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区域。

    钦松月再次出现在政府大楼。

    这一次来是被舒世佑专程电话叫来的，电话里舒世佑笑眯眯地询问他的近况，关心他的生活和工作。但钦松月知道，他这个老师，往往越和颜悦色的语言，等待的会是最猛烈的风暴。

    这一次是为什么什么事情，钦松月心里还是隐隐有一些数的。

    联邦政府的工作时间很早，不到六点钦松月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打着哈欠，手上还拿着一袋人工燕麦做的燕麦面包，穿着拖鞋往大楼里面走，但再次被一双白手套拦住了。

    钦松月抬头一看，他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还真是不走运，又遇到了这个一根筋的小保安。

    钦松月脸上挂起讨好的笑，正想说些什么，就发现挡路的白手套挪开了。旁边站得笔直的小保安嘴里嘟嘟囔囔：“是你啊，我这次可不敢再拦你了，上次我们部长骂了我好久，不仅扣了我一天工资，还罚我每天早上都不能吃饭......”

    咕——

    小保安的肚子就像听懂了一般，随着他的抱怨，肚子发出一声巨大的肠鸣。

    ......

    钦松月有点不好意思，他低头把身上的衣服理了理，显得稍微正式了一些，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小保安抱怨的眼神。

    小保安发现自己偷看被当场抓获，才不情不愿地和钦松月打招呼：“早上好，钦研究员。”

    钦松月眯起来眼睛笑了笑，回了句好，然后把手上的燕麦面包往小保安身上丢去。

    燕麦面包在空气中画了一个抛物线落进了小保安的怀里。

    小保安受宠若惊却又诚惶诚恐地拿着面包在后面喊：“钦研究员，你别这样，我们部长说了我不能吃早饭。”

    钦松月头也不回摆摆手：“拿着吧，你部长问就说我逼你吃的，让他来找我，咱们舒秘书长可不喜欢体罚这一套。”

    一滴感动的泪水从小保安的眼角滑落，他的身体站得更加笔直，心里默默发誓要为联邦政府鞠躬尽瘁。

    经历了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小保安的眼泪都还没干，钦松月就已经走到了舒世佑的办公室，他轻轻叩了叩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年迈又有点嘶哑的男声。

    “哪位？”

    “是我，钦松月。”

    “进来吧。”

    钦松月听到几声咳嗽和拖动椅子的声音，他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舒世佑正站在办公室中央那张接近三米长的黑胡桃木的会议桌旁。

    这张桌子是人类现在在联邦内部唯一的一张天然木桌，已经在联邦政府的秘书长办公室放了近百年。

    舒世佑仰着头在看半空中的全息文件，这份文件上标注了近半年人口普查的数据。

    人口普查在废土时代变成了每个月都要进行的政府工作，这个工作残忍又必要，就像是人类社会结束的倒计时。

    这份文件用直观的柱状图显示，可以明显看到最近是三个月的人口下降越来越快，联邦内部的人口数量锐减，几乎只有上一年的一半。

    人口数量的锐减不仅代表了现有人口的死亡也代表了新生人口的缺失。

    但是就算在高科技的帮助之下，人类女性生育的安全程度以及痛苦程度几乎为零，联邦也出台了各种法律鼓励生育。

    但是再好的政策也不能动摇一个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存在水生火热之中的决心。

    舒世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不到一年，人类人口就下降了一半，你怎么看？

    “按照这个速度，人类不到五年就会灭亡，这个世界将是污染物的天下。”

    钦松月的声线平直，没有波澜，他讲着人类存亡的大事却用着事不关己的语气。

    舒世佑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想做那个把人类文明画上句号的人。”

    钦松月身体微微往前弓，显得毕恭毕敬：“老师，您已经尽力了。”

    人类的活动是污染爆发的源头，人类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舒世佑久久没有说话，他转身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凳子上，语气是少有的严肃：“你为什么放走特别行动队七队那个可疑的女人，嗯……让我想想，那个女人是叫章丸对吧。”

    钦松月跟着舒世佑的脚步走到办公桌前面，他没坐凳子，而是垂着眼解释：“老师，我有我的计划。”

    舒世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茶水洒了一桌，他音量明显变大，令这个平日里看着和善的老人多了十分的威严。

