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话 道歉

    林渊猛地抬头,往日里吊儿郎当的眼神被全然的认真取代,下颌线绷得发紧,连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们骂得对,秦川说得更对。我这事做得太混账了.明天一上学,我就去跟赵羽涵郑重道歉。不管她原不原谅我,我都认。”

    沈萱盯着他眼底的愧疚看了几秒,确认那不是装出来的,才终于收起了方才的怒火,撇了撇嘴.

    “这还差不多。道歉就拿出点诚意,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套路,人家姑娘不吃你这套。”

    “记住。”

    沈玥坐在一旁,指尖轻轻摩挲着沙发边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道歉是为了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是为了逼对方原谅。赵羽涵有权不接受,更有权记着这件事。”

    林渊重重点头,喉结动了动。

    “我明白。这次不会再敷衍了。”

    这场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的 “批斗会” 总算落下帷幕。

    沈萱见他确实悔过,便转移了话题,看向秦川的胳膊。

    “秦川,你这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

    秦川连忙接话,暗自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看林渊被训得抬不起头的样子。

    接下来的半个钟头,多半是沈萱在活跃气氛,一会儿说班里同学八卦,一会儿吐槽数学老师的拖堂,沈玥偶尔会接一两句话,目光却总在林渊身上停留,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真的把话听进去了。

    直到快告辞时,沈玥忽然看向林渊,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

    “你刚才说赵羽安……你描述的‘敏感怯懦’,具体是怎样的?是普通的内向,还是……更极端的状态?”

    林渊愣了愣,下意识坐直身体,努力回忆那天在走廊的细节。

    “是特别极端的那种。他好像整个人都裹在一层透明的膜里,稍微有点动静就会绷紧神经。尤其是我提到‘你们兄妹性格不一样’的时候,他脸一下子就白了,手攥着书包带,指节都泛白,眼神里不只是生气,更像是…… 像是被戳到了最疼的地方,那种痛苦特别深。”

    秦川的眉头瞬间皱紧,指尖无意识地摸着胳膊上的纱布。

    “如果他真的是我兄弟,怎么会差这么多?就算成长环境不一样,也不至于……”

    “双胞胎性格迥异很常见,但这种近乎封闭的怯懦,通常和长期的心理压力有关。”

    沈玥的声音沉了沉。

    “你们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吗?或者说,赵羽安有没有经历过什么事?”

    林渊和秦川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林渊想了想,才不确定地开口。

    “赵羽安去年好像被霸凌过,还请了半年的假。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这句话让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沈玥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如果是这样,那你们之前的接近,对他来说可能不是好奇,而是威胁。林渊,道歉是必须的,但之后除非他们主动,否则不要再找他们。尤其是赵羽安,你的任何出现,都可能让他想起被霸凌的经历。”

    林渊这次没有丝毫反驳,只是用力点头。

    “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再乱来了。”

    送走沈家姐妹后,林渊瘫在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

    “刚才那阵仗,比我爸揍我还难受。”

    秦川忍不住笑了。

    “活该,谁让你之前不把事当事。不过沈玥说得对,赵羽安那样子,确实不像普通内向。”

    林渊望着天花板,眼神复杂。

    “你说,如果赵羽安真的跟你有关系,你打算怎么办?”

    秦川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摇头。

    “不知道。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别再打扰他们了,顺其自然吧。”

    他看向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心里莫名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有好奇,有担忧,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懂的责任感。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洒在课桌上,却没给赵羽涵带来半分暖意。

    她每隔几分钟就会往门口看一眼,手紧紧攥着课本,像一只随时准备保护幼崽的母兽。

    旁边的赵羽安比平时更沉默,头埋得几乎要碰到桌子,指尖反复抠着课本边缘,把那一页纸抠得发皱。

    当林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赵羽涵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但这次,林渊没有故意装出痞气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局促,双手攥着书包带,眼神里甚至带着点 “视死如归” 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在全班同学好奇的目光里,一步步走到赵羽涵桌前。

    “赵羽涵同学,对不起!”

    林渊深深鞠了一躬,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让原本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赵羽涵愣住了,连一直埋着头的赵羽安也微微抬起了头,眼神里满是茫然。

    林渊直起身,脸上满是诚恳的懊悔。

    “昨天我不该突然来找你,更不该说那些没分寸的话打扰你哥哥。我知道我的行为很幼稚,给你们带来了困扰,现在郑重向你和赵羽安同学道歉。”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什么,也不奢求你们立刻原谅我。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主动打扰你们,会和你们保持距离。”

    赵羽涵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缓缓松开攥紧的课本,语气平静却带着疏离。

    “你的道歉我收到了,希望你说到做到。”

    她没说 “原谅”,也没说 “不原谅”,只是陈述了事实。

    林渊连忙点头。

    他又转向赵羽安,声音放得更轻。

    “赵羽安同学,昨天吓到你了,对不起。”

    赵羽安的身体猛地一颤,又迅速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指尖却攥得更紧了。

    林渊见状,没再多说,再次对赵羽涵说了句“对不起”,便匆匆转身离开,背影甚至有些狼狈。

    林渊走后,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渐渐响起。

    赵羽涵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哥哥。

    “哥,你没事吧?”

    赵羽安摇了摇头,却把脸埋得更深了。

    林渊的道歉不仅没让他觉得宽慰,反而像一根刺,扎醒了他——那天他看着妹妹挡在自己前面,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说的“你们兄妹性格不一样”,更是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提醒着他的懦弱和没用。

    他死死盯着课本上被自己抠出的那个小小缺口,仿佛那是他内心破洞的具象化。

    为什么妹妹可以那么勇敢地挡在他面前,而他却连抬起头说一句“没关系”都做不到?

    他甚至……甚至还需要妹妹的保护。

    你们兄妹性格挺不一样的。

    那句话反复在耳边回响,不是嘲讽,却比嘲讽更刺骨。

    它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努力想要掩盖、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疮疤。

    是啊,不一样。

    天差地别。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哥?”

    赵羽涵担忧地唤他。

    赵羽安没有回应,几乎是逃离般冲出了教室,将妹妹关切的目光和教室里那些或好奇或不解的视线统统甩在身后。

    他需要空间,需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需要找一个角落,独自舔舐那翻涌而上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自厌和羞耻。

    他一路跑到教学楼后鲜有人至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大口喘息着。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周身的寒意。

    他抬起手,指尖深深插入发丝,用力拉扯着头皮,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来压制内心那股更深刻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么没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黑色手表。

    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扭曲的安定感。

    至少……还有这个。

    可是,她现在在哪里?

    她面对的,又是怎样的“麻烦”?

    会不会比他此刻的困境要危险千百倍?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不仅仅是为自己,也为她。

    自那之后赵羽安变得更加沉默。

    那种沉默并非单纯的安静,而是一种近乎枯竭的、将自我完全封闭起来的死寂。

    他不再对妹妹的关心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杨轩偶尔投来的担忧目光也视而不见。

    他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慌。

    赵羽涵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她知道哥哥的症结所在,绝不仅仅是林渊那次冒失的骚扰。

    她尝试过沟通,轻声细语地安慰,甚至故意讲些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但都石沉大海。

    “哥,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回去自己做。”

    放学路上,赵羽涵小心翼翼地试探。

    赵羽安只是摇了摇头,目光涣散地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灯,仿佛那些刺眼的光线能吞噬掉他所有的思绪。

    赵羽涵鼻子一酸,用力挽住哥哥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那个冰冷的自我隔绝中拉回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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