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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局者迷

    晚饭时候,洛凛踏着残阳归心似箭,苍白的脸色昭示他的匆忙。

    他抓着祝熹上下打量,确认他无碍才脱了力一样坐下来。

    “咳……”祝熹心虚,瞧了一眼来人,给洛凛使了个眼色,“我没事。”

    洛凛抿了口茶:“你怎么不着紫衣了?”

    祝熹抬头,罗虔一袭蓼蓝襦裙,头上是靛青发簪,空谷幽兰的气质慢慢沉淀。

    罗虔还生着气,干巴巴道:“我喜欢。”

    “我还以为你是和徽……”

    祝熹低低打断他:“吃饭了。”

    洛凛迷迷糊糊坐下来,观察二人的相处氛围。诡异,实在是诡异,居然没有就今晚为什么做粥而争吵。更诡异的是,罗虔连勺子也没拿,对着瓷碗喝了好大一口白粥,什么也没说。

    “霜霜……”

    “看我做什么?”

    洛凛指了指她的碗:“你不是不爱喝么?”

    她拿筷子搅动:“想喝了,跟你们一样,省得再另做饭食,麻烦。”

    “霜霜懂事了。”他笑着望向祝熹。

    罗虔夹了一片藕放在祝熹碗里:“哥,我穿蓝色好看么?”

    “好看。”祝熹敷衍答道,一心想怎么把藕给弄走。

    “那紫色呢?”

    “也好看。”祝熹偷偷瞄了一眼,把油麦菜一起夹给洛凛,“这个好吃,你尝尝。”

    “谢谢,我不吃。”

    祝熹悻悻: “我忘了,她爱吃。”

    他探头探脑将菜转移到半空中,罗虔觉得又好笑又无奈,伸出碗问:“那,哪个更好看?”

    洛凛看好戏,叫你不听她说话。

    “蓝色。”祝熹淡淡开口,想了想又把藕放回碗里,“罢了,今日突然想吃了,油麦菜给你。”

    他皱着眉头把藕塞进嘴里,表情扭曲极了,硬生生嚼了几口就咽下去了,满脸不适。

    “霜霜,你笑什么?”

    她慢慢道:“我也觉得蓝色很好看。”

    隔天,她再次见到了她。

    “霜霜看着还像个孩子一样。”

    “颦姊姊说笑了,请进。”

    仅仅三年,再见时罗虔仍着蓝,萧颦已然及笄,翡翠碧裙尽显大家闺秀温婉气质。

    祝熹眉毛微皱:“你怎么来了?”

    “你这是对客人的态度么?”

    “对你,跟对客人可不一样。”祝熹一副欠打的模样,“穿的好是温柔,怎的一开口就是呛我?”

    “烦你。”萧颦瞪他,迈开步子就要踹他。

    洁白的衣衫顿时出现一个脚印,祝熹心情不快:“你让她来的?”

    萧颦跟护犊子似的:“我主动要来的,不关霜霜的事。”罗虔努努嘴,示意他和她多说说话。

    祝熹一脸茫然:“你不嫌烦就好。”

    洛凛眼神流连在三人身上,瞧见罗虔脸上戏谑,他抽走祝熹的扇子,掩住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决定加把柴火,扇柄戳戳他的脊背:“霜霜怎么说也是一番好意,你岂能如此?”

    祝熹:“说人话。”

    萧颦不乐意:“你说谁烦呢?”

    祝熹轻轻捂住她的嘴:“你且安静些罢。”

    “呜呜……”萧颦轻咬了一下他的手,“就不就不!”

    “嘶……”祝熹松了手,“你这丫头……”

    萧颦做了个胜利的鬼脸。

    “好好好,我认输。”祝熹双手投降,“恭迎萧千金大驾。”

    萧颦哼哼唧唧:“这还差不多。”

    “霜霜呢?”祝熹环视一周,没找到罗虔的身影。

    洛凛慢条斯理:“走了。”

    祝熹条件反射一样炸毛,顿时声调拔高:“去哪儿!”

    “说是要去厨房看看点心。”

    “你呢?愣在这里做什么?”祝熹叉着腰问他,“你去拿点心,烫到霜霜了怎么办?”

    洛凛深吸了口气,去寻罗虔了。转过长廊,一个身影孤单地靠在红柱旁。

    他们的关系何时这样好了?

    从正堂到厨房,她听不见身后两人的嬉戏打闹,万籁俱寂,一抹茶香萦绕鼻尖。

    罗虔转身,猝不及防撞入洛凛的眼,看破一切的目光。

    “二哥怎的来的?”

