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虔终究是没忍心将故事的全部告诉他。
祝熹听完也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霜霜,你真是……”
他没有说下去,停顿了几秒说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罗虔用力点点头,舒心地笑了。
在扬州的最后一个夜晚,和祝熹。
祝熹吃完晚饭早早走了,临走前弯腰嘱咐她:“我保证不喝酒,子时前定会回来——会给霜霜带个礼物回来。你早早睡罢,不要等我了。”
罗虔倔强地摇摇头,眉梢一点笑意:“我才不是等祝熹呢,是要等礼物的。”
祝熹也笑了笑,边走边回头朝她眨眼。
罗虔孩子般用力地挥舞手臂:“哥,霜霜等你!”
直到祝熹走了,她才迟迟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像后来的许多事一样,她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迟迟说着回寰在嘴边的相思话。
“二哥,我想出去玩,带我走。”
他们去了一个酒馆,坐在角落里。酒馆里满是拥挤吵嚷的人,收钱柜台不见老板的影子,连小厮也没有。堂内一排架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满红布封口的酒。
酒香充斥馆内馆外,油腻腻的木桌摆了几张,多数人都站在门口灌酒,炫耀睡了哪个细皮嫩肉的女人,穿插对地方官的谩骂,骂骂咧咧谁谁欠钱不还……
罗虔同他四目相对,洛凛喝了一口酒:“从前徽带我来这儿喝过酒。”
“很惊讶?他一个富家子弟,不在高楼里待着,非到泥潭子里。”
这话说的莫名有几分嘲弄和不甘的意味,以罗虔对他的了解,洛凛大概是怨恨祝熹的。
“所以他捡到我了,在泥潭子里。”
洛凛嗤的一声笑了。
罗虔看着碗底的浊酒:“就算没有二哥,他也会找到我的。”
“放以前他是会到青楼去,现在……说不准——还是得靠我。”
洛凛眼里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光,罗虔想:也许他是指祝熹不谙世事,毕竟一切都是洛凛安排好的。
“大哥从前,也去过青楼么?”
“去,哪个男人不去?”洛凛盯着她看了几秒,“气了?”
她转过身一言不发。洛凛扳过她的脸,果然那小嘴又不高兴地撅起来。
“啧,要不是去了青楼,哪能把霜霜带回家?”
周遭人声吵嚷,无法言说的焦躁在胸膛里叫嚣。
“那为何不是你把我带回去?非要同祝熹一道?”
“霜霜很在意么?”
罗虔原本想否认,触及到洛凛漆黑的瞳孔,她一字一顿:“我怎么会不在意呢?那种脏地方,他去做什么?”
洛凛醉了,他居然在笑:“那,你难过的要死的时候想做什么?”
“睡觉。”
“祝熹那时快死了,就去青楼买醉了。”
不,应该是她醉了,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喝。
“霜霜,你若讨得我欢心,我偷偷告你徽的旧事,如何?”
罗虔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心中的荒原八面来风,吹的人心乱糟糟,堵的厉害。
坛子窜出一股浓烈的酒气,罗虔闷声灌了口,辛辣的烈酒冲得她眼泪簌簌,大口呼吸几口空气,一阵剧烈的咳嗽,血脉贲张,脖子脸颊都呈现一种淡淡的红。
笨拙的咳嗽引来酒馆其他客人的注目。有人调侃了一句:“郎君,快叫你内人少喝些罢,那脸快比猪血还红喽。”旋即三两客人跟着起哄,劝洛凛替他内人干一杯。
他散漫慵懒淡淡笑着,依言一碗烈酒下肚,碗底干干净净。他翻转铮亮的碗底,引来客人心满意足的叫好。
“定是你的酒清淡些,叫我尝尝。”
洛凛任她抢过自己的酒坛,罗虔抱着坛身小心翼翼倒酒,俯在破了口的碗边闻了闻,蹙眉这两坛酒好像找不出什么区别。可又不愿拂了自己的面子,好像赴死一般喝了半碗,又是一阵灼人烧肠的辛辣。
“感觉如何?”
