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江晚岑扯紧缰绳,绷直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受惊的马匹稍稍在她控制之下。

    意外发生于眨眼之间,婧平大公主直直从马上甩出去,锦舒郡主的马在怒声嘶鸣后不受控制地往草地外奔去。

    顾柏舟这边立马翻身上马,不顾硕风等人的阻拦登时冲向远方。

    司徒礼在骑射中遥遥领先,张弓射箭时转眸望来,发现这边的动静。

    他又扭头看向前方,面前只剩一个靶子,射中后便能取得胜利,阿爹来时曾叮嘱过,务必在此次围猎中崭露头角,这样他才能渐渐取得威望,从而一步步得到他所想要的。

    他又向江晚岑那方看去,女子已握住缰绳,勉强镇住身下的马匹。

    他下定决心,等他射完这一箭,再赶去帮她也不迟,便回头专心于赛事。

    江晚岑这方心中稍加安定,思绪还没整理几秒钟。

    啪嗒一声。

    手中剧痛袭来,掌心赫然出现一条红痕,汩汩鲜血渗出。

    看着双手中的半截缰绳,她敏锐地发现绳子上被做了手脚。

    这是下了决心要将骑此马的人置于死地。

    她果断地扔掉缰绳,俯身抱住马匹,四处打量。

    这匹马即将跑进丛林,丛林地形复杂,反倒不好逃脱,不如就在这里直接跳马,总比被甩下马要好。

    权衡利弊后,她深呼吸一次,慢慢松开抱住马匹的双手。

    “岑儿,把手给我。”身边传来急匆匆的喊声。

    向后扭头看去,哒哒声传来,男子策马即将与她并行,把修长白皙的双手往她这边伸来。

    登时,她猛地直起身子,侧身伸出手去,无奈身下马匹愈发不受控制,惯性使得总抓不住顾柏舟的手。

    每次,每次,总是咫尺之距,总是抓不住。

    又一次,她就差那么一点点便能抓住他的手,又差点被甩下马。

    顾柏舟的脸色愈发焦急,双眉紧拧。

    她当机立断,斩钉截铁道,“你别追了,我自己跳马!”

    她做事做决定从来说一不二,也从不迟疑,这样才能将所有生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语毕,动作讯速地双臂环抱保护住脑袋,闭眼直接从马上跳下。

    落地那刻,意外的疼痛感并未传来,只听得身下一声闷哼。

    她乍地睁开眼,看到男子满脸苍白,额角细汗直流,顿时明白一切。

    “你怎么这么傻?我不用你帮的!”她语气中带上埋怨,心中生出一层又一层的心疼,手忙脚乱地给他查看身上的伤势。

    “不怕,我没事。”他只是紧紧搂她入怀,淡然地笑得毫不在意,“我知道你不用我帮,我只是想,一个小姑娘身上总带些伤不好看。”

    这一刻,她被他牢牢抱在怀中,听到男子宽厚胸膛上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不知入了谁的耳,又拨动了谁的心。

    她从他清澈的眼眸中看见自己,也看到了她自己眼中的他。

    那么明晰,不可磨灭。

    即使他向她隐瞒会武一事,即使他或许还有别的事瞒着她,她却再不能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她鼻头微酸,垂眸苦笑,“我总欠你。”

    “又不用你还,还算什么欠?”他笑得恣意洒脱。

    她于暗处眼眶微红,这该如何和离?

    她曾习惯孑然一身,习惯飞短流长,习惯遭人冷眼,却从未想过,只要一人,这人不必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盖世英雄,也不必为德高望重的治世能臣,更不必为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只要这人,在她身边,她便能与年少时光中天真烂漫、毫无伪装的自己短暂相逢。

    那么,童年的缺憾、过去的委屈、心灵的灰暗随风而散。

    司徒礼策马扬鞭赶来时,远远望见这幕,立马勒住缰绳,脸色灰败地掉头往回跑。

    他终究还是晚来一步,她早已不需要他的庇护,又何必自取其辱,自取不快!

    司徒礼,从何来,为何不回哪去?

    骑射赛马发生变故,晋武帝下令取消今日入林狩猎,改至两天后进行。

    江晚岑经过高台时,对上顾千羽眸中意味不明的兴奋目光,心底一沉。

    顾千羽不得不除去,委实一颗毒瘤。

    顾柏舟被送回行宫医治,江晚岑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江卿时忽地在后面情绪不明地来一句,“呵~没看见对自己兄长这么上心过。”

    慕锦茵在一旁用手撞撞他,小声警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你最近怎么话这么多?”