    洛凛贴近她的耳边,轻声说:“做的好。”

    是指她邀请萧颦来府上么?

    罗虔不敢多问,回了他一个虚伪的微笑,慢吞吞挪到厨房。

    只穿过一个回廊,这段路却如此漫长。

    后花园暗香浮动,荷塘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芙蓉出水亭亭玉立。

    萧颦坐在石凳上:“罗虔,你让我过来到底是做什么?”

    罗虔拿起酥饼:“我给姊姊赔罪。”

    “什么罪?”见她把酥饼分成小块,萧颦问道,“你平时吃糕点还要分块么?”

    “不,直接吃。”罗虔不解,“有什么事?”

    “……没什么。既然你回来了,多来我府上走动,实在无趣。”

    “如此说来,姊姊不生我的气?”罗虔不好意思笑道,“我把姊姊赶出洛府……当时大哥二哥把我丢在家里,我不高兴就对你撒泼了。”

    “没什么,后来祝熹给我送了好多礼物,我不生气。”

    送礼的那日,祝熹主动叩响萧家门,所有的礼物都不重要了。

    “那现在姊姊对大哥,是什么感觉?”

    “……你想说什么?”

    罗虔低头拍去裙裾上的糕渣,轻轻吸了一口气:“哥哥他,有一心上人,只是不善表达。”

    “不善表达?”萧颦莫名想笑,“霜霜知道他从前是做什么的么?”

    “听二哥说,他是个写文章的。”罗虔假装不在意道,“不过是个落魄书生,到现在也没及第。”

    萧颦怜悯她的无知,忍不住说:“你知道先帝执政的都城在哪儿么?”

    “昭安帝在位,京都在扬州。崇宁元年,圣上迁都汴梁。”萧颦娓娓道来,“你哥呀,他是昭……”

    很轻的一声响动,杏子熟了。

    罗虔走过去捡起,亭亭如盖的杏树无风而动。

    萧颦悻悻道:“罢了,你说的不错。落魄,嗜酒,怯懦。”

    罗虔端详着手中杏子,问道:“姊姊属意他么?”

    萧颦沉默,很久以后罗虔才懂她此刻的苦不堪言。

    她直勾勾看着萧颦:“你第一次来洛府,我这样问你,你表露心迹,脸上迷恋爱慕的神情,我忘不掉的。”

    “我不是一个执着的人。”萧颦有些不自然,“没有人能一直做到笑脸相迎,至少我不能,太累了。”

    罗虔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低头把玩圆润的杏子:“恭喜姊姊了。”

    萧颦怔了怔,脑海里浮现祝熹冷峻的容颜:“什么?”

    罗虔低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是笑嘻嘻的:“大哥说,所爱女子喜蓝。”

    “喜蓝的女子那么多,怎么就确定是我?”

    罗虔歪着头不解道:“不然呢?”

    “或许另有其人。”

    “跟大哥接触的女子不多。”

    “对呀,就那么几个人,怎么会想不到?”萧颦低低笑,“霜霜,你知道我为什么一来这儿就着蓝么?”

    “因为祝熹曾说,他喜蓝。当时爱慕他的我,自然也跟着爱蓝。”萧颦望着高高的杏树,心里发酸,“后来他登门道歉时,我问他,为什么爱蓝,他说……这杏子看起来很好吃。”

    罗虔正听得认真,被这一打岔回过神来:“我去洗一些。”

    瞧着她不知所云的神情,萧颦不着痕迹地憋回情绪,笑了笑:“我要吃一盆。”

    ……

    “那个,该怎么哄小孩儿开心?”

    萧颦沉浸在祝熹登门拜访的殷切中,随口道:“大才子有人要哄么?”

    青年无奈,微微笑道:“家中多了一个妹妹,唤罗虔,我看她在府中并不开心,想着逗逗她。”

    “香囊和发簪,诸如此类的小玩意儿……”萧颦挑起一绺青丝,轻轻说,“女子大抵都是喜欢的。”

    “买了,不喜欢。”

    见祝熹愁容不变,萧颦有些着急,绞尽脑汁:“那好看的衣裳?”

    “这个她确实喜欢,见了开心。不过,她喜蓝,不爱粉。”

    萧颦指了指祝熹破旧的蓝外衫:“所以你今日着蓝也是这个缘故?”

