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听到耳边的清淡的声音慢慢传来:“我们得起来了。”
“好。”
他轻声答应,替她整理衣服,动作温柔,然后起身下了床。
洗漱完毕后,闻徽在厨房里热牛奶,腰上一紧,她被人搂在怀里,他情绪低落,缠她缠的厉害。
“给你叔叔打电话了吗?”
他摇摇头:“那边时差,我晚一点打。”
“你爷爷奶奶呢?”
他还是摇头,顿了顿,实话实说,昨天晚上走得急,他没有带手机。
闻徽将牛奶从微波炉里取出,递给他,席言接过,喝了一大口,看着闻徽往卧室里走,也跟了上去。
她在化妆,席言端着牛奶,倚在柜子旁的墙身面对着看她。
“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录入指纹。”
闻徽盯着镜子上粉底,闻言眼尾扫了他一眼,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岔开了话题:“怎么,你要逃学回国?”
他反问:“你不希望看到我吗?”
想训他的话被她咽进肚子里,她想告诉他,以学业为主,勿要分心。但离别在即,她这一开口必定要起争执,没必要惹他生气,好生把这座大佛送走就行。
这样想着,她妥协道:“好,等会儿帮你录。”
他很快含笑,笑眯眯地看着她。
喝完牛奶,他站近几分,指着桌上那些化妆用品,一会儿问这个是什么,那个有什么用,闻徽不吱声,懒得理他,他纯粹是无聊。
妆毕,席言眼睛亮了亮,夸她好看,然后来亲她,她头微微一偏,躲开了,食指戳着他的胸口把他推开,眼神警告意味明显,不能弄脏妆容。
席言耷拉着眉眼,委屈地看着她。
出门前,闻徽在门口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随后进了卧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棒球帽,还有一只口罩。席言一看,就满脸不高兴。
这人太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仰起头,闻徽不惯着他,抓着衣领就把人扯了下来,用口罩和帽子把这颗漂亮的脑袋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哀怨的眼睛。
她满意了,推着人到门口录了指纹,他才别扭地笑了笑,然后两人一起驱车到清轩居。
卧室里,席言蹲在一旁收拾行李,闻徽站在窗边给医院那边的保镖打电话,完了后又给席临舟打,汇报了两边的情况。
席临舟得知闻徽在清轩居,让席言接电话。闻徽走近,把手机放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他:“你叔叔。”
席言接过手机,眼睛却是盯着她:“叔叔。”
这种感觉很奇妙,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心领神会地对除两人之外的人保持沉默。
席临舟问了他昨晚的事,席言瞒了过去,只道是和朋友一起玩。又让他给爷爷奶奶打电话,他轻声应着。最后让他注意航班时间,席言只道闻徽姐姐会送他过去。
席言接电话的同时,闻徽在一旁看着他的行李箱,衣服带的挺少,多是书籍占满了整个箱子,心下疑惑,不理解为什么飘洋过海带这么重的书。
随手拿起一本翻了起来,一本古籍文字都是文言文,闻徽微微挑眉,她知他念的艺术大学,且人生大半时间都长在国外,竟然还看得懂古籍书吗?直到他挂完电话,她才合上书放回原位。
“不重吗?”
他愣了愣,了然道:“不算重。”
收拾完行李,闻徽往楼下走,席言拉住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礼盒,送给了她,闻徽看着他,手指把玩着:“什么?”
“打开看看。”
闻徽依言打开,里面是一只女款石英腕表。
“喜欢吗?”席言殷切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买的?”
挺好看的,眼光不错。
他替她取出来,换下她旧的那一支,给她带上,很合适,衬得她手腕纤细,又不失优雅大方,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你去柏林后买的,本以为没机会送出去了。”
语气又开始可怜。
闻徽觉得他惯会让女人心软,轻笑着问:“是不是要我不准取下来?”
“你会一直带吗?”