“我喜欢这样的烈酒。怪不得你们那么爱喝酒,脑子晕乎乎的,肠子热乎乎的,就想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洛凛给她盛了一碗,自己则对着坛子口,两人碰杯将酒一饮而尽。
黑暗的夜幕高悬一轮明月,皎月亦染上几分醉意,透过淡淡的云层洒满扬州城。
寂静无人的小巷,巷口是令人心安的温暖灯火,洛凛抱着迷醉的罗虔,走向连月光也无法朗照的无尽漆黑中。罗虔仰头以一种安睡的方式乖乖依偎在他胸膛。他一步一个脚印,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客栈。
怀中是他的小罗虔,心中是他的徽。
冰凉的月色落在他的肩膀上,也化成一滩温柔。
回到客栈,大堂已经黯淡,只有一盏小灯为未归的客人而留。掌灯的小厮昏昏欲睡,洛凛带怀中人稳稳上楼,蹲下身子,慢条斯理脱去她的鞋袜,轻轻掀起薄被遮住她的小腹,缓缓关门不留一丝声响。
当他走下楼的时候,打瞌睡的小厮已经不见了,掌灯人转过身来——祝熹的脸被昏黄的灯火照亮,在冰凉的夜里格外和暖。
“霜霜睡了么?”
“带她出去玩,小瘸子玩累了,睡了。”
祝熹点了点头,忍不住扶栏上楼,从容的脚步透出一丝匆忙。
他温柔却固执地推开一道门缝,执意要见到两个时辰未见的罗虔。她熟睡的样子并不好瞧,嘴微微撅着。
他生怕昏暗的灯光刺痛睡梦中的人儿,却又按捺不住心底相见的渴望。
“霜霜怪我来的太晚么?”他将漆盒放在她的床头,蹲在地上借着月光仔细瞧她酣睡。
她的呼吸中残存酒气,祝熹看向半开的门缝,那里透着橘黄的灯光。他知洛凛在门后,轻声问:“你带她去喝酒了?”
“小瘸子想知道好哥哥的风流史,偏脸皮薄,不愿她大哥为难,心情郁结借酒浇愁罢了。”洛凛胳膊交叉搂着,后背抵在门框上,“心里互相惦记着,倒显得我没心没肺带她醉生梦死了。”
“你最擅长哄人了,随便给她讲一个故事,消解她的好奇好了。”祝熹再看酣睡的小罗虔时,月色又温柔起来,“她性子太倔,恐怕定要知道个清清楚楚。”
“怎么讲?”洛凛早已没了心思,凉薄阴森爬上他的眼眸,可声音还是平平淡淡一如既往,没有一丝不耐烦,“是讲她哥哥是个状元郎,还是只是个沉溺声色的富家子弟?”
“你又这样——今日喝酒不爽快?定是带着她,你没尽兴。”祝熹推门要去看他。
洛凛别扭地将神情埋在黑暗里,淡淡道:“爽快又尽兴。”
“那怎的还这样不快乐?”