    “小妹喜蓝。”祝熹不自知地牵起嘴角,“看来今后要换服色了。”

    然后萧颦就看到了黑鹤氅蓝底衫拜访的洛凛,以及蓝衣裳,高束发,在西苑里堆屋子泥巴糊了满脸的罗虔。

    “这姑娘可真像个男子。”

    “男子就男子吧,挺好的。”

    萧颦望向近在咫尺的他,瓷白色天空下他的脸珍珠似的白皙。祝熹突然笑了起来,嘴咧得大大的,眼睛亮亮的,又憨又傻。

    她随他的目光看去,罗虔的脸沾满了泥巴,眼睛亮亮的,好像求主人夸奖的小狗。

    “好看,霜霜,好看的。”

    小姑娘盖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黑乎乎的,外面嵌了三粒沙子。

    “这是你,这是我,还有二哥。”

    萧颦没来得及笑,慌张地接住扔来的扇子和外衫,一抬眸,祝熹一屁股坐在泥坑里,跟罗虔一起玩泥巴,笑容大大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衣裳。

    哦,是白衣衫,不过看不见金鹧鸪了。

    ……

    罗虔蹲在地上,遣退奴仆亲手洗杏子。

    “霜霜,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罗虔头也不回专注手中的活,仔细清洗:“应该的,我也是在给姊姊赔罪呀。”

    “什么罪?”

    “姊姊来洛府,霜霜不让你碰杏树。”

    “祝熹说那是你们一起种下的。”萧颦无意识地扣敲石桌,“他说,你舍不得吃,烂了也不想摘下来,除非他催你。”

    黄澄不减,杏香更胜从前。

    “小孩儿嘛,不舍得,我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艳羡与旧时重合。

    彼时有风吹过,树影斑驳陆离,罗虔恍恍惚惚:“跟姊姊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感觉时间溯洄,什么都没变。”

    萧颦笑她:“怎么年岁不大,说出的话老气横秋的,这么多烦恼么?”罗虔的手在水中游弋,荡起一圈圈波澜水纹,她笑了笑没说话。

    “你的乳名为何叫霜霜?”萧颦自知失礼,生硬地转换话题,“祝熹不喜给人取名,要取就要挑最好的,我好奇。”

    “是么?那这个乳名好像过于随意了。”

    祝熹心心念念的老鸨找到了,从清浊楼回来后他却没有多开心,郁郁寡欢了几日,总是一个人呆坐在屋里,一坐就是一整日。

    罗虔没有多意外,一笑了之。老鸨倾心的“照顾”,清浊楼众人充当的看客,不堪丑恶的过去,这样一个贵人前去,恐怕她死也不会说出来,哪能指望?就算重金许诺,命和钱孰轻孰重她再清楚不过。

    她嘲弄于祝熹的白费力气,又为这不合时宜的心疼而可笑。

    祝熹负手长身玉立,心疼地说:“罗虔,这就是清浊楼的两年么?”

    罗虔如鲠在喉,对上他殷切的目光,淡淡笑道:“哥哥多心了,没什么的。”

    祝熹没有玩笑的神色,气氛一时间僵住,罗虔的笑挂在脸上:“我骗了你。”

    祝熹欲开口,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摩挲她的肩膀:“寻常女子都有个闺中名,我们罗虔也该有个。”

    罗虔对这个不感兴趣,一心在肩膀处重重的温热,说:“……随你。”

    “我们在夏暑相见……就唤你霜霜吧。”祝熹倏忽笑了,“我在说什么,不对不对……”

    “哪个双字?”

    祝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于是他说:“霜雪的霜。”

    “祝熹轻易不给人主动取名的。”萧颦诧异,想了想,“这个乳名倒是奇怪,不太符合他一向都风格——不过不要指望你二哥了,他取名素来随性。”

    “罗虔二字就是二哥取的。”

    “他问我喜欢什么,我说我喜欢钱,然后他就说:‘那便唤罗虔好了。’我随二哥的姓。后来是哥嫌这钱字太过庸俗,换了一个音,虔。”

    “你瞧他给自己取的字,竹怜,他非说什么这是志趣,他们也说很是高雅,我却不这么觉得。”

    字节流连在唇齿,罗虔莫名觉得音韵和谐:“竹怜二字是很好的。”

    萧颦撇撇嘴:“怎么连你也这样觉得?”

