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学的五十个单词和短语还记得吗？”
简鸽刚坐下，向林深就问了一个她上学时候最害怕被老师问到的一个问题。
她打开平板电脑里的笔记本，看着一串明明昨天学的时候已经记住，但此刻无比陌生的俄语字符，小声回答：“大概也许可能吧。”含糊其词。
向林深见简鸽眼神闪躲，一脸不自信的模样，笑着鼓励：“没事，把你记得的说出来就好，不记得的我们复习几次就会记住了。”
简鸽抬起眼皮子看向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大概只记得五分之一。”她的语言天赋真的不高。
向林深没有因为简鸽的答案而表现出任何不同，依旧一副很淡然的模样：“介意抽查吗？或许会让你记起更多。”
“不介意。”简鸽摇摇头，摇完又想到什么，点头，“我害怕……不然我把我肯定记得的都念一遍？”
“好。”
简鸽眉心轻轻蹙起，看着笔记本上的第一个单词，很熟悉，但是怎么说来着？她抿着唇犹豫了半天才开口：“你好，Здравствыйте？”说完，她的视线落到向林深脸上，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点评。
“你好，Здравствыйте。”向林深纠正简鸽的发音，模样专注。
十分钟后，视线聚集在笔记本的最后一行。
简鸽咽了咽口水，缓解干燥的喉咙：“你睡得好吗，Ты хорошо……”спишь？
最后这个单词怎么读来着？简鸽仔细回忆，但是脑子就好像抹了浆糊，张着嘴怎么也想不起来，无奈只能求助向林深：“我不记得了。”
“Ты хорошоспишь。”向林深唇角溢出一丝笑意，鼓励简鸽，“其实对于初学者而言能记住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是……是吗？
简鸽分不清楚向林深的话是真心还是安慰，只是一瞬间觉得有些挫败。那会儿她竟然觉得两天就能学会皮毛，可以和俄罗斯人正常交流。“我太异想天开了。”她垂下头。
向林深盯着简鸽，半开玩笑似的说：“的确。”
听到这话，简鸽彻底泄了气，抬头看向林深一眼后又低下头，喃喃道：“连你也这么觉得，那看来更没戏了。”
“不管学什么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向林深收起脸上玩笑一般的笑容，“时间、努力还有毅力，缺一不可。”
简鸽非常认同向林深的观点，但是那会儿她真的天真地以为她是个例外，兴许学俄语这件事对于她而言就是未发觉的天赋。
可，现实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如果我现在说放弃，”简鸽舔舔唇，边说边观察向林深的反应，“是不是显得我太废了？”
向林深只笑着看简鸽，没有回话，简鸽在他认真的目光下，不敢和他对视，默默收起平板，小声说：“其实我不担心自己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我有翻译软件，它比我可靠多了。”
向林深安安静静地凝视着简鸽，脸颊的笑意升起，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柔和了许多：“我也很可靠。”
隔壁桌的一对中年夫妇在大声讨论着什么，简鸽没有听清向林深说了什么，抬起头茫然地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向林深一字一句重复：“我说，其实我也很可靠。”
简鸽在心里暗想：向林深绝对是她这二十五年来见过的最会自夸的人。
简鸽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你指什么？和翻译软件一样可靠？”
向林深挑眉：“当然，甚至比它更可靠。翻译软件没有人灵活会转弯，很多地道的俚语它都不能准确翻译出来。”
简鸽承认，翻译软件的确不如人。
但是向林深可不可靠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我又不和你一起。”她嘀咕。
向林深眸光突然暗了些，抿了抿唇问：“所以你的答案是‘不’？”
简鸽怀疑自己和向林深气场相冲，所以才总跟不上他的思路。听到他的问题后，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中午那会儿的对话他肯定是听到了。
来餐车前她和程橙她们几个说了会好好考虑，晚上给她们答复。
“不是，”她心里暗暗叹气，“我还没想好。”
向林深松了口气：“很难想吗？”
“嗯，”简鸽点头，轻拧眉心，“其实我们的行程重合度并不高。”她十天的行程都安排在了莫斯科，而他们几个第六天的时候会飞去圣彼得堡，然后去程橙的笔友家。
向林深大概清楚简鸽的顾虑，从莫斯科去圣彼得堡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不想去圣彼得堡？”他询问。
简鸽摇头：“不是。”如果一开始就有同行的小伙伴，她肯定会把圣彼得堡的攻略也一起安排上。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
向林深沉思片刻后问：“那是因为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嗯。”简鸽应声。这一路上，她已经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了。
“我们没有觉得你是麻烦，相反，我们都很开心认识你。其实，”向林深原本平静的面庞起了一丝变化，声音也有了起伏，“我很希望你可以和我们一起。”
隔壁桌的夫妇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犹如那日响彻云霄的雷声，震耳欲聋。
简鸽平缓的心跳砰砰乱跳起来，好像被笑声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风暴中，她假装平静地说：“我会好好考虑的。”
向林深凝眸，嘴角微微上扬：“好。”只要简鸽的答案不是“不”这个字，就有机会。