“她太沉了,一路搂的我胳膊酸。”床边人连看他的意思都没有,洛凛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刀刻在金石上面一样。
“还说尽兴,这等话也说得出口——可别叫她听到了,指不定要怎么跟你闹。”祝熹将食指放在唇上,终于看他一眼。
洛凛好像被取悦了,冷冷淡淡的声音终于有了音调的起伏:“闹就闹,反正她也赢不了我。”
“我发现啊,你有时候真跟霜霜一样,小孩儿一样……明日酒馆我跟你一道去,奉陪到底。”
耳边是这样爽快的声音,可是他的眼睛自始至终只黏在床榻边,不曾在门框处停留一瞬。
“还是气了……真跟小孩儿一样……”
门外已经没有洛凛的身影了。
昱日祝熹还没走到楼下,已经听到罗虔叽叽喳喳的叫声,恰逢窗台飞过几只深棕色小麻雀,娇声娇气的叫唤一般无二。
祝熹含着笑。即使罗虔背对身,透过那极富感情色彩的声调,他好像也看到罗虔脸上稚气的兴奋愉悦。
他一面走,一面在脑海中描摹她的表情。罗虔好像与他心有灵犀,感应到祝熹的靠近,仰面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没等他笑起来,小麻雀就叽叽喳喳:“哥你真好,我好喜欢你呀。”少女甜腻腻的娇嗔祝熹听了无数遍,却总是听不够,也总要忍不住扬起嘴角。
罗虔手心托着吊坠,笑的很乖。
“喜欢么?”话一落祝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有多傻。
每次跟霜霜对话,他都感觉自己好像没了脑子,只凭借着身体最原始的冲动。
“都戴着啦,能不喜欢么?”罗虔在向他炫耀自己的新吊坠,又显摆不够,拿去给洛凛看。
后者漫不经心扫了一眼,颇为不屑,此举极大地伤害了小罗虔的自尊心。她弯下身子,凑近洛凛低下的头,执意问:“好不好看?”
“丑。”洛凛懒得搭理她。
“哥,你看他!”罗虔回头面向祝熹,摆明要他为自己做主。
“玛瑙石,很配霜霜。”
“这才对。”罗虔简直气昏了头,偏他是兄长,心里又不爽,只得愤愤瞪了洛凛一眼。现有了有祝熹给她撑腰,罗虔登时重振旗鼓,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引得洛凛抬眸懒懒瞧了一眼:“拿过来,我瞧瞧。”
红色的玛瑙玉未经雕饰,通体温润柔和不含一丝杂质,宛若一粒相思红豆。
“霜霜觉得这像什么?”洛凛替她系上玛瑙玉,黑绳缠绕在白皙如玉的脖子上。
这样纤细的脖子,好像绳子猛的一抽一紧就能立刻勒断,比玛瑙还要鲜红的血液就要迸溅到他的舌尖。
他微凉的指尖点在她脖颈突出的骨头上,游走过一寸寸的肌肤。
“像……像腌糖梅子。”她盈盈笑了。
祝熹推走僵在原地的洛凛,利索地将绳子漂亮地打结,仔细观察了项圈的大小,确认不会勒到罗虔的脖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罗虔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没有错过祝熹的每一个表情。当然,洛凛的错愕也叫她略吃一惊,不禁思索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她像刚才一样,盈盈笑了,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恍惚的洛凛。
他缓慢地抬头,不自知勾起薄薄的唇角。
祝熹执意再待一个晚上。
“陪你二哥喝喝酒。” 祝熹如是解释,温柔的坚决,“他不高兴。”
“不高兴什么?”罗虔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昨晚二哥说跟我喝酒很爽快的。”
罗虔第一次喝酒,酒量不佳,酒品也差。直到晚上,祝熹才知道为什么她说醉了洛凛一个劲儿盯着她笑。
我从来没见过二哥那么多笑,可能是因为我喝太多出现了幻觉罢,这是她的原话。
谅谁看了她这副模样都会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的——脸颊酡红的小罗虔露出洁白的牙齿,睁大眼睛努力听他们说话,被逮到偷听了就傻傻咧嘴笑。
祝熹推开她凑近的额头:“霜霜喝太多了,去外面吹吹风罢。”
罗虔脑子有点迟钝,晕乎乎地思索他这话的意思。直到他不理会她,去给洛凛倒酒,她才踉踉跄跄出去,浑身像没骨头似的化作一滩水依附着门框。
“陪我做什么?”洛凛喝闷酒。
“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就是有时候嫉妒她。”洛凛咽下喉间辛辣的劣质小酒,眼神锁定晕乎乎的罗虔。
“她有什么好嫉妒的?”祝熹寻着他的目光而去,“一个半大的孩子,没爹没娘,先前多的是人以为她是你的妾室。”
罗虔站着吹风也不老实,回首和祝熹眉来眼去的,甜腻腻的,一会儿小姑娘又觉得僭越,不好意思地收回媚眼。只可惜,还没正经两秒,她又傻乎乎地对祝熹笑,龇牙咧嘴的——她跟祝熹在一起,总是喜欢傻笑。
真碍眼。
噗呲一声,伴随祝熹回头的是瓷杯碎裂声,殷红鲜血淋漓在洛凛的手心。
“这杯子破了个口,我随便一捏就碎了。”他寻了个拙劣的借口,人畜无害地笑着解释。
祝熹晓得他生气了,却不知是何缘由,蹙眉剔除他掌心的碎瓷片,认真地垂下眼睫。罗虔笨笨地站在原地,好像习惯了血色出现在洛凛的身上,自顾自黏在门框上吹风。
看着伤口包扎处别扭奇怪的蝴蝶结,洛凛终于笑了。
“笑什么?”