    “二哥喜文,奇怪的字也是常有的。”

    “毕竟他连园子名也不会起。”

    罗虔大笑:“西苑么?我自认方向感不错,可刚来的时候着实分不清,总是走混。”

    “说起西苑……”萧颦蹙起细眉,回忆着什么,“好像是为了纪念他的一个友人什么的……”

    这本是一段再简单不过的话,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祝熹的坚持,找到老鸨,追究一个过往。

    正如祝熹想要遇见她的过去,她也想参与祝熹的过往。

    可她终究没有去问,尽管很想知道。只是对面这个姑娘,祝熹的青梅竹马,祝徽之的心上人,罗虔觉得自己没有问的必要了。

    在祝徽之最轻狂潇洒的年少,她颠沛流离被人带到汴梁,跟着陌生女人逃窜。她没能亲眼目睹自负矜骄的祝熹,怯懦如罗虔,也不想听闻他和心上人共赴的年岁。

    面对这缺漏一大块的过去,罗虔负气地淡淡道:“无趣,我不关心。”

    丽景大街人声鼎沸,吆喝叫卖极其喧嚣,空气里弥漫甜腻酸冽的气味。罗虔正随人群走动,驾轻就熟走上台阶,迎面撞上岑弈。他手里托着一袋梅子,正向不远处寻着什么,嘴边挂上玩味的笑,手中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一副寻欢公子模样。

    罗虔原本觉得折扇颇为文雅,给文人墨客平白增添几分意趣。如今看来,折扇半面也分人,眼前这位即使附庸风雅,也难掩盖慵懒的纨绔华贵之气。

    “生日宴那天我分明见你来了,怎的不见你落座?”岑弈甩开半面折扇,一眼看去颇有光风霁月之姿。

    “家兄身体不适,我先陪同他回府了,没能给郎君庆贺。”

    “我在甘州陪小娘子过了生辰,汴梁这边你却缺席我的生辰。”

    “改日虔一定好好招待郎君。”

    梅子店庄老板问道:“是罗娘子罢?”

    “还是老三样,多谢店家。”罗虔打量他手中的折扇,“城中风靡折扇么?”

    “在那些酸腐文人口中,此谓斯文。”岑弈递去手中的黄油纸袋,“尝尝?”

    罗虔不知怎的,平白不喜他这话,微微蹙眉寻了个体面借口。

    “我猜这梅子大概有主,就不吃了,多谢郎君美意。不过,一袋酸梅怕是不够佳人品尝,再送郎君一袋。”罗虔乘着老板的吆喝,付了钱掀开帘子出来,“祝郎君得赏佳人。”

    “你如何知道不够?”

    罗虔指指他身后,青楼门口一堆女子招蜂引蝶,穿着露骨诱惑,粉面似桃花,腰肢如细柳,声宛若黄鹂清脆尖细,一个个甩开手绢门前同客调情。

    一个书生模样男子走至门口,三五个女子团团簇拥,柔夷附庸在白衣四处,纸扇也经那手悄然顺走,好不风流。

    岑弈没来得及辩解,只听她说:“我如今倒是知晓这扇子作何用处了。”

    他不作解释,径直拂袖大步走向她们,临了不忘文绉绉:“岑某在此感谢小娘子赠梅之情,告辞。”

    再看时,折扇公子一手勾住柳腰,一手抚上桃面,一行人笑闹着走进楼内。

    “霜霜,你怎么出去这么久?”

    “人太多了。”罗虔提起黄布袋,笑着走向他,“你尝尝。”待祝熹拿过,罗虔这才把梅子放进嘴里。

    “你不必把萧颦的话放在心上。”

    “什么话?”

    “所有。”

    罗虔好像一心在梅子上,回答得漫不经心:“我会的。”

    洛凛寻着香气找来:“有好东西不告诉我?霜霜你也忒偏心了。”

    “兄长今日未朝?”

    “跟徽谈些事,告假未去。”

    罗虔嗯了一声,转而问:“哥,再过不久就是秋试了,四书五经你可温习好了?”

    祝熹淡淡道:“差不多,这次要是还考不中,我就再不考了。给人家赋赋诗,作作画,混杯残羹过活了。”

    洛凛大快朵颐的笑容不变,甚至更甚:“合着我就是让你白吃白住,你也忒不要脸了。”

    祝熹哭天喊地:“我还有霜霜要养活,你不考虑我,总要想想她罢……”

    大哥每每研习,书房都被他烧杀抢掠过一样,纸团书经扔了一地,满屋狼藉。

    罗虔笑了笑,哼着歌去收拾逍遥阁。

    “徽,其实你大可以投文于诸侯,在我这小小的府邸真是屈才了。”待罗虔走后,洛凛背过身,叫人看不清表情。

    祝熹破罐子破摔似的颓废:“你比我清楚,我科考只为霜霜。要是没有她,我一个人几笔穷酸辞令,混口饭吃就行了。可是有了她,就算他不待见我,这科考我拼了命也要试一试。”

    “上次主考官是李正业,他素来喜你繁丽的词藻……今上有意提拔而你偏生弃考。”洛凛吐出一口气,担忧道,“这一走,他便以为你无效忠之意,又怎肯叫你金榜题名?”

