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在章华宫的李神光正在低眸卸钗,想到了白日里见到的崔妃娘子和萧妃娘子,李神光稍有驻足。不过顷刻,她就被一声传唤声叫起。
“卸好就快点进来吧。”
“好。”
李神光看着镜中那张如玉瓷白娇美的脸蛋,不施粉黛,足见倾城,再看久时,又觉得镜中那张倾城绝美的脸略见陌生,甚至李神光觉得镜中的眼睛是冷冷的,带着点戾气的。
李神光胆子小,干脆随天子的令扑到天子的怀里去,埋在他怀里,好一会儿没说话。
天子见她略有异样的反应,伸手摸摸她的后脑勺,发缝里还有些湿的。捻在指腹是温热的细汗,遂开口轻声,“神光,”
李神光双手环住天子的窄腰,小脑袋一直靠在胸腹上,没有抬脸,双手紧紧的抓住他的绸衣,却音语颤颤,闷声说,“圣上,我觉得我心里住了一个人。”
天子闻言,唇欲弯,眉若松,心软得一塌糊涂,伸出手的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脑袋,传达的感觉让李神光有了一些踏实的感觉,李神光这时候才觉得,原来她身边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人陪着她呀,她才大胆的从他胸膛中抬起脸,一张素白的小脸,不施粉黛,却面色泠泠,李神光看着姬炀冲她浪浪的笑,一时又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见她面色有异,他意有所指问∶“这个心里人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并无。”
李神光回了神,却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了。
李神光忍不住朝天子那张俊帅有仪的面目看去,脑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现镜中那张冷冷的带着戾气的脸。
又再度缩回了天子的怀里,拥着姬炀不敢撒开手了。
这一下拥住,好似这般不会轻易分开了。
想到自到天子身边后的种种,李神光又轻咬唇角,她不免低声撒娇道,“圣上,你要陪着我呀。”
“我和你不分开。”
她娇娇的说,更是浑身上下都是亲近他的意思,姬炀先是感觉到香软的小人儿抱着他小嘴一言一言娇娇的说,再是感觉到这个香香软软的小人儿一举一动都娇憨黏人的可人。
他目有所情意滚动,自是享受的。
“好。”
待过了些日子,姬炀携李神光同赴骊山狩猎游玩。
天子年少时最喜与动物格斗,到骊山后,姬炀是彻底放下平时的政务,专心狩猎动物。李神光总是会看见他拎着许多猎物回来,她的目光总是会伴随着崇拜和爱慕追随着姬炀的身影,偶尔姬炀会亲自带她进林园里,教她如何捕猎。
年轻的李神光手部力气并不足,姬炀会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瞄准猎物,然后由姬炀主导握着她的手将箭矢朝猎物射去,当然是能射中的。
内侍上前拾取猎物。
李神十五年的人生其实都没有碰过这些冷兵器,她的人生无趣,像一个木偶傀儡一样,别人想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没有真正是自己想做过的事,为舅舅和小昌悟爱以及还有她能活在新京,是她现在想做的事。
李神光想做好这件事。
但是让自己射杀小动物,让李神光又觉得有些害怕。
李神光佯装说∶“圣上我累了。”
姬炀低眸看她,放下箭弦,“累了就先回去了。”
“嗯。”李神光嗯了一声。
这时姬炀在她耳畔嘘了一声,示意安静的意思,李神光在姬炀的怀里不敢动,但从天子的气息来判断,现在高大的天子表情是约莫冷酷的,箭弦又拉紧,李神光闻弦看去,不远处又一只动物被射中。
“常海,去捡上。”
出口的声音带着随性的慵懒,虽不似往日肃然,可依旧是圣上那样熟悉的声线。
她反应了会后,怔了怔,见常海拖着流着血的鹿出现,看到血之后,在姬炀的怀里冷汗交加晕血了。
迷迷糊糊了好一阵儿,待有些意识时,听见。
“可是被吓住了?”他喉间似溢出了低笑,“就这般胆量,朕以后可要好好留意着你呀。”
见她不答话,他伸出手捏捏她的脸颊,嗤笑出声,“还没有恢复过来吗?唉是朕失算了,朕不应该带着你这个小女孩来做这么血腥的事。”
说到最后,他已是不见笑意的沉了声。
恍恍惚惚真的完全有意识后,李神光看着在灼光中的姬炀高大的身影,心里对那些血还有些余悸,她心情哪里能好,本不想搭理他的话的,可这会儿听他这样说,就喃喃说道∶“圣上,我心里好难受。”
“那里难受了。”