笑声还在持续着，向林深扭头看向餐车的焦点位置，男人举着手机对准对面的女人，女人听着男人的指挥，一会儿侧脸相对，一会儿正脸相对。男人时不时说一些笑话逗女人，女人被他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
“要拍照吗？”他回过头看简鸽，简鸽也和他一样在看隔壁桌的夫妇。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似乎被他们欢快的氛围影响，她脸上露出了温柔淡然的笑意，清澈黑亮的双眸中也有笑意溢出。
简鸽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应好。她将手机递给向林深，等他举起手机对准自己时，比了个耶的手势。
第一张照片结束，向林深让简鸽换姿势，简鸽学着隔壁夫妇，挺直背扭头看窗外，下巴也紧紧收着。
第二张照片结束，简鸽拿回手机查看向林深的成果。
第一张有些呆，第二张有些不自然。
简鸽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把手机重新递给向林深，让他再给自己多拍几张，向林深乖乖听着简鸽指挥，她说按下快门他就按，她说往边上坐把窗外的风景一起拍进去他就往边上挪动身子。
听话得仿佛是一台AI机器人。
简鸽对成果似乎依旧不满意，向林深看她蹙着额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怎么了？”他轻声询问。
“我好呆啊。”简鸽翻一张删一张，“而且圆润了好多。”
“是我的问题。”向林深主动揽下责任。
简鸽摆手：“怎么会是你的问题，是我上镜不好看。”
说话间，一只手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简鸽目光稍稍上移，落到向林深的手上。他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是她——
窗外的天被晚霞染成了粉色，氤氲在蓝色中，她靠坐在窗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唇角微微上扬，眉目间尽是温柔。
温柔，是她形容自己时从没有用过的词。
“你昨天拍的？”
“嗯，”向林深解释，“那一瞬间突然很想记录下来。希望你不要介意，对不起。”
简鸽并没有怪罪向林深的意思：“当然不会，你可以把照片发给我吗？”
“可以。”
两人同时低下头，一人准备发送照片，一人准备接收照片。等待的时候，隔壁桌的男人忽然对着他们俩说了一句“你好”。
是中文，并不算标准。
简鸽和向林深一起抬头看向男人，男人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用英文问：“ you take a photo？”说完，又指了指自己和妻子。
意思很明显。
简鸽为了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对方的意思，问：“他想让我们帮他和他太太拍合照是吗？”
“对。”向林深先回答了简鸽的问题，然后对着男人用俄语说：“我会说俄语。”
男人听到他的话，喜出望外，用俄语问：“可以麻烦你帮我和我太太拍张合照吗？如果你女朋友不介意的话，我太太觉得她很可爱，也想和她拍张照片。”
女人附和：“你女朋友真的很可爱。”
夫妻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简鸽睁大眼睛听，结果还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三个人时不时看她一眼，脸上的笑意让简鸽看不明白，只让她感觉到那一段话中提到了自己。
等向林深回完话，简鸽立马追问：“他们说了什么。”
向林深盯着简鸽，眼底全是笑意，很浓：“那位太太觉得你很可爱，想和你拍照，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听到向林深的话，简鸽扭头看女人，女人也在看她，脸上挂着异常灿烂友好的笑容。两人默契地同对方挥手打招呼。
“好啊。”她应下。
向林深起身走到隔壁桌，男人已经起身走到自己妻子旁落座。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向林深：“如果可以的话，帮我们多拍几张吧。非常非常感谢。”
“没问题。”
向林深拿着手机坐下，瞬间想到什么，对着简鸽说：“我拍照技术一般，不如你帮他们拍？”
简鸽读研的时候跟着室友一起去上过摄影课，虽然比不上专业的摄影师，但应付一般的生活照，她的水平已经足够了。“没问题。”她一口应下。
寻找角度、背景、构图，简鸽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夫妻俩看到简鸽的作品，都露出了讶异又惊喜的表情，对着简鸽竖起大拇指：“你很厉害！”
简鸽依旧听不懂，询问向林深他们俩说了什么。得知是表扬的话，她不禁喜上眉梢。
接下来是她和女人的合照，向林深开不了窍，只能让男人帮忙拍。拍完，男人提议帮简鸽和向林深也拍几张合照，简鸽有些犹豫，向林深抢在她前头开了口：“当然可以。”
“你说了什么？”
“我说当然可以。”向林深微笑地看着简鸽，“你不同意吗？”
向林深和对面夫妻俩的笑容都太过耀眼，简鸽骑虎难下：“当然不是，我同意，我同意的。”
两人中间隔着将近二十公分的距离，对面的男人见状，边比划边说：“你们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简鸽听不懂，但能从他的比划中猜出意思，她转头看向林深，向林深也在看她。他脸上的笑意比刚刚浓，也比这会儿的阳光绚烂，绚烂中似乎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简鸽看见他的耳朵红了。
向林深主动朝简鸽靠近了一些，不敢太靠近，两人中间依旧有超过十公分的距离。
“你在左边，我紧靠右。第一张照片，不敢太亲密的……”
按下快门的瞬间，简鸽脑海里突然浮现这句歌词。
我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