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宁王要来?”江卿时困惑更深。
“这与我何干?”江晚岑惊得忘记了呼吸,连忙扭头问顾柏舟,“宁王怕不是来找你的?”
顾柏舟亦困惑,不动声色地否定,“我与四哥无来往。”
江晚岑百思不得其解,“那他来做甚,江家与宁王不说老死不相往来,但也几乎毫无交集。”
她猝地又问江卿时,“阿兄,你最近在朝政上是否——”
“没有。”江卿时立刻回答,“皇上都不经常上朝,大臣只能干着急,哪里还有心力互相攻讦?况且,我与秦宗宪同期,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江晚岑努力呼气,尝试稳定思绪。顾淮之今日在画舫上突然给她送新婚礼物,分明存有与江家交好的心思。
可,皇上如此觊觎江家,顾淮之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今日他到底为何而来?
顾柏舟更不明白顾淮之的意图,顾淮之要接触,却不是现在。
“四哥特地前来,我们去会会才知道。”
顾淮之在前厅等候许久,侯府内的仆从丝毫不敢怠慢。纵使已等待许久,顾淮之也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那超出旁人的气质,时不时惹得来往仆人暗中侧目。
一会儿功夫,江晚岑急匆匆地走进前厅,来到顾淮之下首一张黄花梨圈椅上,大喇喇地坐下,“四哥,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江卿时忙上前,呵斥江晚岑的无礼。
顾淮之瞥向跟来的顾柏舟和江卿时,幽深的眼中隐去所有情绪,笑着打趣,“怎么,不欢迎?”
顾柏舟垂眸,接言,“四哥哪里的话。”
“也是。”顾淮之弯起瑞凤眼,双手搭载靠背椅的扶手上,“来了这么多人,应当是欢迎本王,总不会不待见本王。”
“或许真的不待见呢?”江晚岑懒洋洋地窝在圈椅上,口无遮拦地吊儿郎当样儿。
顾淮之也不气恼,只是静静打量片刻,嘴角弯起,脸颊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不待见便不待见。”
他的表情滴水不漏,难怪顾千羽被算计得在劫难逃。
顾淮之仍然十分轻松,随口道,“本王的成亲贺礼送得晚,实在是考虑不周,还望七弟和郡主原谅。”
顾柏舟坦然迎视,唇边还自始至终挂着一抹微笑,“四哥还能记挂着我,实属我的荣幸,何来怠慢一说?”
“其实本王前来还有一事。”顾淮之停顿须臾,悉心道,“昨天三哥特地前来与我说,有江湖流派的奸贼企图于围猎那日刺杀父皇。”
顾柏舟面上不显。
江晚岑眉心一跳,问:“哪个江湖流派能有如此天大的胆子?”
“千音阁。”
江晚岑面色不变,心里一跳,到底是什么人在冒充?
她哈哈道,“四哥那得找出人来,定要严惩不贷。”
顾淮之似乎就等她这句话,她刚说完,连忙道,“郡主不必担心,那贼人本王早已眉目。”
江晚岑一个激灵坐正身子,眼巴巴地问,“是谁?抓到了吗?”
顾淮之状似无意地问:“郡主为何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莫非郡主也知道一些内情?”
江晚岑右手勾起一丝脸颊边的碎发摆弄,眼眸盯在手中发尾上,“我当然关心,要是父皇有个三长两短,我哪里还有靠山支撑我随意挥霍、四处游手好闲。”
“江晚岑!”江卿时厉声喝止,立马上前教训她。
顾淮之抬手,示意他住手,“郡主真性情,此言也不假,父皇对你和本王皆有庇护。实话与你们说,这次危机还与本王间接脱不开干系。”
“若不是本王一直以来过于相信身边人,也不至于被身边人拖累。那贼人郡主多少也认识,正是三哥的谋士郑书臣。”
顾千羽身边那个谋士,江晚岑之前在宋云峰寿宴上见过一眼,斯斯文文的模样,想不到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想行刺皇上。
顾柏舟这时问道,“四哥打算怎么做?”
“七弟觉得应该怎么做?”