听他似笑非笑的反问,她觉得他大概现在有点觉得她好玩吧。可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好像装了一个人,这个人好像时不时会出来,很难受。”
“圣上,我们回去吧。”
可能是瞧着她的脸色是真的脆弱吧,姬炀那视线似悠缓的沉沉盯着她。
被他盯着的时候感觉有一些不安,李神光心里头正揪着的时候,他慢慢地俯了身。
之后,他轻附在她耳畔低声,“难受,我们就回去吧。”
常德领着他的干儿常海跟上姬炀,同时无声招呼其他亲兵,随君返回。
他们深入的地方并不深,所以林园里的路并不长,李神光被姬炀抱着回行宫的这段路,抬头看了看白灼的天气,她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声。
今夜行宫酒宴过去后,一个水洗的人儿被姬炀从浴池里捞了出来,李神光柔若无骨靠在姬炀身上。
姬炀用来绸衣披裹在她身上,将她从浴池里,抱了出来。
后来行宫的医士来时。
李神光又醒过来能跟姬炀谈笑风声了。
医士也没诊出什么,倒是和卢正的脉案是一样的,同姬炀说李神光有心疾。
这一回,医士诊完之后并未顺手手提出去,而是听召到姬炀身边,如实禀告着李神光的情况,姬炀就端坐在案后一言不发,眸光深邃晦暗,他问医士如何根治。
医士的话如同卢正的脉案一样,每一回这样的诊脉结果都在提醒姬炀这个小女子若是一直久郁于心,他会有失去她的风险,姬炀不想失去如厮佳人,更不想失去李神光。
这个小女子笨笨的,说话很直白,可是招姬炀喜欢,他为得到她做了许多努力,却不想要这个结果,明明他待她一直都很好啊,她怎么还会发作?
姬炀的目光愈发阴沉瘆人,姬炀阴霾的笑了,俊帅眉目间全是阴森,“依朕看,不是不能治,只不过是宫里人作派不痛不痒拿药吊着不关己而已。”
这种被怀疑医德的话,医士就咯噔一下。
果然天子接下来的话让医士冷汗交加。
“看来朕养了一些只食俸禄之人,不识君意不为君谋之人。如此要这么多废人作甚?”
“圣上开恩,奴才医术有限,都是我的错,请不要累及我的家人。”那医士又跪又求,见对方不为所动,眼见那圣上一幅不为所动就要命人进内的场景,他就转了头去求常德。
“常大监,奴才冤枉啊,夫人素有心疾之事,自古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奴才真的没有法子啊——”
“圣上,”听得常德唤,姬炀瘆着脸就要他别管,什么叫没有法子,法子不是人想出来的吗?却冷不丁听他劝声,“圣上,别吓着人啊。”
这话如同冷水泼到姬炀身上,刹那间,姬炀转身回眸就看见李神光垂着脸没有说话的样子,脸色苍白,脸绷得紧紧的,几乎那一刹他清醒了过来。
他脸色变幻,冲着医士没好气的切齿说∶“滚下去!”
李神光同样坐在脉案上低眸垂首,没有说什么话,姬炀在常德的提醒下,才注意到李神光的情绪,他不耐的冲医士招手,让他滚下去,大赦之下医士在常德的提醒下识趣的退下,屋里就剩下李神光和姬炀两人。
姬炀想到她刚入宫那会儿不过是听了宫人编排就把自己气闷倒了,可见是一个心性极高的小女子,“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他脸上阴霾散去,又变回了那个温柔体贴的天子,眉眼含笑过来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才发现她的小手纤细的跟条杆一样,握在手里里轻轻的又软软的,他捏了捏手心的软肉,说∶“你陪在我身边,我对你好好的,神光放下过去,心无旁骛好吗?”
平榻上,李神光和姬炀相对而坐。
李神光低着首,长长的睫影掩去神彩。
她说∶“圣上,生死那些事,我们做不了主的。”
这句话竟然有些似曾相识,姬炀回想起来,可不就是他们前阵儿时间谈论的生死问题吗?这小人儿竟然用到这里来了。
姬炀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像丢了魂,像失了魂,更像是被人取下心头血,他的人生中再度在她身上起了恨。
“神光,告诉朕,你心里到底藏了什么。”
李神光的情绪不太对,冥冥之中,李神光觉得她和天子的认识就像是无形的手操纵,她能感知到,自己只是再度被人放上了一个用来观赏的位置。
这种感觉,就像是九岁那年被嫁给舅舅一样,被人摆上了国母之位,做一个皇室的吉祥物,到姬炀身边,她一些刻意压着的情感如翻山倒海般被脱离了束缚,被火势点染翻卷过来。
那态势是李神光想不到的。
李神光将脸埋在了天子的怀里说,“圣上别说话叫我靠靠,一会儿就好了。”
姬炀隐约察觉出她声音的不对,觉得这个心事现在问也会探问无果,就趁着她靠来的时候,让她靠,企图让她心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