    “你还敢说?幸好回来了,不然霜霜就成傻子了,后悔都来不及。”

    “可惜。”

    “不可惜。”杏叶迎风招展,祝熹心往向之,“至于金榜题名,总会有的。”

    洛凛不忍给他泼冷水,小心翼翼问道:“那若是……”

    祝熹挺直脊背,翩翩白衣遗世而独立,慢慢道:“若是不中,我带霜霜离开,去扬州找他。”

    “徽,我知道她像谁了。”

    三年前,正值汴梁春闱,大街上随处可见进京赶考者。孩子们喜闻乐见,大人心生烦躁,明安大街水泄不通,人挤人脚挨脚。

    墙外书生焦急地赶赴应试,同行人好心提醒:“你走错方向了!”

    墙内罗虔躺在床上,脸烧得红红的,洛凛急得团团转:“她这怎么高烧不退?我按照你说的,让人给她煎药擦身了啊,可这……”

    “许是她身体太过虚弱。”

    “那这如何是好?”

    趁郎中写药方的间隙,洛凛在庭院里来回踱步。他实在不会照顾人。祝熹马上就要应试,这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叫他那边出差错。可若是不告诉……他远远望向忙碌在床边的下人,眉头紧皱。

    咚咚,门经人捶得声很大。

    他一瞧来人,书生打扮。

    “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去。这轮不到你照顾。”

    祝熹喘着粗气,推开他筑造的单薄人墙,心急如焚:“霜霜都这样了,你叫我如何放下她去应试?”

    “只不过是……”

    “你闭嘴!”祝熹揪住他的领子,冷冷道,“你若再言语,休怪我翻脸。”

    四目相对,洛凛竭力探求他眼里中举的渴望,未果。干脆利索一拳重重砸向自己脸颊,只留下书生穿过中庭的背影,衣袂翻飞,洛凛的舌头尝到了血腥味。

    “她不像沼泽,不像冬阳,她像你。”

    祝熹懊恼,对着头发一顿疯狂□□:“她才不像我,我讨厌岑二。”

    洛凛托着下巴问:“这干岑晏清何事?”

    祝熹烦躁地捏手指:“柳鸳说那小子同霜霜亲的很。”

    “他们年岁差不多,亲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可是……”

    “你怕什么?”

    心里有如一团迷雾,无非爱与疼爱,祝熹深陷其中,看不透,猜不破。

    洛凛盘弄手中的温润玉玦,瞳孔幽深墨黑,沉沉望向沉默的他。

    罗虔看他的眼神,不会错的。

    她看寻常人,眼中近乎死气的冷漠,不可深究。看向祝熹,眸子水光波澜起伏,带着一种深深浅浅的眷恋,盈盈湿润桃花眼,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没什么担心的,岑府我是晓得的。”他话锋一转,“若是不中,别去扬州了。”

    “难不成我还真赖着你,一辈子当你的幕僚门客?”

    洛凛笑得好开心,线条流畅的眼睛弯成月牙:“门客还是要当的。不过,若是去扬州,可否顺带捎上我?”

    “扬州有什么好的?”

    他不答,笑意愈发浓烈,破天荒一双真心笑眼:“没去过江南,想看看。”

    “偌大洛府,卖了够去一百次扬州了,怎么不自己去?”祝熹苦恼望天,兀自计算着花费,“本来我就很艰难了,还带着你……”

    洛凛瞧他愁眉苦脸的,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用我的钱,供我们仨,可以了么?”

    祝熹也跟着笑眯眯的:“太可以了。”

    “去了扬州之后,我们不要回汴梁了。”

    “那去哪儿?”

    洛凛避开他的目光,浅浅一笑:“去哪儿都行,最好是在扬州。汴梁天干物燥,不养人。”

    “之后呢?”

    “咱俩等着霜霜,等她遇到心爱的人,等她出嫁,我们俩快意人生。洛某不才,微薄积蓄勉强可够酒醉天涯。”

    “你啊,就等着圣旨迎娶新娘罢,我带着霜霜……”

    “以我们的交情,你居然不带上我。”洛凛捂着胸口,一副被伤到的样子,“九年呢……”

    九年前轻刀快马,年轻莽撞的灵魂一腔孤勇冲到汴梁,和另一个浑身黑暗的孤魂相撞,相识,相知。

    九年后沧海桑田,厚重温和的人掏出仅存的少年意气,带着两个仰慕他爱护他的心,相守,相伴,生离死别不予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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