    江卿时冷脸将一车轱辘话咽下,冷不丁回一句,“不知道谁之前抱怨我话太少。”

    “那可不是,话少的时候引得那什么苏姑娘,孙姑娘,李姑娘一脑子剃头热往上赶。”江晚岑遽然回首狡黠地看他。

    果不其然,慕锦茵登时默默地与他拉开距离。

    江卿时面色冷若冰霜,睨一眼前方的顾柏舟,声如洪钟,话语如刀剑般向她射来,“我这还算得上什么?也不知谁儿时一个劲儿往马粪里摔,说喜欢闻马粪的气味。”

    慕锦茵突地来了兴趣,不知不觉中与江卿时靠得近些,美目嗔怒,“岑岑,你怎么没告诉过我这件事?”

    江晚岑登地神情一凛,面色涨红,怀疑江卿时到底是她哥还是老妖怪,说话日常骇人。

    “这种小事,你要知道干什么?也不是什么好事。”她讪讪地摸摸鼻子,声音逐渐放低,气势减弱,嘴里不住地嘀咕。

    慕锦茵娇俏的面庞有丝不悦,“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

    “岑儿,过来。”顾柏舟和缓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江晚岑好似抓住救命稻草,连忙开溜。

    硕风跟在后头精神亢奋,郡主还真是奇人怪癖,这是个好噱头,得写进话本子里去。

    “你怎么笑得这么阴恻恻的?”丁香面无表情,眸光凌厉。

    “哪有?我没有。”硕风干笑,面前小姑娘最近因郡主安危一事心情不佳,可不能说错话。

    丁香上下打量一番他这个大块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低声威胁,“不许将此事写进话本子坏我主子一世英名。”

    硕风怔住,眉毛一扬,深吸口气,嘎嘎笑出声,“怎么会?我不是这样的人。”

    还一世英名,郡主哪来的一世英名?

    不过,果然是他看上的人,对这么臭名昭著的主子还能如此忠诚。

    丁香察觉到身边人炽热呆傻的目光,藏起耳际一丝薄红,快步走开。

    顾柏舟伤势不重,身上腿上轻微擦伤,太医抓完药叮嘱一番后离开。

    江晚岑坐在床边,细细地察看他的伤痕,背部,手臂上,腿上都有伤痕。他反倒拿着她的手玩得不亦乐乎。

    “我这手有什么好看的?”嘴上这么说,考虑到他的伤势还是没使出劲将手抽回。

    她的手白皙,手指修长,指腹上有薄茧,摩挲起来异常温暖。比之其他女子的手,她的手软乎乎,肉嘟嘟的,显得异常可爱。

    江晚岑看完他的伤势,发现他正盯住她掌心的细纹观摩。

    “怎么,你也会看手相?”她敛去眸中幽光,自顾自地说,“那你可有幸了,难得碰上一个断掌吧?儿时有个算命先生说,我克父克母克家人,最好的归宿是去当姑子,青灯古佛度一生。”

    “瞎说,我们不听。”他溘然抬眸,心疼地替她吹吹掌心的伤痕,“疼么?”

    她缓缓摇头,“不是什么大伤,只不过给缰绳勒了一下。”

    “儿时我阿爹离奇死去,长宁侯府轰然落败,正是种种迹象,让我越发害怕失去身边之人,我宁愿远离,宁愿独自面对,也不愿看着对方凄然离去。”她今日忽然有许多话想一吐为快,“我知道不该这样想,不该把所有过错归咎于自己,可我不敢去赌博那个‘万一’。”

    顾柏舟静静地望着她,听她一句一句娓娓道来。

    “我之前与你说的话,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冲动。”她倏地与他对视,终于决定再次说出口,“我素来以为自己是个敢爱敢恨之人,顾柏舟,我承认,我对你的感情与对别的男子不一样。”

    顾柏舟刹那间神采奕奕,眼神中闪现一阵喜悦的光芒,忘记言语。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莫大的欣喜与悸动。

    可一瞬间又被担忧纠结苦闷包围,她可知,他本是要杀江家满门的?

    江晚岑没留意他眼中的深意,低头笑道,“我虽对你不一样,可还是想与你和离。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有自己的事需完成。你好不容易脱离宫墙的苦海,我不能用私情索取你的自由,也望你不要因我而放弃太多。”

    “可我并未觉得你让我离开便是自由,你怎知我在你身边会不自由?”他目不转睛地看她,唇角勾起,温暖四溢。

    那抹温暖令她贪恋。

    “岑儿,我可以答应你,但和离的时间我来定,离京的时间也由我决定。”

    她眼眶酸胀,忍住泪意,收起泪光。

    他轻叹一声,也不禁问,“岑儿,若哪日,你很重要的人做了对不起你的错事,你是否还会原谅他?”

    她昂首思索片刻,“我只能原谅我能原谅的。”

    “若那事你不能原谅呢?”他心思彷徨。

    “若过错惨烈,不能挽回。是对方的错,我便毫不留情地杀了对方;若过错皆由我而起,那我便......”她异常冷静。

    “便如何?”

    “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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