“我不会。”
席言把她搂进怀里,他就知道,这姐姐没良心,真是让他爱恨不得。额头抵着她,“没关系,我会给你买下一只。”
她不以为然,只提醒他:“我们该走了。”
他不急,目光盈盈,“我送你手表,你要给我奖励。”
真是小孩子,闻徽叹谓,摸着他英俊的脸庞,吻了吻唇角,犹如蜻蜓点水,有些敷衍。他食不知味,贴了上去,满意了,才放开她。
她被亲得有些发晕,还不忘替他擦掉唇上的口红,唇红齿白,着实诱人。
机场大厅,她送别席言。
席言穿着长呢大衣,围着方格羊毛围巾,头上戴黑色毛线帽,还戴了眼镜,这副冷淡风打扮让他显得高冷疏离,然而脸庞稚嫩又显出几分学生气来。
闻徽总觉得,他冷脸和不冷脸是两个人。
很多路过的女士会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视线投在他身上,然后与同伴私密分享。
不可否认,他这副皮囊的确优越。
她陡然间回忆起那天来机场接他的情景,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她面上平静如水,可是她清楚地感受到心脏在强烈地跳动。
然而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
年轻又拥有美貌,他在学校里追求者应该很多,青春的孩子们正是谈恋爱的季节啊。
身边风景那么多,多看看也好。
临别前,席言觉得有必要和她谈一谈。
看她打完几个工作电话以后,席言凑到她面前,眸色温柔地看着她。
“姐姐,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嗯”她想了想,“我工作的时候不要给我打电话。”
“还有呢?”他挑挑眉。
又想了好一会儿,她宛如一个家长:“你好好学习。”
他冷着脸:“就这样?”
闻徽点点头:“嗯。”
瞧瞧,这就是昨晚还跟他睡一个被窝的女人,真是没心没肺。
他哼了一声,正色道:“我对你有要求。”
“……”
这下轮到她挑眉了。
他紧盯着她的眉眼,话语清沉:“不能不理我,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要接,我给你发微信你要回,不能跟别的男人走太近,要时刻想我,念我。”
这一大段念的她头疼,她好笑道:“你以什么身份这样要求我?”
他蓦然一顿。
什么身份,对啊他是什么身份,她都没给他任何承诺,自然也没给他名分。
他脸更冷了,硬着头皮说:“男朋友。”
“你还没追到我。”
“闻徽”他炸毛了一般垂首咬在她颈部,艰涩开口:“早晚会追到。”
“你是狗吗?”
“对,我是。”
终究是憋不住笑了,她把人推开几分,手背在身后姿态慵娴地站在一侧,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
“进去吧。”
那模样,分毫没有对他要离开的不舍,全然一副终于要送走了的态度。
他微微皱眉看着闻徽,深邃幽深的双眸越发漆黑沉寂。
“姐姐,你挺高兴啊!”
闻徽收敛了几分嘴边的笑意,“啊,有吗?”
“有。”
她胡扯乱造:“哦,可能天气好吧,心情也好一点。”
女子面容止不住的笑,玫瑰破冰,明艳动人。
看着她含笑的眼睛,他终是认命一般地叹气。航班起飞在即,他紧紧圈她入怀,语气带着诱哄:“姐姐,你要吻我吗?”
闻徽下意识脱口道:“不要。”
这里人来人往,她可没兴趣上演一出难舍难分离别大戏。
他松开了她,脸色无异。
只点点头,让她开车回去小心,让后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开。
明明无异,却感觉他周身倏然冷淡下来。
他走了一段距离,终究是回了头,她还站在原地,一身清冷,目送他离开,却没有想要叫住他的意思。
这段感情里,他走九十九步,她也不会迈出那一步。
他往回走,俯身珍视地吻上她的眉心,扣着她的后脑,不容她拒绝。
既然她不愿意,就让他走完这一百步吧……
闻徽在他的吻中怔了怔。
好像后知后觉般地感受到离别的意味。
她刚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推着行李箱越走越远,好像就要走出她的生命。
他短暂的到来,正如他而言,是一只南飞的候鸟,短暂落脚,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又会飞回到他原来的地方。
可是他又转身回来了。
自己终究是对他不舍得吧。
但自己好像对他有点坏。
他垂眸看着她,眸色幽深而温柔。
“姐姐,再见。”
这次是真的离开了,他越走越远,直至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
殡仪馆。
这天下午的阳光很好,照得整个世界都亮堂明媚,给人一种阳光灿烂的春天的错觉。
这样一个明媚的下午,沈云姀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走出殡仪馆大门,光线洒落在她身上,她仰头感受片刻,却只觉阴冷。这温热暖不了她,因为她置身于深海、寒窑。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骨灰盒,再也无波无澜,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她往外走,步伐缓慢,忽而一顿,语气沉寂:“不要跟着我。”
保镖走近她,似乎觉得这样的女人太过绝望,心有不忍,说话之声放低了几分,“沈小姐,你要去哪里,请上车吧。”
“不要跟着我。”
她还是重复,恍若未闻。
“沈小姐……”
保镖两难,只得跟着走。
片刻后,有车停在路边,看清车牌号后,保镖猛地停住脚步,宛如看到救星。
“闻特助!”
闻徽一身黑衣,眉眼冷淡。
她走上前,目光触及她手中的骨灰盒,语声温静:“沈小姐,我载你过去。”
沈云姀维持着静默的姿势未动,手指紧了紧,眼睛落在闻徽身上。
“闻特助,让你们的保镖不要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