    “计划？你有什么计划？一个月前特别行动队有队员在执行任务时传回来一条信息，说当时执行任务的人中有人型污染物，那么重大的事情过了一个月，你也没把人给揪出来。”

    “这次庄生钱有了线索，你却把人家给搅黄了，他给我发了消息，说你用我的名头把人放去了墙外，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万一她真的是人型污染物，你又怎么收场。”

    钦松月低着头听训，他看着地板，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就像是振翅的蝴蝶。

    等舒世佑骂完他，钦松月才抬头道：“我已经派人跟踪了她很久了，公司内部也已经把她作为了重点观察对象，但是上次的出墙行动毕竟涉及了很多人，除了她之外还有整个七队的人，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给她定罪。”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钦松月停顿了一下，才接着继续道：“庄生钱当作证据的那段录像我看过，对方死之前什么都没说出来，录像里根本也没拍到过关键信息，根本不能当作证据，根据联邦的法律，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没办法随便羁押她。”

    舒世佑脸色缓和了一些，他说话速度慢了下来：“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钦松月脸上挂起了一个标准的微笑：“我已经让行动七队的队长把章丸作为特别关注的对象，一有异样她就会录像作为证据穿回公司总部。这同时也是对整个七队的一次考察，毕竟当时他们都在场，谁都有可能是那个人型污染物。”

    —

    钦松月怎么都想不到此时的嫌疑人们正在一个恶臭无比的大粪池子里煎熬，面前还有几个诡异的人在邀请他们工作。

    工作？

    为什么到了污染场里面好好工作？

    以他们现在这几个人随时都要晕厥的状态能做什么工作？

    篮子上的人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他们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就像一个个假人。

    这个篮子看上去应该算是个电梯一样的存在，用于把他们这些人运送到外面，运送的目的应该是工作，至于具体是什么工作暂且不管。

    而章丸看了看四周，四周的墙壁又高又光滑，就凭他们几个失去异能又身体虚弱的人根本爬不出去。

    章丸和江静檀对视了一眼，当机立断领着几个人往篮子上走。他们面前的人呼啦啦往后退了一步，原本站得满满的篮子瞬间为他们腾出了一大块地。

    还…挺热情。

    特别行动队七队的人站上去后，篮子是真的满满当当，再也进不去一个人。章丸感觉篮子还是缓慢上升起来。

    没过多久，篮子就到达坑外，篮子里的人又开始有序排队。

    他们排队又要干什么？

    章丸托着江静檀排在最后面，她探了个头出来试图看一下最前面的情况。

    只见最前面的人将两手伸到面前，一个象头人正拿着镣铐往他手脚上带。

    象头人也是头一下属于人类，但他长着的象头和章丸以前看到过的大象不太一样，他鼻子退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尖利象牙。

    污染场里竟然会有象头人出现，这个污染物是象吗？但是这个荒漠区为什么会有大象？

    章丸扶着江静檀，江静檀本来收到的削弱就最多，再加上为了救贝糍咬牙坚持狂奔了一段时间，一上篮子就力竭晕了过去，到现在都还没醒。

    章丸转头去问沈卓跃：“前面出现了大象污染物，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象？”

    沈卓跃扶着贝糍沉思，贝糍恢复能力不错，离开粪坑之后，她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已经好了一大半。此时听到章丸问话，她举手抢答：“我知道我知道，这个地方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是热带地区，应该以前有象群出没。”

    石光在后面接话：“是的，我以前看了一些老的地图。我们所在的这块，放在以前属于东南亚地区。”

    热带地区？那就解释得通了。

    贝糍本来甩开了沈卓跃扶她的手，想往前看，但却被沈卓跃一把捞了回来，他一脸无奈：“听话一点，乖。这个污染物没那么简单，现在队长也昏迷不醒，大家都得更小心才行。”

    贝糍一听乖乖退回来，她探头往江静檀的方向望：“丸子，队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啊！”

    江静檀此时闭着眼睛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但她还坚持着用脚支撑着地。

    章丸把江静檀扶得更紧了一些，她摸了摸贝糍的粉色头发保证：“那是当然，我肯定不会让队长有事的，你放心。”

    几个人说完小话，各自安静地恢复起精力来，章丸低头沉思了一会，他们很快就到了队伍最前端。

    走近了看章丸才发现象头人比他们高大了不止一点，他们身高将近两米，居高临下地用轻蔑的眼神望着下面这些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