他指了指门边——罗虔在偷偷看祝熹,认真罕见出现在她微醺的红脸颊,让人不禁怀疑这姑娘到底喝没喝醉。
被发现她在偷看,罗虔又痴痴傻笑。
祝熹又移不开眼了。
“娶了她。”
祝熹闻言偏眸,洛凛擦了擦唇边的酒水,继续道:“娶了她,她就是你的。”
祝熹眼睛亮了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寂灭了:“霜霜她……什么都不懂。”
“喜欢一个人,需要懂什么?”
“她只是被困在汴梁了,没见过外面的男子……”
所以她才会喜欢你。
洛凛厌恶对祝熹近乎绝望的了解,从前他万分欣喜,与他高山流水遇知音。可是,可是,自从这个人被他带回来,他恨祝熹克制的疯狂,压抑的感情,他恨的无非是他心知肚明。
一个情深义重,一个难舍难分,当真是他的好小妹,好大哥。
祝熹走到门边摸摸小罗虔肉嘟嘟的脸颊,捏捏她柔软的小手,嘴里温声说些什么,终于好歹支走了罗虔。
高大的青色长衫笼罩迷醉的小麻雀,摇曳光影烛火之中显出缠绵悱恻的心醉。
旋即麻雀施施然飞走了,雀跃地,沉醉地。
“想说什么?”
没有罗虔的时候,他总是很冷静理性。
“叫你娶了她。”洛凛破罐子破摔,拿刀子疯狂向自己捅去。
“你明知道不可能,我比霜霜大这么多,又是个闲散幕僚,没个一官半职,我能给她什么?”他手指轻扣桌面,心里烦躁。
“你会中举的,会做大官的——至于年岁,她才不在乎你比她大多少岁。”洛凛冷冷丢下一句。
“你干什么去?”
洛凛在门框停留片刻,好像在感受那里残存的余温:“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去。”
他们在墙头上找到小麻雀。
月光洒满整个扬州,逆着月光罗虔坐在墙头,迷醉。
“小瘸子,快下来。”洛凛张开怀抱。
罗虔脑子晕晕的,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你看啊,嘿嘿,我比你们高。”
“那么高会摔了的。”他耐着性子。
“不会的,不会的,你们在下面。”一阵晚风吹的她打了个激灵,认真地指着地面。
“你下来,我让徽娶你。”
这一次她竟没有迟缓地反应他话中的徽是谁,兴奋地起身站在窄窄的灰墙头上。
“祝熹要娶我?”她做出蹦跳的姿态,毫不犹豫投向他的怀抱。
安稳降落,罗虔兴高采烈蹦跳了几步,想要把自己的兴奋告知所有人。一抬头,并不是洛凛的夜色劲装,祝熹的容颜被月光渡上淡淡的霜,清冷却温柔,眸子里的怜惜满得就要溢出,就像静静的月光。
罗虔忽然沉默,生怕弄皱他的月衫。
“真的么?”无限落寞的语调,听得人心里直揪紧。
祝熹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向她:“霜霜,待我中举,谋个一官半职,我就把霜霜娶回家。”
心脏跳动的节奏随风狂动,夜晚冰凉的温度也无法降下全身翻涌的热血,炙热滚烫的体温已经告诉了祝熹她的回应。
“祝熹,喝酒会产生幻觉么?”
