摸肚子,舒服得喟叹,撑得像装了个灯球般,圆圆鼓鼓。

    “你知道嘛,我平生最喜的日子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我最喜欢的动物便是那猪圈里的...”不经意间她瞥见,床前瓷白肌肤的男子就着她用过的勺子将碗里的粥吃完。

    腾地,她清楚感受到全身发热,热血直冲天灵盖,一时手足无措,双手绞在一起。

    “你最喜欢什么?”顾柏舟好似什么也没发现,只专心吃完她剩下的粥,然则在暗处露出一丝得逞的笑。

    “啊!”她忙继续滔滔不绝,目不斜视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我最喜欢的动物就是猪圈里的猪了,除了吃就是睡,还能悠闲地晒太阳。”

    顾柏舟哦一声。

    于是,接下来在梧桐轩的几日,他真把她当成猪来喂了,餐餐给她熬什么杜仲开的大补汤。罕见地,全家人还有杜老头无一不天天盯贼般盯她喝汤。

    这日清晨,杜仲依例给她把完脉后施针灸,顾柏舟端一碗补汤进门。

    她苦着脸,向杜仲旁敲侧击,“杜老头,我这已经好全了吧?”

    杜仲抬眸睨她一眼,“还早,须静养。”

    “可我觉得最近精神倍儿足。”她偷摸摸地小声在杜仲耳边说,“这药是不是可以少喝些,我最近嘴里喝得发苦。”

    “不行。”杜仲断言拒绝。

    “那怎么不行?过犹不及,我这几日喝太多了,喝得腻味。”

    杜仲:“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杜老头,你自己说的,是药三分毒。”她鼓起腮帮子。

    杜仲吹胡子瞪眼,“老夫说的,这药喝得,闭嘴,给老夫老实喝!”

    床上女子眼珠提溜直转,赫然在想些鬼主意。

    顾柏舟递上药碗,又塞给她几颗蜜饯,耐心地哄道:“快喝完,今日皇上要在北镇抚司审讯围猎的刺客。你喝完,我才带你去。”

    她思索片刻,苦着脸端过药碗一饮而尽,涩得向下撇嘴,双肩止不住地打个激灵,慌忙胡乱地将蜜饯塞入口中。

    半天才尝到蜜饯的甜味,她昂起脸,急匆匆道,“好了,咱们去吧!”

    杜仲将银针收回药箱,又转头,“你要谨记莫——”

    “杜老头,我知道。莫生气莫生气,捡回一条命不容易,你都念叨多少次了!”她忙嘀咕。

    杜仲不耐地摆摆手,“快些把这丫头带走,别放老夫跟前碍眼。”

    江晚岑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跟着顾柏舟前往北镇抚司,一下车被顾柏舟拿白色斗篷包得严严实实。

    她认出这斗篷,之前随云泽山众人去扬州救灾,路上他给她盖的便是这个斗篷,这斗篷虽没特别厚实,可穿起来走动终归笨重。

    “你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些?这连秋天都还没到呢!”

    “杜神医说你受不得凉。”顾柏舟拉着她的手走入北镇抚司。

    “我的身子自己还能不清楚,这斗篷纯属多此一举。”她在他身后悄悄地去解斗篷系带,还没解开,只听他抛出一句话。

    “解开斗篷,我就让硕风送你回府。”

    司徒礼站在晋武帝身旁,望向远方女子,女子穿着白色斗篷,如同圆滚滚小雪球一样,似乎被前方高挑男子呵斥几句,复而躲在身后对男子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煞是娇俏可爱。男子不曾回头看,唇角却浮现出一丝温柔纯善的笑意。

    司徒礼垂首望下身上的黑色飞鱼服,一切都变了,到底什么时候成了这样?

    江晚岑走入大厅,与顾柏舟一齐向上首处的晋武帝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锦舒拜见父皇。”

    晋武帝眸光平淡,“起,来人,赐座。”

    江晚岑抬首,发现晋武帝身边的司徒礼。

    司徒礼的官服已换成刺有四爪飞鱼纹的黑色飞鱼服,腰间佩戴绣春刀。

    与司徒礼眼神交汇之时,她心中陡然生出几分苍凉无力。

    司徒礼没有自由了,这是他自己,也是司徒家的选择。

    她忽而害怕自己也会为朝局所吞噬,可当做出为阿爹复仇的那一刻起,她终其一生还能走出建京吗?还是只能圉于建京这一角,纷纷杂杂地过这一生。

    “锦舒,身子可好些了?”

    晋武帝的一句话拉回她的思绪,“多谢父皇关心,锦舒伤势好了不少。”

    晋武帝欣慰道:“锦舒自从成亲后稳重不少,看来朕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初锦舒不懂事,还多亏皇上不怪罪锦舒的任性与失礼。”如今她要查清阿爹当年的死因,迟早得与宫中之人产生牵连,需得逐渐有所转变。

    晋武帝笑意不明,忽地扯上顾千羽,“老三,你看看老七,安于现状便能过得和美。”

    顾千羽脸色沉重,止不住地颔首,“父皇说得是。”

    “朕听说那刺客中有宫廷暗卫,好像从老三你的府上而来。是朕闭关修仙太久,记性太差,还是朕老糊涂,记错了?”晋武帝声音无波无澜,却莫名给人无穷威压。

    顾千羽肉眼可见地开始慌张,“父皇,儿臣——”

    “闭嘴!来人,带刺客上堂。”晋武帝提高浑厚的声音,声线如一把利剑砍断顾千羽的话,震得在场之人心里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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