顾柏舟嘴唇突然动了几动,吐出一句语音极轻,但语调却极其严厉的话,“当然格杀勿论,无论如何要以父皇的安危为重。”
顾淮之笑意不变,“七弟果真是个大善人,难怪扬州城内的受灾百姓都称你和郡主为百姓的天。”
顾柏舟神色堂皇地反驳,“四哥切莫这样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父皇的,父皇才是天下百姓唯一的天。”
顾淮之笑出声,笑声清脆,久久才平静,“七弟,你当真有趣,在本王面前倒也不必那么见外,本王来意并非试探你。”
“是,四哥。”顾柏舟慌慌张张行礼。
“要不怎么说,七弟你与郡主当真绝配,您若真能像郡主那般不怕本王倒最好,本王与你是亲兄弟啊。”顾淮之语气和善,似乎潜在地埋怨顾柏舟的生分。
而后,顾淮之又对江卿时说,“世子举荐的凌显凌大人是个好样的,江淮两地大灾,凌大人将案子查得明明白白,扯上江浙织造局,得罪父皇还能全身而退。”
江卿时躬身行礼,有条不紊地应答,“凌大人本为难得的经世之才,臣只是稍加引荐,凌大人在当时为最佳人选。”
江晚岑暗忖,阿兄的话还真是点到为止,当时凌显可不就是最合适不过的背锅人选,只是没人想得到凌显不仅破了死局,还间接扯上皇上。
顾淮之笑意不减,“要本王说,世子与我七弟才像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一个脾性。好了,言尽于此,本王不多加叨扰。”
顾淮之起身,告辞离去。江晚岑起身,与顾柏舟、江卿时一同送顾淮之到府门前。
顾淮之:“诸位请回,不必再送。”
顾柏舟忽然问:“四哥,既然锁定目标,为何迟迟不抓捕归案?”
顾淮之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留下一句,“没有确凿的证据。”
宁王府的马车缓缓驶离,江晚岑三人返回府中。
月亮悄悄躲进云层,三人并排而行,无言。
过一阵子,江卿时笃定道,“最近太张扬,引起朝中某些人的猜忌。”
江晚岑颔首,第一反应望向顾柏舟。
顾柏舟从最初的林萧供书再到如今江浙大灾,有人开始见微知著,忌惮他了。
顾柏舟沉吟半晌道,“四哥开始试探了。四哥未必没有确切的证据抓到那个嫌犯,围猎那日他很可能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嫌犯邀功。他今日来,也是试探我围猎那天会不会生出邀功的心思。”
“围猎那日我们暂且按兵不动。”江晚岑断言。
江卿时:“只能如此。时辰不早了,今日你们也累了,放下心睡个安稳觉,凡事都有阿兄扛着。”
“嗯。”
月华如水,荡漾在街头巷尾。
宁王府马车内,顾淮之闭目养神。
驾车的黑衣侍卫问:“王爷,我们如今怎么办?”
“三哥既然把此事告知于本王,本王自然要为父皇的安危着想。”
“王爷,三皇子大可不告诉您这件事,到那天一个人去邀功。”
顾淮之倏地睁开眼,眼神犀利如剑,“邀功的前提是三哥想保住父皇的命,若三哥不想保住父皇的命,又想成功洗脱自己指使谋士杀人的嫌疑呢?”
侍卫打了个寒颤,“您的意思是三皇子会在那拨刺客里安排自己的死士......”
“不错,他提前将计谋告诉本王,借本王洗脱嫌疑。三哥知道,本王听到此消息势必派人当场阻止千音阁那一拨刺杀,可若他在别处安插自己的死士,刺杀完父皇再一口推给郑书臣等人,谁会怀疑?”
“锅是郑书臣与千音阁背,人是三哥杀。三哥什么时候能想出这种计策,看来有高人指点。”顾淮之轻嗤。
次日,顾柏舟带硕风出府去岑记。
天空1艳阳高照,天气却十分凉爽,真是古怪的天.
路上,顾柏舟问,“信送到他手中了?”
“回主子,送到了。”硕风声音浑厚,憨憨的,“可是主子,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郑书臣此次势必要死一回。”顾柏舟眸光沉静。
两人一前一后刚进岑记的后院,硕风发现主子忽而双腿一颤,差点向前往地上栽倒。
他感觉全身像被车轮碾碎,心口似被一刀一刀凌迟,透不过气,使不上劲,眼前发黑。
硕风眼疾手快,慌忙扶住,“主子,怎么了?”
顾柏舟闷哼一声,用手紧紧捂住心口,猝然呕出一大口鲜血。
硕风急得冷汗直冒,忽地一拍脑袋,“主子,您吃了老宫主给郡主的药,解药呢?”
顾柏舟虚弱道,“香囊里。”
硕风从香囊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瓷药瓶,从中倒出仅有的三颗,从中取出一颗递给顾柏舟服下。
顾柏舟服下解药,运功调养一阵,终于恢复过来。
硕风蹙眉,“主子,这解药只剩下两颗,下次再复发可如何是好?”
“师父说,三颗解药足以撑上一个月,一个月内必须加快计划进程。”顾柏舟抿唇。
硕风亦心绪复杂,主子舍不得郡主吃苦,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