“不会。”
“祝熹,你是真的站在我面前么?”
“嗯。”
“是不是我喝多了酒……”
戛然而止,罗虔被他紧紧扣在怀里,鼻尖萦绕着属于祝熹的幽幽丁香。空荡荡的心房一瞬间被填满,患得患失的不安焦躁随风而去,被他更紧更依赖的拥抱击碎。
晚风更凉了,可是整个人都包裹在祝熹的身下,他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为她提供温暖,驱散所有的躁动恐惧。
肩膀处一点热的冰凉。
“哥。”
祝熹拍了拍她的脊背。
“哥……”
“是真的,都是真的,祝熹要娶霜霜。”他贴在罗虔的耳边,一字一顿珍重道出压抑的感情。
热的冰凉更多了,祝熹要去看她的眼泪,谁知罗虔紧紧搂住他:“你别看我哭,我哭起来不好看的。”
祝熹挣脱她的胳膊,温热的指尖一点点拂去她的泪。她双眼紧紧闭着,柔软的指腹略过她的眼睫唇角。
湿润的脸颊在空气中暴露良久,忽然两片炙热柔软贴在她的眼睛。
那是嘴唇的触感。
两瓣唇和暖缱绻,蜻蜓点水般轻轻落在她的眼下。月光银辉洒在他们身上,祝熹低垂眼睫亲吻她的眼,虔诚而专注。
贴近她红红的唇瓣,祝熹停顿了一瞬,转头吻了吻她的耳鬓。
祝熹在凉如水的月色中背着她回家。
“哥。”
罗虔刚冒个话音,祝熹就知道她要说什么:“霜霜没喝醉,祝熹说,中举了就要八抬大轿迎娶我的霜霜呢。”
她搂紧祝熹的脖子,摇头:“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我在想以后。”
“什么以后?”
“以后……哥,以后你可以背霜霜一辈子么?”罗虔天真烂漫地问道,“霜霜肯定不会变得很胖很重叫你为难……”
祝熹沉默良久,罗虔甚至可以听到他胸膛富有节奏的心跳声,安稳又清晰。
只有月光倾泻,鞋履踏过青石路的声音。
就在罗虔以为他不再开口的时候,祝熹淡淡道:“霜霜说的一辈子,是什么?”
微醺的倦意涌上心头,罗虔半眯眼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嘟囔道:“一辈子就是,霜霜陪大哥到不能再陪的时候。”
察觉到背上人的倦怠,祝熹放轻声调,慢慢问:“那么,霜霜会爱祝熹一辈子么?”
“会。”罗虔没有一丝犹豫,尽管是在半梦半醒中。
“祝熹也会一辈子爱着霜霜的……”
罗虔嘟囔:“你说谎……”
“怎么会是说谎呢?祝熹恨不得时时刻刻陪着霜霜,走哪里都带着霜霜,只怕霜霜嫌烦。”
“鬼才信,你就会哄我开心……”
罗虔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酒意席卷全身,她迷迷糊糊笑着睡着了。
“……无论今后如何,祝熹一定要娶霜霜。”
“要是我们早一点遇见就好了……霜霜,我一定要娶你,一定……我给霜霜买最漂亮的嫁衣,霜霜一定风风光光嫁给我,”
恍惚中,罗虔只记得他这天说了许多的话,在从前的时光里,在往后的年岁中,都没有今日的话这样多,絮絮叨叨,好像已然替他们两人安排了往后的余生。
从相爱到婚后,再到孩子,再到他们一起老去……大约都是有的罢。
不然怎么能说那么多?总该不会是一遍遍说着爱她的情话罢?
很遗憾,迷醉昏睡的罗虔没能触碰到祝熹翻涌的爱意,错过了唯一一次他无法克制的僭越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